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听朕狡辩》楠梒木

3、贵客，压你一头

　　“怎么不能是我？”纳兰承颢挑眉，看着眼前宛如一只炸毛猫咪的贺重云。

　　贺重云理了理衣襟，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某一瞬间露出了洁白的锁骨：“你来做什么？”

　　刚问完，贺重云就愣住了。

　　莫非今日来贺府用晚膳的“贵客”是纳兰承颢？

　　“自然是你爹请本宫来用晚膳的。”

　　果不其然！

　　贺重云学着纳兰承颢的样子翻了个白眼，道：“跟我来吧。”

　　这么一个幼稚的动作落在纳兰承颢眼中，他只觉得有些好笑：“有劳了。”

　　贺重云“哼”了一声，油然而生一股报复成功的快感，快步朝正厅走去。

　　贺府的正厅不同于其他家宅的建筑设定。

　　贺府的正厅包括了饭厅、正堂和祠堂，不像纳兰承颢所熟悉的锦城那样，各自开辟出一个新地方。可以看出，宅子的主人是个十分有主见又敢做的人。

　　不过这么建在一处，倒也方便。

　　步入正厅，正前方是会客的正堂，挂着些不知出自何人的书画，左右各以两道屏风隔开，左边正是饭厅。

　　一张方桌旁，各方都设有一把交椅，几个婢女侍候在一旁，前方站了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青年女子，眉目相似。

　　纳兰承颢看了一眼面前这对相貌极其相似的父女，又看了一眼贺重云，不由得感叹长得一点也不像。

　　贺家父女皆是双目凌厉，薄唇不露笑意，让人瞧一眼便觉得难以相处。可贺重云却眉目柔和，双眸含情，柔软的嘴唇含着笑意，叫人稍不留意便会爱上他这副倾世的模样。

　　而此时，站在一旁的贺知肃见贺重云与纳兰承颢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来，立刻笑着迎上去，抬手作揖向纳兰承颢行礼：“草民拜见太子殿下。”

　　“贺老爷客气。”纳兰承颢回了贺知肃的话，目光却落到了跑到那名少女身后躲起来朝自己露出凶狠目光的贺重云。

　　察觉到了纳兰承颢的视线，贺知肃朝后退了一步，向尊贵的太子殿下介绍着一旁的少女少年：“这是草民的长女贺绯，小儿贺重云。”

　　闻言，那个名唤贺绯的青衣少女向纳兰承颢落落大方地行了礼。

　　纳兰承颢微微点头，又紧盯着贺重云。

　　气氛略有些怪异，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贺重云当然知道纳兰承颢的目光是在质问他为什么不行礼，可他偏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半晌，贺重云还是被纳兰承颢的目光盯着心里发毛，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目光，贺重云开了口：“殿下莫不是看上我姐姐了？”

　　“重云。”贺知肃听这话立刻收起了笑容，严肃道，“不得无礼。”

　　“噢。”贺重云拽着贺绯的袖子，明明比贺绯高出一些，却还是把头埋在贺绯肩头。

　　贺绯无奈一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只知道撒娇……”

　　瞧见贺重云这份如同待嫁小娘子般娇滴滴的模样，纳兰承颢微不可查地浅浅一笑，又移开视线朝贺知肃道：“贺老爷，不知何时用膳？”

　　贵客开了口，贺知肃自然是笑道：“殿下，您这就请落座。”

　　四人各占一方而坐，桌上菜肴丰富，比较起往日，竟多了几道贺重云碰不得的辣食。

　　苏城这样普遍百姓不爱吃辣的地方都能找到辣椒做成辣菜，看来，为了讨好纳兰承颢，贺知肃也是够煞费苦心的。

　　贺重云不由得对纳兰承颢更添了分不屑。

　　饭桌上，一直是纳兰承颢与贺知肃二人在交谈，贺重云同贺绯二人插不上话，只好听着这二位客客气气地谈天说地，安静用膳。

　　“不知太子殿下此番亲自到访苏城，所为何事？”

　　“来探访民情罢了，只是不知道贺老爷竟如此消息灵通。”

　　“不过是听四皇子偶然提起而已，正好草民做了这个东，让殿下吃顿饭也好尽尽地主之谊。”

　　“那便多谢贺老爷了。”

　　“太子殿下客气。不知殿下此次前来，会在苏城待多久呢？”

　　“大抵一两个月罢。”

　　“那这之后，殿下便要启程回锦城？”

　　“嗯，不过待本宫向父皇禀报过之后，需再到榕城去，途中会再次经过苏城。”

　　“榕城……莫非殿下此次前来苏城，是因为边境韶朝国有异动，陛下担心苏城作为榕城临近之城，会收到波及？”

　　此话刚落，纳兰承颢便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盯着贺知肃，目光有些许复杂：“贺老爷有此般政事才华，何不入朝做官，偏偏来苏城经商，岂不屈才？”

　　听这话，贺知肃只是一笑而过。纳兰承颢见状，只好又绕开了话题。

　　“如今韶朝新帝继位，四处开战，榕城守将只守不攻，边境状况实在是艰难。若是换作几年前步将军还在那时，想必能大损韶朝威风。”

　　听纳兰承颢提及“步将军”，贺家三人神色皆是微微一动，贺重云试探着开口问道：“殿下您说的是……步奉霄步将军？”

　　“正是。”纳兰承颢这次倒是没有故意打趣贺重云了，“可惜天妒英才，一代战神竟被人污蔑成为叛国的罪人，实在可恨。”

　　贺知肃一言不发，静静听着纳兰承颢的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纳兰承颢继续说道：“如若本宫没有记错，贺老爷应当是步夫人的兄长罢。”

　　这哪能记错，想当年以多才美貌名动四方的贺家小姐八抬大轿进了将军府，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无数女人羡慕不已，即使人死了，也是锦城贵妇人交谈时最频繁的话题。

　　贺知肃苦笑：“是，家妹有幸嫁入步府，虽在黄泉之下享不得天伦，但也算是贞良死节了。”

　　纳兰承颢一愣，如今启嘉国奸臣当道，忠良已害死大半，皇帝不分青红皂白，也难怪贺知肃不愿入朝为官。

　　两个人心知肚明，却都保持着一份微妙的默契没有说出口。

　　“步将军为人重情重义，就连娶妻纳妾之事 也是一辈子只娶了步夫人一位妻子。记得儿时父皇曾蹭了几个美婢到步府去，却被步将军以家中已有妻室的理由给原封不动送了回来，那时朝堂上 哪个官员不是三妻四妾，也只有步将军，一生一世一双人。”

　　谈及这位步奉霄步将军，纳兰承颢可谓是滔滔不绝。

　　步奉霄是纳兰承颢的老师之一，纳兰承颢浑身精湛武艺都来自于步奉霄的教导。

　　除此之外，步奉霄更是纳兰承颢心目中的英雄，一生追求的榜样，是他的目标 。

　　甚至纳兰承颢希望有朝一日，成为像步奉霄那样的人，守护这个国家，让他的子民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

　　而贺绯、贺重云二人，也安安静静地聆听着，直到膳食撤下，烛火摇曳。

　　也不知道聊了多久，纳兰承颢与贺知肃才终于停下来，各自押了口茶。

　　“殿下，天色也不早了，若您不嫌弃，便请在府上暂时歇一段时日。客房已然备好，您若介意的话，草民也可以替您去寻个客栈休息，您看…… ”

　　“有劳贺老爷，这段时日，想必要叨扰了。”纳兰承颢语气不再像来时那样冷漠，想必是因为步奉霄的缘故，对贺知肃一个商人也平添几分客气。

　　“殿下折煞了，这是草民应该做的 。”贺知肃起身朝纳兰承颢一拜，算作一个简单的行礼，又道，“重云，带殿下去客房。”

　　贺重云正坐在椅子上悠闲地摇着腿 ，再次被点名给贵宾引路 ，实在是……十分不爽！

　　“怎么不叫姐姐去。”

　　“你姐姐是女子 ，怎能大晚上的与殿下独处，这若是传出去岂不是毁了清誉。”贺知肃盯着贺重云，眼神示意他赶快起身。

　　贺重云假装看不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我若与殿下深夜独处，传出去才更毁清誉呢 ”

　　贺知肃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却被贺绯拦下：“爹，殿下还在呢，莫要让殿下看了咱家的笑话。”

　　接着贺绯又端端正正地向纳兰承颢行了一礼，转身将贺重云从椅子上揪起来，严肃道：“让你去你就快去。”

　　贺重云欲哭无泪：“姐姐……”

　　贺绯不为所动：“快去。”

　　去就去！谁怕谁！

　　贺重云一瞬间觉得自己颇有准备去午门外被斩首示众的凄凉感，走到纳兰承颢面前一副快要壮烈牺牲的模样：“殿下，请随我来。”

　　纳兰承颢挑眉看着面前比自己矮一些的少年，眼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只是不咸不淡道：“多谢。”

　　贺府外观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内部却大有洞天，正厅到后院的距离并不近，而后院内客房又恰巧设的远 。

　　一路上皆是花草树木，偶尔一两座小亭子，说不尽的意蕴。

　　若贺知肃是官员，想必早已被纳兰承颢以贪官的罪名查封他的宅子。

　　可惜人家是个商人啊 ，一砖一瓦都是花自己挣来的钱 ，纳兰承颢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欣赏宅中景观。

　　不得不承认，贺知肃是个平平无奇的经商小天才，不，是老天才。

　　思考片刻，纳兰承颢总觉得后院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后院相比 少了些什么 。

　　少了些什么呢？对了，热闹劲儿。

　　“贺重云，怎么不见你母亲？”

　　“娘家有人过世，我娘回去处理后事了，没有一两个月是回不来的。”

　　“贺家……只有你与你姐姐两个儿女？”

　　“嗯。”

　　“一个娘生的？”

　　“废话，不然是你生的吗？”

　　“咳……本宫的意思是，没有其他庶子庶女？”

　　“嗯？”

　　贺重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纳兰承颢，一脸认真道：“太子殿下，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你们这些达官贵族一样三妻四妾，妻妾成群。”

　　不待纳兰承颢开口，贺重云便转身继续给纳兰承颢引路，小声喃喃道：“一点也不专一。”

　　虽然贺重云声音很小 ，但后院太过于安静，再加上纳兰承颢听力不错，这话还是清清楚楚落到了他耳中 。

　　“并不是。”纳兰承颢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贺重云转过头来，有点疑惑：“什么？”

　　纳兰承颢轻轻咳了一声，严肃道：“本宫并非不专一的人。”

　　被听见了自己小声说坏话的贺重云有些尴尬，视线不敢再落到对方身上 ，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猛地，贺重云瞪大了双眼，立刻远离纳兰承颢向后退了一大步，有些慌张，又有些恍然大悟：“你你你……你……你不会真的……”

　　纳兰承颢没有直接回答，靠近贺重云走了两步，不满道：“连敬称也不用了？”

　　贺重云才不管他那些狗屁规矩呢，反正爹和姐姐不在，可是……这这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吧？

　　一见钟情？

　　表情抽搐了半天 ，贺重云什么也没说出口 ，最后索性一咬牙，下定决心，认真看着面前的纳兰承颢脱口而出：

　　“你不会真的看上我姐姐了吧？！”

　　空气一瞬间安静了下来，纳兰承颢只觉得心里有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小人呕出了二两血来 。

　　他知道和重云领会错了他的意思，可这领会的与他想表达的偏差未免也太大了吧 。

　　不过幸好，至少没有领会成他看上了贺重云本人。

　　那样就真的解释不清了好吗 。

　　不过纳兰承颢一看见贺重云这副刻意疏远自己的模样 ，心中又升起的某种莫名其妙想逗他玩玩的感觉。

　　“就算真的看上你姐姐了，又如何 ？”纳兰承颢反问道。

　　“你……不可以！”贺重云面上有些恼意，可由于他从不爱发火，这略带怒气的样子竟像极了在撒娇，“我姐姐是一定要做正妻的，不可以做你的妾。”

　　贺重云晓得，皇家的人最讲究门当户对了 ，更何况是纳兰承颢这样身份尊贵的储君 ，必然要娶朝中重臣的嫡出女儿作妻才是 。

　　像贺家这样商人出身的家族 ，在达官贵人中只怕是……做妾都抬举了他们 。

　　“是妻是妾，届时你不都得唤本宫一声‘姐夫’么？”纳兰承颢依然盯着贺重云，面无表情，“所以说无论如何，本宫始终压你一头 。”

　　闻言，贺重云火气更盛，以至于纳兰承颢问他多大了的时候，很冲地答了句十七。

　　“嚯，本宫今年二十。你看，就算是年龄 ，本宫也压你一头。 ”说罢，纳兰承颢上下瞟了眼贺重云，又补充道，“身高似乎也是。”

　　“……”

　　滚开好吗？

　　贺重云更气了，不过气的不是纳兰承颢说的那些的话，而是那些个欠揍的话偏生还都是事实 。

　　站在他面前的纳兰承颢如今的确样样强压他一头 ，出生比他高贵，长得比他高比他俊，学的东西又都是名家所教，就更不用说了 。

　　不过贺重云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却是不亚于纳兰承颢的。

　　“那么殿下，您记住了，总有一天我会让您自愧不如，再也无法压我一头 。”

　　月光皎洁 少年一双干净的某种像藏进星辰一般 ，纳兰承颢一刹那竟看的有些痴了 。

　　“好啊，本宫等着这一天。”

　　等个屁 ！

　　贺重云又忍不住悄悄在心中鄙视纳兰承颢，就不能让他看上去稍微厉害那么一点点吗？

　　不想再跟纳兰承颢多说什么，贺重云跨步朝前走去 。

　　“站住，你去哪儿？”

　　贺重云回头，给了纳兰承颢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一字一句道：“带殿下您去客房 。”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再也没有搭话，直到到了客房门口贺重云才悠悠开了口 ：“殿下您……没带侍卫么？ ”

　　“如果没带，你要替本宫守夜？”

　　“……有婢女守。”

　　纳兰承颢瞥了一眼客房，懒得再逗贺重云：“带了，只不过不知跟着纳兰承苏到哪儿鬼混去了。”

　　二人正要进去，守在客房门口的婢女急忙进去点亮了灯，一间干净整洁的房间显现在眼前 。

　　“还有。”纳兰承颢一点儿也不客气的坐在了椅子上 ，倒了杯早就泡好的热茶，放在嘴前吹了吹，“本宫会武，即使没有侍卫也无妨。”

　　“……”

　　太打击人了！

　　贺重云嘴角抽了抽 ，道了句“殿下您好生歇息 ”便转身离去。

　　纳兰承颢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浅浅一笑 ，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纳兰承颢不是什么醉心武学之人 ，只是他所敬仰的步大将军有一身好武艺，自己便死皮赖脸地求着人家教导。

　　“太子殿下，是否需要奴婢贴身伺候 ？”门口那婢女开了口。

　　纳兰承颢头也不抬，转身向床走去 ，冷声道：“不必，到门口守着，有人来了就通报一声 。”

　　“是。”那婢女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不再言语。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