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冰[校园]》烟水袅袅

33、第 33 章

　　（中十七）

　　传言坐实，总算是闹得无人不知了。
　　下课铃声将响之时，齐佩瑶飞奔过来挡住王春暖，无比惊异地看着她：“喂，你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
　　“看不出来吗？”王春暖淡淡地道，“我在追他。”
　　齐佩瑶瞠目结舌，作为知道内情的人，她尤其地不能理解：“追他？我看你是追着找打吧？”
　　王春暖却不再回应，低着眼眸，拎着袋子吭哧吭哧地往徐海平的办公室走。

　　王春暖终于等到了她以为早就会出现的老师们的集体思想教育，地点还是在年级主任邓方和的办公室。
　　下一节物理课早有人替她请了假，王春暖走进宽敞明亮的主任办公室，才发现高二二班的一群任课老师，和暂时无事的两个其他班班班主任也来凑热闹。
　　平日里宽敞的办公室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七八个老师或坐或站，红色的办公桌前放了两张椅子，邓方和跟徐海平两个人正襟危坐在最中央。
　　王春暖低着头走进去，面色苍白。张丽平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这阵势有些夸张得过分，王春暖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
　　“各位老师好。”王春暖低声地道，她鞠躬行礼，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几个老师灰暗的面色也随之好转了些。
　　邓方和只是来视察的，并不打算参与。徐海平便招手把王春暖叫到身前，和颜悦色地问她：“王春暖，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知道。”王春暖直言无惧地道。
　　徐海平点点头：“最近这段时间老师不在学校，回来后才听说，你跟江豪同学之间发生了些矛盾，而且还闹得有些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能跟老师具体说一下吗？”
　　徐海平跟女学生说话时总是谆谆耐心，循序善诱，王春暖紧张的心略微放松了些，她看向这个慈眉善目的中年老师，也很坦诚地道：“徐老师，我跟江豪之间没有矛盾。”
　　徐海平一愣，低咳一声换了个方式问她：“老师听说，你跟江豪同学之间有点感情纠葛啊？”
　　王春暖听后却没有回答，她咬了咬唇，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张丽平这时却走过来插嘴问道：“你们班同学都说你们两个在谈恋爱，有这回事吗？”
　　张丽平是位非常优秀的语文老师，这位老师为人直率，学识丰富，且十分欣赏王春暖的思想文笔，早在上学期就几次叫王春暖促膝长谈过，还说要推荐她给一位认识的报社编辑写文章。王春暖对这位老师有非常大的知遇之情，师恩如海使她不能不对她说真话。
　　“张老师，我们没有谈恋爱。”
　　几个老师都松一口气，张丽平道：“那你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王春暖袖子里的拳头紧紧地握了起来，她看着张丽平椭圆镜片后的眼睛道：“我们没有谈恋爱，是我单方面在追求他。”
　　徐海平和张丽平两个人顿时脸色骤变。

　　徐海平率先打破办公室里的沉默，难以相信地问道，克制不住地抬声：“你在追求江豪？”
　　王春暖点头：“嗯。”
　　“为什么？”
　　王春暖用指甲在手心狠狠地划了几下，疼得她转移了些注意力，紧张的胸腔才略微安定了些。面对这些年龄比自己大几轮的老师们，说出后面的话十分地不容易，尤其他们有些对她还抱着乖巧听话的设想，这结果一定会让他们失望，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说出口：
　　“因为我喜欢他。”

　　如同法庭最后宣判刑罚一样，办公室里一下陷入沉寂。几个老师不约而同地长出了一口气，徐海平脸上的震惊几乎可以用骇人听闻来形容。
　　邓方和突然把身子倾过来，看着说完这话，明显自己也很紧张的王春暖，语气平淡随意：“你说你喜欢他？”
　　王春暖慢慢地点了点头，她没想到在老师们面前承认喜欢一个人，跟在同学们面前是完全不一样的。因为他们看她的眼神不是平视，他们是俯视。
　　邓方和直直看她，云淡风轻的声音一语破的：“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王春暖的脸顿时烧了起来，邓方和毫不掩饰继续道，他的声音毫无起伏，但是杀伤力巨大：“我有个小侄子今年五岁，天天回家都说他爱上了一起吃午饭的小朋友，你觉得他说的爱是真的吗？”
　　王春暖噎住了，就算她是早有准备而来，此刻也被邓方和的语气震慑了。她所经历的痛苦和不堪，她怀抱的感情和希望，在这些度过半百人生的人面前，是压根就不值一提的。他们甚至不认为自己的感情是真的，这种感情在他们眼里就跟小孩玩游戏一样可笑。
　　这种阅历和年龄强压下的质疑，是比来自于同龄人的嘲笑更致命的。它会使你怀疑自己的感受是否真实，去猜测是否一切只是一叶障目的幻像，倘若五岁的爱在十八岁的眼里不叫爱，那么凭什么十八岁的爱在五十岁的眼里就叫爱呢？
　　邓方和不再说话了，他又靠了回去。
　　王春暖被激得羞红了耳朵，徐海平这时转向她，接着邓方和的话道：“王春暖，你们现在还是未成年，现在谈论感情的事情还太早了。你没有人生经历，有时候分辨不清楚自己的感觉是什么，所以不要随随便便就说喜欢啊爱啊之类的话。”
　　王春暖沉默着，徐海平又道：“这事情说起来也怪老师，之前不应该让你帮他补什么课，也怪老师过于信任你，没想到你反倒比江豪还让我意外……”
　　徐海平大失所望的语气伤到了王春暖，王春暖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被抛弃了。当这股情绪占据了上风，她本能地开始发声维护自己。
　　“我不知道五岁的爱算不算爱，我的确没有经历去验证。但是如果我要为我现在的感情找一个说法，那我只能说，虽然老师您的侄子很小，但是他的爱可能的确是真的。”
　　邓方和听了她的话，轻笑一声摇了摇头。
　　徐海平道：“王春暖，你不能为了自圆其说，就强词夺理啊。”
　　王春暖开始慢慢冷静下来，得益于来自江豪的多番羞辱，她发现她比以前更能适应诸如轻视玩笑一类的情绪了。一开始她还细声细气的，但越说就越理直气壮。
　　“徐老师，我虽然学习不怎么样，但是这十几年里，书也读了不少。我没有经历去验证十八岁的感情是不是真的，但是我知道有的是超过十八岁的人，告诉我十八岁的感情可以是真的。
　　“埃斯梅拉达死的时候十七岁，珂赛特爱上别人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简爱去桑菲尔德庄园的时也刚满十八。如果如老师所说的，十七岁的感情都是假的，那么这些作品都应该是欺骗性的，都是教坏学生不好好学习，不好好为人的作品，又为什么会流传这么多年，成为享誉全世界的作品？”
　　王春暖的话把徐海平给问住了，她语速太快徐海平一时甚至没抓住重点，只听见一堆咬舌拗口的名字，有点傻眼地皱眉：“什么……什么斯基？”
　　“哎呀你不懂，都是小说里的人名。”张丽平一听就拎过主场，看着王春暖冷笑道，“王春暖，那些作品写出来，可不是让你这么解读的。”
　　“至少有一部分，是可以这么解读的吧……”王春暖扁扁嘴，心里面却升起来一股悲哀，她看向张丽平，“张老师，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也来劝我。我不明白，倘若这些大作家的作品流芳百世，可见这些作品都是值得讴歌的，那么男女的感情就显然跟年龄无关，那么，为什么我对他的喜欢就是假的和不懂事的呢？”
　　张丽平气道：“你看了那么多书，难道书里面就只教你要不顾学校的规章制度，大张声势地谈恋爱吗？”
　　王春暖却又道：“张老师，我来之前翻遍了我们学校的的校纪校规，我没看见哪一条明令规定了学生不允许谈恋爱，或许是制定规则的人忘写了吧，可是这并不是我的错。”
　　旁边的女老师李永红听得郁卒，闻言立刻就翻开了校园日常行为规范，亲自指给她看：“怎么没写？！这一条写得明明白白，男女生之间需规范言行，文明交往。”
　　王春暖竟然反口挑错，堂而皇之地钻空子：“我觉得我追求他是很文明的行为，我的言行也很规范，没有做任何违反规章制度的事情。”
　　李永红被气得冒烟，食指指着王春暖站起身：“你还非得要把不准谈恋爱这几个字加上去不可啊？！”
　　王春暖梗着脖子道：“李老师，我还是要跟您说一声，我们没有谈恋爱，我只是在追求他，还没到谈恋爱那一步。”
　　李永红真是被顶得气逆，她实在不敢相信这会是原来那个上课认真听讲，下课求知若渴，写着一手娟秀小楷的女生。她发抖的手指对着王春暖，眼睛看着徐海平：“老徐你看看！这这这，这被那个江豪带成什么样了！这活脱脱把江豪的嘴硬学了个精！我就说你们班那个江豪真是害群之马，你还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