《夏天的冰[校园]》烟水袅袅

74、第 74 章

　　（中五十八）

　　虽说一时冲动把周正打了个半死，江豪却一点都不后悔。学校规定的那什么不能打架在他看来就是狗屁，有些人只能用拳头教训，打得越狠才能越有用。
　　但是他自己也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他写的保证书他自己记得比谁都清楚，把周正打成那样他是没办法再回去上学了，可能这两天江宏业就会给他打电话，然后强行把他带到市里去念书，去那什么24中……
　　正这么想着，他的手机就响了。
　　江豪沉默地接了起来，江宏业在电话那头大发雷霆：“……你是不是他妈不长记性？！又跟人打架，让老师把电话打到我这里？！……就你还念个狗屁的书，退学正好！！我晚上就叫人去接你，你给我好好等着！！”
　　江豪沉默地从头听到尾，只说了一个“好”，就把电话挂了。

　　晚上袁璐做的是牛油火锅，超辣的那种。铁锅放在桌子中间咕嘟咕嘟地冒热气，袁璐嘴馋地伸筷子尝了一下味，鲜辣刺激，香得她不断点头：“哈，要的就是这个味！”
　　江豪从外面绕就来，用鞋尖拨了拨袁璐儿子的娃娃车，那小孩伸着手去够江豪的腿，江豪终究还是无法忍受口水的可怕，后退一步躲开了。
　　袁璐一边往桌子上放菜一边抬头，看到是江豪就笑着道：“哎，你今天怎么这么闲，早上晚上都在我这里。”
　　江豪从柜子里取出两根筷子，在桌前坐下来，平静地拨弄锅里的香菇。
　　“嗯，是挺闲的。”
　　袁璐抬眼问他：“不用上学啊，你们老师不会找你吗？”
　　江豪还是无波无澜地道：“不用去了，老师也不找了，以后都不用去了。”
　　“咋了？”袁璐听出不对来，侧着身子问他，“厌学啊？”
　　江豪听得一笑：“我就没喜欢过！”
　　“那你这是咋了？”
　　江豪收回筷子，在火锅缭绕上升的白雾里模糊着视线，满不在乎地道：“我在学校打了人，老师让我退学了。”他看向袁璐，“就这么简单。”

　　饭香满屋，倒进锅里的肉很快就开始翻白，江豪跟袁璐抢肉抢得不亦乐乎，小圆球趴在沙发上馋得吧唧吧唧啃手指头。江豪回头看了一眼小朋友，好笑地问袁璐：“你就这么对待你儿子的啊？咱们吃着，他看着。”
　　袁璐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一边涮肉一边猛灌了两口水道：“你管他做什么，刚才给他喂过饭了。”
　　江豪的眉梢抽了抽：“你给他喂什么了？”
　　袁璐停下来回忆了一下：“面糊糊，鸡蛋糊糊，蛋花汤。”
　　江豪失笑：“难怪你儿子馋得流口水，你可真能区别对待！”
　　袁璐就回头看了一眼儿子，十分认真地哄骗道：“小宝乖啊，妈妈吃的这个是毒药，小朋友吃了会死掉的哦。”
　　江豪笑死：“你他妈可真能骗儿子。”

　　火锅吃到一半袁璐就饱了，撑着肚子嘟着嘴巴直呼气：“真辣啊真辣啊，”她往后靠在椅子上，又喝了两口水喊，“真爽啊真爽啊！”
　　江豪还在锅里捡菜，看上去吃得从容不迫，袁璐却明显看出他不开心。
　　“哎，你说你被退学了，那上次那小姑娘呢，她知道吗？”
　　江豪咽下一块豆腐：“应该知道吧。”他缩了下目光，补充道，“现在肯定知道了。”
　　袁璐看出端倪，斜着身子撞了江豪一下，兴味地问：“哎，说真的，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小姑娘？”
　　江豪夹菜的筷子停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没有。”他说，仿佛若无其事。
　　“胡说。”袁璐才不信，她把椅子搬到他旁边，盘着腿侧坐着看他，“说说嘛，我看那小姑娘挺喜欢你的，你对她什么想法啊？”
　　“……”
　　江豪不说话，袁璐不依不饶，挤眉弄眼地道：“我听叶逸说，人家追你一学期了。”
　　江豪总算喝下一口水，抬起头来道：“我们不可能的。”
　　他一副愁肠百结的模样，看得袁璐满心奇怪：“哎这又是为什么啊？”
　　江豪放下筷子，皱着眉看向袁璐。
　　“你知道我这长这么大，最讨厌的就是老师家长跟我说念书啊学习啊……”
　　袁璐轻笑：“看出来了。”
　　江豪接着道：“她跟我完全不一样，她特别听话。只要她一站在我旁边，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他妈就……就感觉好像我爸跟校长同时在盯着我看，这他妈谁受得了？”
　　袁璐点点头表示理解：“嗯，这倒是。”江豪是个叛逆惯了的人，跟王春暖在一起免不了会受她影响，他心底不愿意接受她这种态度，自然会对她产生抗拒。
　　江豪又拿起筷子，暗沉道：“再说我现在被退学了，以后都不会再见了，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他转头问袁璐，“有啤酒吗？”
　　袁璐不想给他：“未成年喝什么酒。”
　　江豪苦涩地一笑，眉目尽是无奈：“这可能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了，明天我就不在兴平了，你还不让我喝？”
　　袁璐才知道江豪老爸晚上就要来把他接走，自己也顿生一股离别的惆怅。虽然江豪这个小子毛病很多，但是袁璐还真不讨厌他。
　　她给江豪拿了两瓶啤酒，江豪拿啤酒下火锅，袁璐也陪着他喝了一瓶多，到最后散场时，地上已经六七个瓶子了。江豪还要喝，袁璐怕他喝醉了，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拦住没让他喝，江豪就扶着门框看着袁璐笑：“走了。”
　　那个笑怎么看怎么凄凉，袁璐心里难受，追出去问他：“你跟你那几个朋友都说了吗，你今晚就走的事。”
　　“说什么。”江豪没回头，身形略微晃悠地走出院子，“他们找不到我，自然就知道了。”
　　冬日夜晚干燥冷冽，阴云遮月，那道黑色的背影渐渐融入黑暗。袁璐心酸地回身进屋，把自己的儿子抱了起来。

　　真没想到自己是以这种方式离开的。
　　走出袁璐家，外面的路灯灯光明灭不定，江豪喝出了一点醉意，脚步虚浮地往前走，脑海里都是这些年来，经历过桩桩件件的大事小事。
　　要说现在什么感觉，他还真说不出来。只是心里面空荡荡的，好像连最后一点坚守的东西都没了。
　　遗憾吗？当然。后悔吗？当然。
　　可是这一切都会随着他的离开，彻底地清算归零。
　　贺翔宇他们就不必说了，王春暖要是知道这么个结果，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伤心。要是真像她说的，她那么喜欢自己，应该会伤心吧。说不定会哭呢，她那么爱哭。
　　江豪想起那次徐海平找他，当时他本来以为王春暖把所有事情都报告了老师，却没想到徐海平跟他说的是另一番话。
　　“……她说你又不是铜墙铁壁，受伤了也会疼。说给你记过是我是非不分，自以为是地冤屈了你。还说你除了不爱学习，身上都是优点。”徐海平的杯子悠悠地冒着热气，他抬起头来看向江豪，“你怎么想？”
　　那是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奇怪的感觉。
　　他是不爱解释的人，他已经放弃替自己申辩。他跟全世界对抗，宁愿碰死也不说一句服软的话。但是她却要替他解释，坚定地站在他身边说他没有错。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江豪不理解，明明他才是伤害她的那个人，她却转过头来护着他？
　　这在江豪看来是违反常理的，他更不习惯这种真相大白的感觉。他拒绝她，欺负她，对她恶语相向，她全都不在意。而他却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对自己的善待。
　　毕竟，这世上没人喜欢孤零零一个人。
　　袁璐问他喜欢不喜欢。
　　江豪仰头笑了笑，对着冷空气呼出一口浊气，感觉到一阵从胃抽到小腹的尖锐疼痛。

　　不是喜欢不喜欢，是上瘾了。

　　可是他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他们怎么能在一起呢？现在终于，他骗了她，最后也为了她被退学，这样总算是两清了吧。

　　夜幕深沉，江豪步履沉重地又往前走了两步，那股疼痛却随着他的动作急速地扩大了。
　　这疼痛来势汹汹，没两分钟就疼得他完全走不动步子。江豪酒醉昏沉的大脑被这疼痛盖过，疼得他额头出了一圈的汗。
　　不会是被袁璐的过期啤酒害的吧。
　　江豪按着腹腔看向四周，空荡荡的巷子没有一个人，他用手抹了把头上的汗，想怎么样也得先回家才能找药吃。
　　他挪到墙根处，扶着墙一步一步艰难走着。本以为跟平时一样，只是习惯性发作。但是步子越走越慢，那疼痛一开始像针扎，后来像重锤敲打，他再走了两步竟然跟刀子割肉一样，疼得他连呼吸都要嘶气。
　　要知道作为一个常常打架的人，他是一个很能忍痛的人，但是这疼痛却好像要把他的肠胃都拧断一样。
　　他只能停下脚步，弯腰艰难地喘气忍耐。可肠胃却像在控告他多年来的虐待，没有丝毫消停下来的迹象。
　　直到眼前开始一阵阵眩晕，他才慌张地想掏出手机打电话。但是手机刚取出来就掉在了地上，他忍着疼弯腰去捡，突然眼前一阵黑雾弥漫，耳边瞬间失聪。这片刻间他意识全无，浑身失力地往前倒去。

　　“——江豪！”
　　王春暖看到黑暗里那个背影时就认出了他，却没想到下一秒他竟像要昏倒似的。她急忙跑上去撑住他，江豪昏沉地撞在她肩上，王春暖差点被他的惯性压倒。
　　“江豪，江豪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啊？”她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仰头却看到他疼得满脸都是汗，她心疼地伸出手帮他擦汗，闭着眼的江豪却突然抓住了她。
　　“王……春暖……”
　　听到是她的声音，江豪喘着气睁开眼，果然见她清丽的脸出现在眼前。
　　“你撑着点，我送你去医院。”他松开手，王春暖继续帮他擦汗。她纤细冰凉的手指在他脸侧轻轻滑过，他心里压抑的情绪彻底被释放，不受控制地肆虐得翻天覆地。
　　她是真的很着急，看江豪苍白如纸的面色就知道很严重。江豪却在心里苦涩地笑，疼痛令他无法思考，他就半依在她肩上，一边艰难地忍痛，一边咬牙保持清醒。
　　“你他妈……跟踪我啊……”江豪深喘着道，要不怎么他一出事她就刚好在旁边。
　　王春暖放在他鬓角的手却突然不动了。
　　江豪抬起头来，正好看进她冰凉哀伤的眸中。
　　“我不用跟踪，就知道你在哪。”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