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少女》倒懸

63、63.花朵花朵

　　-73-
　　“所以，你是想要从我这里获得药水的秘方？”我盯得塞珀整个人浑身发起虚来，才慢斯条理扯开一个笑容，“你要付给我什么呢，人鱼？不要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代价。”

　　“我可以帮你找到打败至高神的方法，你不是也想要对抗神吗？”塞珀紧紧地观察着我脸上的表情。

　　我笑出了声，眼神暗下来，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攥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冻得她一个打颤。我俯身在她耳语：“是你需要我，塞珀，我并不需要你。亲爱的，你要知道像你一样等着和我交易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塞珀深呼一口气：“是，我需要你的帮助，我承认我之前是有过对你轻视，我愿赌服输。我已经厌倦了从前单调重复的生活。我也想要拥有为了某样东西可以奋不顾身的觉悟。”

　　我懒得听她激情澎湃的宣言，又重复了一遍我的要求：“你还没有支付你的代价。”

　　“人鱼不会亏待给予他们巨大利益的人。如果能和女王达成交易，我可以帮助你获得女王的支持。”塞珀抚上了自己咽喉，“人鱼拥有着迷惑人心的歌喉和凶猛的进攻性，我相信你总会有需要它们的一天。这些足够支付吗？”

　　“我并不想听你空口说白话。”我召出契约，“首先我要签下你。如果你不能够实现你所说的话，你就要被终身禁锢在这一纸符文里——作为没有灵魂的异端，永生永世为我所驱使。”

　　塞珀咬了咬自己的右手食指，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成交。”

　　契约化为一团紫雾被我收回，我从虚空中抽出一张羊皮纸扔给她，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请务必好好利用。”

　　“请让我冒昧地问一个问题。你有和大祭司合作吗？”塞珀皱着眉，“我想你可能还不知道大祭司的一些事情。他和你有着同样的目的。”

　　“是吗？”我仰着脑袋睁大眼睛望着她，等着塞珀将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或许是这样呢。”我放大的瞳孔涣散地望着她，眼中的星辰光埃溃散成钝化的碎片，流散了一地。

　　“不过我并没有推翻神明那么伟大的想法哦。”

　　“你到底想做什么？”塞珀问我，“我以为你是那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呢。”

　　我伸出手，伸向那株在小小的花盆中颤颤巍巍努力呼吸的花朵：“很快你就知道了。”

　　咔嚓。

　　我毫不犹豫地掐断了它唯一的花朵。

　　人鱼敏感地亮出了尖锐的指甲：“什么人？”

　　我微微向后瞟了一眼，瞥见一团轻盈的樱花粉悠悠扬扬地浮远了：“没什么。”

　　我盯着被花茎上的尖刺刺伤的满是鲜血的手心和手中被血污沾染的花瓣，自言自语：“我现在不需要担心任何人。”

　　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拦住我。

　　-74-
　　勇者背着剑，远远地离着自称是肖的红发男人。从外形上看对方和苏合一样都是兽人一族。

　　肖呲着牙抱着臂觑着勇者：“如今的日子可越来越奇怪了，教徒要抨击自己信仰的神明，猎人也要保护自己的猎物。”

　　勇者的眼神溜到了远方，好像是在发呆，但肖知道只要他一动作，对方就能立刻割破他的喉咙，把他砍得四分五裂。

　　这个人身上积累凝结的血腥怨憎之气都足以熔炼成怨毒之狱。

　　背负着这么多的憎恶仇恨居然还能够不被吞噬地活到现在，也算是一个奇葩了。

　　不过奇葩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搞得他很是烦躁，他忍不住开口：“喂，如果你是想要拦我，那我今天就什么都不干了，不过她想要和光明神作对，就算我今天不出手，也总有别人会出手的。”

　　勇者这才把目光转向肖，或者仅仅是像一朵云一样短暂地在他的肩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飘走：“与其替你的挚友出手，不如先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帮着一个什么东西。”

　　肖脖子上的青筋瞬间炸了起来，他呲出了犬齿，发出低沉的吼声：“你什么意思？！”

　　“纳西斯。”勇者的目光追逐着一只降落在马路上的小鸟捡拾着路人撒落的面包屑，时不时清脆地鸣叫几声，“你所见到的那个，并不信仰光明神。”

　　一辆疾驰的马车呼啸而过。

　　地上是被碾成肉泥的小鸟，和与血肉搅拌在一起紧密相连、不分彼此的面包残屑。

　　-75-
　　肖失魂落魄地回到了俱乐部，还不小心撞到了迎面走来的纳西斯。纳西斯不悦地皱眉：“你这是做什么？心不在焉的？”

　　“啊，没什么。”肖想要习惯性地流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又猛然想起了勇者的话：

　　——他并不信仰光明神。

　　他下意识地悄悄用了一个小小的法术，这是神殿的人用来检验教徒忠诚的一个法术，假装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趁机将法术悄无声息地释放在他的身上。

　　纳西斯条件反射后退几步：“你中邪了？”

　　“啊，我就是看你又一脸闷闷不乐地回来想安慰安慰你嘛，你今天有见到光明神吗？”肖努力维持着平时大大咧咧的笑容。

　　“没有。”纳西斯转身走远了。

　　肖远远地盯着他的背影，确信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后，才悄悄展开了那个释放法术的手掌。

　　——异端者。

　　三个首尾相接的符文浮现在掌心。

　　他感到浑身发冷，一阵强烈的恐惧席上心头。

　　——光明神从森林回来后再也没有见过纳西斯

　　——纳西斯同光明神有过某个约定

　　——纳西斯也在森林中和光明神一起消失过一段时间

　　——自然女神彻底失踪

　　他用发抖的左手攥紧右手，迫使它们停止颤动。他强迫自己咽下了一口口水来润湿自己干燥得即将撕裂的嗓子，深呼了一口气，快步走出了俱乐部，随着他走到的地方越来越偏僻，他终于抵达了一个乱葬岗。

　　他再次停了下来，攥紧了拳头，对着空无一人的乱葬岗低声说了一句：“出来吧，女巫芙丽涅，我要与你交易。”

　　有什么东西碰了碰他的鞋子，他低头一看是一个简易粗糙的布娃娃，披着黑袍子，头发是黑线搓成的，脸上缝了两颗纽扣作为眼珠，鼻子直接是画的一条竖杠，嘴巴倒是被红笔勾勒成弯弯上翘的样子，看起来总算还有一点可爱的地方。

　　他托起了娃娃，娃娃微笑着，身体里却发出了甜甜的、细细的、孩童般的、却又充满神秘的声音，那简直是不属于世间任何一种物体能够发出的声音，仅仅一个简单的音符就能够让人心神不定，意志摇晃，放松警惕，暴露出自己内心最丑恶的欲望，被驱使着献上自己的一切来获得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肖当然知道自己不是那种能够抵抗这样一个强大女巫巫力的人，他只能通过咬破嘴唇的方式迫使自己神志清醒：“芙丽涅，我要知道纳西斯在哪里。”

　　布娃娃歪着脑袋，黑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肖，像一个可爱的孩童一样甜甜地说：“那你要用什么来换呢？我想要的报酬可是很高昂的哦。”

　　“你想要什么？”

　　娃娃僵硬了一下，脑袋突然转了三百六十度拧成了扭曲的姿势，脖子向下一折，倒过来看着他咯咯咯地笑个不停：“那我就说喽。我想要你的一对獠牙呢。”

　　娃娃红红的嘴角猛地裂开来，爆出大量的棉花和稀稀拉拉摇摇晃晃补在嘴角的针线：“啊~我是不是有点贪心啊，毕竟你这样的兽人失去了獠牙就等于废了呢。”

　　黑漆漆的眼珠几乎是贴上了他的脸：“即使这样你还想要交易吗？”

　　肖冒出了冷汗。獠牙不仅仅是一种象征，更是浑身魔力的储藏之处。失去獠牙就等于失去了捕猎的机会，也永远无法成为一个“完整”的兽人，那时他会变成人与兽人之间互相排斥的异端。
　　他额头的冷汗瀑布一样流了下来，甚至使头发都湿哒哒地糊在了脸上：“……我、我仔细考虑一下。”

　　不行，不能被女巫迷惑，要保持冷静，和她讨价还价。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心神已经开始动摇了。

　　而这是危险的信号。

　　布娃娃拧回了脑袋，嘴巴也合上了，恢复了那个可可爱爱的样子，继续用那甜甜的蜜糖一般的声音诱惑着：“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哦，是你唯一一次能够见到‘真正的纳西斯’的机会。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在哪里吗？说不定他现在可怜地缩在一边等着你去救他呢。”

　　见到纳西斯——

　　肖的瞳孔瞬间涣散开来，着魔般附和着：“对，我要搞清楚纳西斯究竟怎么回事。”

　　“——我要签下契约。”

　　布娃娃没有光泽的黑眼珠盯着肖失去焦距的瞳孔，嘴角上扬得越来越大，几乎要将脸撕裂：“好啊。”

　　“如你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