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如玉》吉法师

69、[68]

　　起初时为闲游，到后来被啜哄，糖舌蜜口随他弄。
　　——《群英类绚〈海神记·王诉神〉》

　　.

　　在接任的将领还没有到来之前，石韫玉很负责地开始处理小城里的日常事务。他时常在白瑜面前叫嚷着好烦好烦，不过每次都会被雷瑶狠狠白一眼，不冷不热反驳一句说还不是您自己惹出来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石韫玉并没有他自己说的那么忙，这小城比他想象的要和平，反正最近也不会有胡人来找麻烦。说到底石韫玉不过想要白瑜一句关心，尽管白瑜显然没有那个心情。

　　「雷雷你饿不饿？」
　　「我很好。」
　　事实上让雷瑶觉得最头痛的，是白瑜在过去的一个时辰里不停地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就算得到的回答从来没有需要白瑜去做些什么的。
　　白瑜似乎对此很不满。
　　「其实你让他给你倒杯水、盛碗粥什么的，不就好了么。」
　　结果还是石韫玉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白瑜瞥了他几眼之后，扭回头期待地等着雷瑶给他指示。
　　「白白、你可以去看书。」
　　说着雷瑶看了看角落里的欧阳，觉得还是别让白瑜和那个人靠得太近，否则就算白瑜不和欧阳亲近得过分让雷瑶觉得火大，也很可能因为白瑜嫉妒他和何安息的关系而让雷瑶觉得更不舒服。
　　雷瑶发现自己受伤后变得异常易怒。
　　「唔、可是我想讨好雷雷你。」
　　白瑜倒是很坦白。
　　「何先生以前说过，要趁人之危。」
　　尽管知道白瑜很可能只不过是在胡诌，这向来是他的特长，雷瑶还是很好奇这么说出来的时候白瑜会不会觉得别扭。
　　「你不需要讨好我啊。」
　　「那你觉得我离你远一点会让你比较开心么？」
　　白瑜仿佛时刻准备好要和雷瑶闹脾气那样，只听到半句不对劲的，就开始等着嘟嘴生气。
　　「我没那么说……算了，你还是就呆在这里好了。」
　　向他解释任何问题都是浪费。——雷瑶很清楚这一点，尤其当白瑜铁了心故意要曲解别人意思。

　　.

　　「其实我很好奇这种地方的人养水牛是想要干什么……」
　　换句话说、水牛在这种地方能活到成年么？
　　石韫玉觉得这个小镇实在神奇，除掉一个利欲熏心的父母官、一个莫名其妙就死心塌地的失忆男人，还有一群不择手段的刁民，认为随便编个什么理由就可讹诈到身边的邻居或者别的什么人。
　　总之，他觉得这或许就是所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王爷何必和这些小民计较。」
　　如果何安息没有搭话，石韫玉几乎都忘记了他在帐子里。
　　「我不是在计较、」
　　——都说了只不过是觉得好奇罢了。
　　石韫玉想要抱怨何安息没有在听自己说话，但其实他本来就只不过是自言自语。所以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赌气似的又把它们咽了回去。
　　「那是当然。」
　　何安息平静地接受了石韫玉的迟疑沉默。
　　「王爷您那么大度。」
　　一直以来，石韫玉都很好奇可以肆意说些让人恼火的话的何安息到底长着什么样的思维，而另一个问题则是他到底怎么才会受得了这种人以至于到现在都没让人把他杀了。——难道就像何安息说的那样，他太大度？
　　石韫玉还没有傻到连这种明显的嘲弄都听不懂。
　　「也不知道郝潜蛟是怎么对付过去的。」
　　他合上了案卷，衷心地感叹其实每个人都有长处。

　　.

　　「雷雷，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白瑜盘腿坐在雷瑶身边，叨叨着雷瑶要快些回京城休养才比较好。
　　「等戴将军到了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有时候雷瑶实在是不明白白瑜是聪明还是笨，虽然他为自己着想是让雷瑶很感动，可是他到底有没有想过等回了京城他们就再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在一起了？
　　或许白瑜还不明白吧。
　　「戴将军？雷雷认识那个要来的人嘛？」
　　「算是认识吧。」
　　雷瑶才答了，就听见白瑜不高兴地哼了声。扭头看过去，就发现白瑜嘟着嘴一脸被欺负了的表情，也不知道是突然想到哪里去了。
　　「哼、」
　　「你哼什么哼啊，只是个认识的人罢了。」
　　「可我不认识那个人。」
　　「谁让你之前五年不知道跑去什么地方了啊，不认识也怪不得别人啊。再说了，认识又怎么样？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样啊……」
　　白瑜难不成其实是个大醋缸？雷瑶据理力争了几句之后模糊地想着，不由得苦笑起来。
　　「可是雷雷那么好，我会担心也很正常吧。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人图谋不轨啊……」
　　「图谋不轨？」
　　平时何安息他们到底是怎么教白瑜看书认字的啊……雷瑶头痛地考虑要怎么给白瑜纠正认识，不过说话人现在一副觉得自己很有道理的样子，理由好像是虽然他姑且可以相信雷瑶至今还不曾出轨，可是那又不代表没有人就在一边对他虎视眈眈。
　　——尽管雷瑶认为无论怎么看都是白瑜比较需要担心别人「图谋不轨」。
　　「没有那回事。」
　　雷瑶很肯定地否决了白瑜简直天马行空的猜测。
　　「真的？」
　　「什么真的假的，除了你白瑜之外，还从来没有人说什么非我不嫁之类的，怎么可能会有人像你说的那样。」
　　「这样子啊……那你是不是就没有别人要娶只能娶白白？」
　　结果白瑜转着眼珠想到的和雷瑶想表达的完全就不是一个意思。可是这时候纠正与不纠正都会让情况越变越糟糕，所以既然白瑜似乎对自己的念头很满意，雷瑶也乐得沉默伪装成是默认。
　　就算没有别人要娶也不等于一定就要娶白瑜过门。这个道理白瑜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明白了。
　　「我最喜欢雷雷了。」
　　看见雷瑶没有否认自己的说法，白瑜一高兴，凑过来就在雷瑶唇上啄了好几下。
　　「你啊……」
　　「我又没说错话，你干嘛一副受不了我的表情？还是说白白搞错了，你就算孤独终老也不要和白白成亲？」
　　白瑜自己都不信会有这种事，虽然雷瑶不像别人那样哄着他宠着他成天围在他身边，但他都送上门了雷瑶再怎么木头也不至于不懂风情地把他扫地出门吧？反正看样子到现在为止雷瑶还没有别的想娶的人，之后只要白瑜时刻戒备着不让可能的情敌接近雷瑶，雷瑶也就别无选择了吧。
　　这样一番思考之后白瑜脸上露出了和那句质问完全不相称的愉快笑容，看得雷瑶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雷瑶还以为那样说了的白瑜心里会觉得委屈，正怕他会一下就掉了眼泪让人措手不及呢。
　　「雷雷最好了。」
　　又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得到这个结论，不过看样子他还蛮高兴的，雷瑶也没有太介意，任由他在自己身上蹭了半天，之后才想起了什么阻止他继续下去。

　　「好了好了，你这样让何先生看见又要被念叨了。」
　　之前也发生过他放任白瑜在身边胡闹个没完，结果何安息一进帐子就半真不假地数落了白瑜两句，讲他明明是大夫却对病人撒娇、也不看看情况之类。白瑜为此还阴沉了好半天。
　　「我才不怕他呢。」
　　「也不是说你怕他、」
　　白瑜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真要是怕了什么人才会让雷瑶觉得奇怪呢。不过他尽管搞不清楚白瑜对何安息的确切看法，却还是始终认为白瑜对何安息存着那么一丁点的敬畏之心，就算比不上他对古是非或者雷龙虎的那种，起码也已经足够让他在听见何安息的名字时稍稍考虑一番。
　　对此雷瑶并不觉得生气，他知道，总需要一个不光是会哄着白瑜、还能制得住他的人在他身边呆着的。不过如果可以，他比较希望那个人是自己或者别的什么没有威胁的人，而不是何安息。
　　雷瑶知道是自己太小气了，所以这种心事也就没有表现出来。
　　「可他会说你害我不能好好休息了，你心里会介意吧？」
　　「我、我哪有害得雷雷不能休息了啊！雷雷你胡说！」
　　「不是我胡说，我的意思是让何先生看见你这样会怪你……还是算了、」
　　对雷瑶来说非常简单的道理在白瑜那里却行不通，看着白瑜无辜又好奇的视线，雷瑶有些无奈地放弃了。雷瑶向来很难判断白瑜到底是真呆还是装傻，要不是白瑜对他掏心挖肺地好让他察觉不到都很困难，否则他肯定把白瑜划在何安息之类敬而远之的对象范畴之内。所以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问题，雷瑶也就勉为其难跟着白瑜一起得过且过了。
　　这么下去怎么得了啊……有时候雷瑶真觉得白瑜大概离开了会宠他的活人就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算了？」
　　而且白瑜还察觉不到别人的无奈，或者说就算察觉到了也不知道人家为什么会无奈，时常这么不识趣地追问个不停跟个刚懂事的小孩似的。雷瑶又不能跟他讲「和你说不清楚所以算了」这种答案，只好连哄带骗说什么是自己搞错了以及等等之类，直到白瑜一脸猜疑地点头接受，才能擦擦一头的冷汗暗自庆幸应付过去了。
　　如果真的和白瑜成亲的话，难不成以后每天都要这么和白瑜斗智斗勇么？雷瑶在心里苦笑了。明明自己根本就没有那个打算，却还是难免时常纠结在和白瑜过日子是怎样的画面这种事上，还要担心除了自己到底有谁能受得了白瑜的性子，又有什么人能对付白瑜的蛮不讲理。
　　像这样想下去，当然就越想越不放心。

　　「我们回京城的时候，雷雷不能骑马了吧？」
　　「啊？嗯……」
　　比起一天到晚稀里糊涂的白瑜，何安息显然是个称职的大夫，因此雷瑶相信自己就算想骑马大概也不会获得允许。
　　「那我们就可以一起坐在马车里了。」
　　白瑜显得很开心。
　　「也是。」

　　.
　　「和本王一起坐车的时候怎么就没见到你那么高兴？」
　　工作告一段落，石韫玉又跑来找白瑜胡扯。
　　虽然在来的路上白瑜看上去倒也还算蛮开心的，不过石韫玉很清楚那全是因为雷瑶，所以现在提起来反而更觉得嫉妒。
　　「见到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有时候石韫玉自我安慰说白瑜那是童言无忌，正说明他对自己没有防备，不过总是被童言无忌戳痛以至于倒地不起什么的，就算勉强接受了还是偶尔会觉得自己很丢脸——
　　他甚至开始慢慢发现自己对白瑜用情没那么深刻，只不过是闹着小孩脾气罢了，要是哪天白瑜真就那么乖乖地听他话，指不定自己一高兴就把他认作弟弟然后跑去替他出头对雷瑶逼婚了。
　　「白白，这时候应该骗骗王爷说你很高兴才对。」
　　那么，自己身边这个不知对白瑜安着什么心的何安息，又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白瑜对何安息轻飘飘的说教毫无兴趣，耸耸肩把脑袋别到了雷瑶那边。
　　「雷雷口渴么？」
　　……又来了。雷瑶叹口气，不再挣扎于自己真的没有特别需要白瑜去做的，点了点头。
　　「我这就去给你倒！」
　　看着白瑜几乎是蹦蹦跳跳地跑去给自己倒茶的背影，雷瑶想笑，可是又总觉得有些难受。照白瑜说的，他这是在讨好自己，那么作为被讨好的这一方，他要怎么做才足以回应白瑜的努力呢？

　　「你看，我就说他很好骗嘛、」
　　纵使事实都是一样的，石韫玉这么说话还是怪不得会被白瑜讨厌啊。
　　雷瑶对他的解说不置可否，微合起眼睛，想要让自己停下思考那些和白瑜有关似乎有些沉重的话题。
　　「白白不是好骗、」
　　反而是何安息顺理成章似的接了话。
　　「那只是他乐意被雷公子哄骗。」
　　不知道他是故意想要给雷瑶施压，还是仅仅想刺激一下石韫玉，反正显然他两个目的都达到了。雷瑶皱起了眉头，而石韫玉则开始扯衣角纠结白瑜的偏心。

　　「说什么呢？」
　　白瑜像是没有听到他们的话，把茶递过去之后就扑腾着眼睛追问雷瑶。
　　「没什么。」

　　——明知道眼前是个大坑、为什么还要往下跳呢？
　　雷瑶不能理解，却又似乎可以明白，就好像他会忍不住想亲吻白瑜证明所谓的「最喜欢」，大概白瑜那边是比自己更深的执着而已。

　　「少爷、呃、王爷……」
　　在白瑜释怀的同时雷少瑕走进了帐子。
　　「戴清浊将军已经到了百里外了。」
　　「你去迎接就是。」

作者有话说

　　我……我觉得自己去死比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