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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行至花家 ...

  •   严冬过后,天气渐渐回暖,透过偶尔被风吹起的车帘,也能看到有些冒出嫩绿的树枝。
      尉迟若谷缩在厚重的锦被里,将自己裹成了一个巨大的粽子,可是还嫌不够似得,紧紧地皱着一双秀眉。
      他看了看在车厢另一旁安然而坐的花月楼,愤恨了一下,就一脚踹了过去。
      花月楼早已察觉了他的动作,眼睛都没有从他正看着的书上移开,拿过旁边的软垫及时的挡住了那一脚。
      其实这脚就算真的踹到他身上,花月楼也不会有什么事,就尉迟若谷那点小力气,花月楼一掌掴过去,就能让他彻底老实了。
      可是奈何尉迟若谷现在正在发着低烧,踢了一脚后就连喘气都费劲了,哼哧哼哧的好像已经肺痨了,跟个瓷人似得,简直碰一碰就要碎了一般。
      花月楼一向很有教养,风度也很好,很明显,他绝不会跟一个正在使性子的病秧子计较。
      尤其这病,还是为了帮他弟弟治病一路快赶才得来的。
      其实尉迟若谷也没想到自己如此的弱不禁风,稍微咣当两圈就直接被冬末的轻风完美K.O.,这不能不让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耐心的教导如何骑马,跨上骏马就得意非凡的尉迟若谷,默默的躺下两淌长泪。
      当尉迟若谷正在自苦自愁时,就听见了花月楼的声音。
      “尉迟,你真是大夫么?连自己都治不了?”
      尉迟若谷抬头看向正曲腿坐在对面,一手撑着下巴上下打量自己的花月楼,呲牙一笑,道:“花六爷还要验验货么?要不我先拿你身上的毒试试?”
      花月楼闻言闻言挑了下眉,然后就转头继续看书,完全将尉迟若谷的话当做耳旁风。
      尉迟若谷瞬间而起,掀开被子就一把扑到了花月楼身上,怒道:“我最恨你这种人了,明明有个好身子,自己闲着没事的总作死!”
      却不想他这一下看起来猛,但花月楼几乎只是抬了下手,就立刻将人擒住了手腕,一个翻转,简简单单的让尉迟若谷的手臂反剪到背后,趴在了车厢里。
      尉迟若谷踢着脚踹向花月楼,又气又怒,道:“你知道病入膏肓却一点办法都没有是种什么感觉么!你知道来回挣着命想活的人都是怎么过日子的么!”
      花月楼叹了口气,松开了手,道:“你这又是何必呢?我都说了,这事我自有打算。”
      尉迟若谷不断的喘着气,撑着身子慢慢坐了起来,眼睛怔怔看着一处角落,许久都没有说话。
      身后的花月楼拍了拍他的肩膀,迟疑道:“尉迟,你……”
      可是花月楼话还没说完,马车就突然猛地一停。
      尉迟若谷一下没能坐稳,身体立刻就向前抢了一下,他瞪大眼睛眼看着自己就要撞上前面的车板时,还没来得及喊出来,后脖领子就被人扯住了。
      花月楼把人拉住后,问道:“你没事吧?”
      尉迟若谷胸口里的心脏砰砰乱跳,刚愣愣的回过神来,就一把推开了花月楼,又坐在原处不动了。
      花月楼蹙眉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跟个女人似的,总使小性子。”
      尉迟若谷闻言“唰”的一下回了头,瞪着花月楼不说话,连牙都开始磨了。
      花月楼毫不被他的眼神所威胁,抬头向外问道:“出了什么事?”
      只听赶车的莫唯回道:“六爷,前面围了一群人,似是因着个死尸。”
      花月楼惊讶道:“死尸?一个死尸还有什么可看的?”
      莫唯的声音有些迟疑,道:“好像,是因着那人死的极为干净。”
      花月楼闻言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死人还能分干净和不干净的?”
      莫唯没有回话,而是过了一段时间后,才又道:“小的看了下,那人被人一剑穿喉,确实死的很干净,而且还很……”
      他顿了顿,好像是怎么也找不到比较恰当的形容。
      尉迟若谷此时却突然道:“是不是还很艺术?”
      莫唯愣了愣,重复道:“医术?”
      花月楼笑咳了两声,道:“不必管了,咱们且先走吧。”
      尉迟若谷却似乎一下子抛开了与花月楼的斗气,蹭到他身边眯着眼笑道:“楼楼,你说会不会是他啊?”
      花月楼转头看向尉迟若谷,唇角上的笑似乎有些僵。
      尉迟若谷却没有在意花月楼听到自己口中称呼后的反应,反而眼睛都亮了起来,举起两个手指,道:“喜欢用剑往别人脖子上戳,而且还戳的很好看的,我知道的好像只有两个人。”
      他落下了一根手指,嘿嘿的笑了起来,道:“一点红嘛,咱没穿过去,那是不可能的,再来……”
      尉迟若谷感叹道:“想不到,剑神大人现在就出道了啊。”
      花月楼失笑道:“出道?你以为他是演艺明星?”
      尉迟若谷挑眉看向花月楼,道:“他那派头,难道比演艺明星还差么?”
      花月楼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尉迟若谷笑道:“这么说来,其实你的身份也得天独厚了,如何,有没有一只长着四条眉毛的小鸡总往你家跑啊?”
      花月楼摇头笑道:“没,我至今没见过长着四条眉毛的鸡。”
      他顿了顿,又笑道:“不过那只鸡现在长不长得出胡子还不一定了。”
      尉迟若谷看向花月楼,道:“你也没长胡子。”
      花月楼倚在车厢上,拿过书翻了一页,笑道:“那是爷不喜欢留胡子。”
      尉迟若谷撑着下巴也笑道:“爷也不喜欢长胡子的男人。”

      花家很大,很气派。
      这点凡是住在江南的,几乎没有反对的人。
      因为据说哪怕你骑着骏马跑上一天一夜,也不能跑出他家的范围。
      不过真正到了花家后,那景象,多少让一直以为会见到皇宫楼阁的尉迟若谷有些惊讶。
      没有富丽堂皇的屋舍,也没有张扬霸气的门庭。
      鼻端充盈着清清淡淡的花香,曲径通幽的诗意,处处流水幽静秀出。
      就好像一场梦幻中的水墨画卷,气韵灵动,以形化神。
      雨惊诗梦来蕉叶
      风载书声出藕花
      尉迟若谷一把扯住正往前带路的花月楼,道:“你实话告诉我,这其实是苏州园林吧。”
      花月楼笑了笑,道:“抱歉,我家不在苏州。”
      尉迟若谷闻言嗤笑了一声。
      他其实很怀疑,花月楼还知不知道自己家到底在哪。
      因为单看门房小哥看见他那副震惊喜悦的样子,和一路走过来碰上之人的欣喜莫名的表情,就能知道这人不孝到归家的次数有多么少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一人惊讶着笑道:“呦,这是谁呀,难道是我眼花了不曾?今天竟然白天就在做梦了,稀客啊稀客。”
      花月楼转头看向来人,挑眉笑道:“三哥,把自己亲弟弟当客人,未免太过分了。”
      尉迟若谷也顺势看去,却见来人二十三四年纪,一身月白长衫清淡雅致,而对方的长相也端得俊雅秀美之极,甚至一双向上微挑的眼盼流转之间,竟还有着几分桃花的艳丽。
      那人听闻花月楼的话后笑了一下,转而看向花月楼身边的尉迟若谷,道:“六童,这回还带小朋友回来了么?”
      他说着,还挑起了尉迟若谷的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道:“姿色不错,可惜了,不是个女人。”
      尉迟若谷闻言抽了抽唇角。
      小……小朋友……
      姿色……
      花月楼把花家三哥的手指从尉迟若谷下巴上推开,微笑道:“你说这话,要被三嫂听见,小心她剥了你的皮。”
      花家三哥挑了眉,道:“放心,我在你告密前,肯定可以先寻个由头,撺掇老爹把你关起来再说。”
      花月楼叹气道:“这就是你对待弟弟的行为?”
      花家三哥微笑道:“这是我对待不爱着家的弟弟的行为。”
      花月楼却再没理会自家三哥的不着调,在旁帮尉迟若谷介绍,淡淡道:“这是我三哥,花琰楼,他平常总爱犯点神经,你不用理他。”
      花琰楼仍旧微笑道:“老六,你再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讽刺我,小心我揍你。”
      花月楼闻言一笑,刚要再说话,尉迟若谷却及时插言,挡住这两兄弟的唇枪舌剑,敛袖施礼,微笑道:“在下韩璃,见过花三公子。”
      花琰楼听罢亦是一笑,同样一揖,道:“韩公子,幸会。”
      他说着看向尉迟若谷道:“不过,韩公子气色,倒似是有些不妥……”
      花月楼在一旁道:“他身体不好,路上就生了病。”
      他顿了顿,又道:“我正想着带他去客房安顿着,先休息一下。”
      花琰楼闻言点了点头,道:“你们先去吧,我去爹哪里,六童,你过后别忘了也去看看爹。”
      花月楼笑道:“我知晓的。”

      尉迟若谷在下人的帮忙下安置了本来就不多的行李,又请人帮忙熬了副药,才终于松了口气,坐在房里等着花月楼回来。
      他坐下给自己满了杯茶,刚喝了一口,再抬起头后,就看见花月楼过来了。
      而且他怀里还正抱着一个两三岁大的奶娃娃。
      这娃娃头上束着两个小发髻,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小袄,眼睛又大又亮,唇红齿白,粉妆玉琢,皮肤白嫩白嫩的都能掐出水来。
      尤其是他那双比乒乓球大点有限的小拳头里,还握着一个比拳头大两三倍,同样雪白的肉包子。
      包子上缺了个小角,阵阵香气而出,显然刚小牙被咬了开。
      花月楼道:“尉迟,好了么?我爹要见你。”
      尉迟若谷根本就没心思再搭理花月楼,眼睛落在这跟花月楼三分相似的小娃娃身上,就冒出了亮光,伸着手就想掐掐娃娃肉嘟嘟的脸颊,喃喃道:“楼楼,这是你儿子么?”
      花月楼笑了起来,道:“我能有这么大的儿子么?我四哥家的。”
      他说着拍了拍胳膊上坐着的小娃娃,指着尉迟若谷道:“珞宁,这是韩叔,叫人。”
      尉迟若谷听了这称呼,顿时开始纠结,而花珞宁闻言非但没有开口,反而将小脸扭了过去,将脸贴在花月楼脸上。
      花月楼挑了眉,道:“躲什么,还不快叫人?”
      尉迟若谷笑道:“小孩子嘛,估计是怕生。”
      他说着,就转而翻找自己的行李,终于从中掏出一包他平常喝药用来去苦味的蜜饯,拿了一个递到花珞宁面前,笑道:“叫声……额……叔叔,这个就给你。”
      花珞宁转回了头,仍旧贴在花月楼身上,看了看花月楼,把自己手里的肉包子举向花月楼的嘴。
      花月楼笑道:“我不吃,你自己留着吧。”
      花珞宁闻言又转头看向正举着蜜饯笑得灿烂的尉迟若谷。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肉包,又看了看蜜饯,然后才又抬头看了看尉迟若谷,隔了好久,才把肉包举了过去。
      尉迟若谷看了看花月楼。
      这个,是什么意思?
      花月楼将肉包递了过去,又拿过尉迟若谷手里的蜜饯,道:“估计是跟他爷爷呆的久了,知道想要什么东西到手都得用换的。”
      尉迟若谷拿着肉包子愣了下神,抬头又看见正攥着蜜饯,眼睛水汪汪的盯着自己手里肉包子的花珞宁,干笑了两声,道:“可跟孩子抢包子,我这还真是头一回。”
      他说着,又好似突然想起什么般抓住花月楼,大声道:“楼楼!花小七呢?我想见花小七!什么时候让我见见花小七?”
      花月楼单手拉过自己被扯歪了的衣领整了整,翻了个白眼,道:“等着,见了我爹后你自然能见到他。又不是动物园的熊猫,激动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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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若谷走过雕梁长亭,流觞水榭,花团草碧,这一路之长倒是绝对出乎了尉迟若谷的预料,以至于到后来他只能越走越累,越走越慢。
      扶着栏栅喘了口气,尉迟若谷道:“花月楼!你,你给我等等!”
      花月楼听见声音回头来,看见尉迟若谷喘着牛气扶着栏栅倚在廊柱上,有些惊讶道:“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尉迟若谷翻了个白眼,看着抱着孩子还一身轻松的花月楼缓了好久,才没好气道:“这个甭提,你先告诉我,你爹他到底住哪了,就算是再牛的人也不至于神隐到这个地步吧?”
      花月楼笑了笑,笑容里多少有些不自然,道:“这,不快到翠庭楼了么,”
      尉迟若谷看向花月楼:“翠庭楼?”
      他如今毕竟自己身为一庄之主,还是武林中新兴的势力,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哪怕有大名鼎鼎的唐门在背后帮忙,这般筹谋规算,平衡取巧也都早已是家常便饭。
      更何况尉迟若谷自幼倒的霉就比其他人多,能活到现在自然是多亏了脑子也转得比平常人快上了几分。
      所以此时,便见他眯了眯眼,向花月楼道:“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了?”
      花月楼抿着唇笑了笑,道:“你也知道,咱们这自古以来的父母,都奉行孩子不打不成才。”
      他说着叹了口气,道:“这还真是金科玉律了。”
      尉迟若谷仍旧眯着眼睛,道:“所以?”
      花月楼又叹气道:“我三哥既然比咱们都先走了一步,刚才小厮过来又让我直接去翠庭楼,这后来要发生的事,不是很明显么?”
      尉迟若谷回想了下刚才初见花家老三的时候,然后又看向花月楼,面无表情道:“你拿我当挡箭牌了?”
      花月楼笑笑,道:“不止。”他说着,还用手颠了颠自己怀里的花珞宁。
      花珞宁感觉到力气,将小手里头攥着蜜饯从嘴里拿了出来,从趴在花月楼肩上的位置扭过头来,嘴角湿润的看了他们一眼。
      那蜜饯如今还完好无损的沾了不少的口水。
      见了这一幕的尉迟若谷鄙视的看向花月楼,道:“你居然连无知幼儿都不放过!”
      又扫了下花珞宁手里的蜜饯,尉迟若谷突然有种得了真相却满头黑线的感觉:“别告诉我刚才那肉包子是你贿赂他的。”
      “别这么说,我侄子还是挺喜欢我的。”
      花月楼从衣襟里那处张方帕给花珞宁擦着嘴,微笑道:“再者,我好不容易说通四嫂把他借我一会儿,许了多少好处,总不能还让三哥得意才是。”
      他顿了顿,又无奈道:“我爹打人挺疼的,得缓好几天才能从床上爬起来。”
      尉迟若谷吃惊道:“你们兄弟总这么玩么?”
      花月楼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又笑道:“对他们来说,把我打残了我就能不跑了。”
      尉迟若谷道:“跑?干嘛要跑?你要跑到哪去?”
      花月楼抱着花珞宁看着远处的水榭,浅浅笑道:“是啊,我能跑到哪去,还有哪里是我能跑去的?”
      尉迟若谷一看花月楼这般落寞强笑的表情就一肚子邪火蹭蹭的往外窜,要不是身体条件不允许早就一巴掌把花月楼呼到水里去了。
      但此时他却只能气道:“好好日子不过你又琢磨什么幺蛾子了?”
      跟花月楼相识的这些时候,他左右就是想不明白花月楼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了。
      身中剧毒无畏不治,有家有巢却四海漂泊,看着潇洒豪迈畅游江湖为博一笑可掷千金,可在深层挖掘,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不就是典型的富贵毛病,福享多了自己发癔症。
      对这类人尉迟若谷向来嗤之以鼻,鄙视至极点,可奈何眼前这个是他生在此世后唯一的老乡,脾气秉性还都不错,怎么着看也还是个如玉君子,倒叫人不好责骂。
      就是脑子不知道被什么木头楔了非要去钻哪个牛角尖。
      有时候不仅是美女容易得人同情原谅,对于帅哥也同样不例外。
      尤其还是对于尉迟若谷这种伪男来说的帅哥。
      所以当花月楼招呼他继续走路的时候,他也只能认了命的往前挪腾步子,同时暗暗鄙视自己的色心。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行至花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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