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脑洞大开短篇集》水妖冰蓝

88、余烬（上）

　　引擎烦躁的嗡鸣声渐渐低了下去，重新陷入寂静的车库里，斯内普随手摸出一支烟。
　　哈利最讨厌车内有烟味了，他整个人往后懒懒地靠去，将没点着的烟叼在了嘴里，在夜色中显得越发深沉的黑色眼眸朝外淡淡一瞥，对着车库外被路灯照亮的小道出了会儿神。
　　今天是韦斯莱和格兰杰订婚的日子，哈利应该会很晚回家，他倒也不着急上楼。
　　想到那人邀请他一同参加订婚宴时忐忑又期待的眼神，和被拒绝后明明很失望却还要佯装无事的模样，斯内普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心里一阵烦闷。
　　卢修斯前阵子还打趣般问过他，和小男朋友在一起三年多了，怎么还没打算定下来？
　　可是他最反感的就是类似的话题，所以即使那是他难得算得上是朋友的家伙，也没能躲过一通劈头盖脸的冷嘲热讽。
　　斯内普不是那种会幻想所谓天长地久的人。
　　破产后意志消沉、酗酒家暴的父亲，和可以替他挡下毒打，却从不肯带他离开的母亲，彻底破坏了他对婚姻，对家庭的向往。
　　哈利却不一样，他渴望一个家，渴望一切稳定的，踏实的，足够令他安心的东西。
　　这样的矛盾似乎难以调和，就像今天，他压根就不想参加什么订婚宴，与那些不熟悉的人交流寒暄，被根本没什么关系的人明里暗里打探自己和哈利的婚礼几时能举行。
　　好像有那张薄薄的结婚证，就能代表幸福圆满一样。
　　斯内普在黑暗中嗤笑出声，将嘴里的烟拽下来，随手捏成团扔到了一旁，打开车门离开了这个安静无人的，能暂时躲避一切烦心事的地方。
　　在踏进自己居住的那栋楼时，他取出手机来，漫不经心地按下了开机键，屏幕刚亮起来，一声接一声的提示音登时不绝于耳，短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多得手机卡顿了好一会儿。
　　正好一个电话打了进来，斯内普想也没想便按了接听键，“哈利？”
　　“西弗？！”嘈杂混乱的背景音中，青年的喊声尖锐到几乎变了腔调，“你现在在哪儿？！”
　　斯内普皱了皱眉，抬脚走进了电梯，沉声道：“我刚回来，就在楼下——”
　　“……我以为……都在……”
　　“等我，马上就到。”电梯里信号不好，他听不大清楚对方又说了些什么，只在断断续续的几个单词里察觉到了恋人的哽咽，心微微沉了沉。
　　他盯着黑色屏幕上跳动的楼层数，难得的有些焦躁，哈利从小父母双亡，寄人篱下时着实吃了不少苦头，可不是那种轻易就会乱了方寸的性子。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刚迈出去，一个似乎已经等候多时的身影风一般刮了过来，重重撞了过来。
　　斯内普张开手臂接住了来人，抬手轻拍着他瑟瑟发抖的背脊，安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自家大门内鱼贯而出的几人堵了回去。
　　看看这都是谁啊——
　　除了还穿着礼服的韦斯莱和格兰杰，脸色不佳的卢修斯，居然还有他多年未见的，据说已经洗心革面的父亲，和复婚后终于不再愁眉苦脸的母亲。
　　斯内普为这样荒谬的组合想要发笑，那种私人领域被冒犯的不悦蓦然涌上心头，让他嘴角的笑意扭曲成了一个刻薄的弧度。
　　“欢迎。”他略显冷淡地开口，又忍不住自嘲地想，就算自己真有踏入婚姻殿堂的那一天，受邀的宾客估计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齐全了。
　　“发生什么事了吗哈利？”斯内普低下头，轻声问揪着自己外套不放的黑发青年。
　　他的眼镜撞歪了，斜斜搭在鼻梁上，镜片后漂亮的绿眼睛盈满了水意，像是之前已经哭了许久，眼眶都有些红肿了。
　　哈利满脸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后怕，目光落在恋人脸上根本就舍不得挪开，哑声反问道：“你不是说，今天要去马尔福先生那儿商量新作品出版的事情吗？”
　　斯内普这才想起自己为了不出席订婚宴随便找的借口，忽然有点心虚，低低嗯了一声，“突然有灵感了，就停在了半路没去找他——”
　　“那你可真够幸运的，去公司的那条高速公路上，今天下午出了连环车祸。”卢修斯语气不怎么好，虽然没有戳破他的谎言，斜睨着他的眼神却像是在鄙视一个不负责任的渣男，“所有人都不知道你的下落，还以为你也出事了。”
　　“是啊是啊。”已经显出几分老态的托比亚·斯内普终于找到插嘴的机会，搓着手呐呐地说道，“西……西弗勒斯，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还绑着围裙的艾琳张了张嘴，似乎也不知道该和这个分开太久的儿子说些什么，对上他沉沉的目光时表情僵硬地笑了笑，“我知道你创作的时候不爱有人打扰，以后还是，还是别关机了，你看，大家都担心坏了。”
　　“谢谢关心。”斯内普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唇角的笑意客套又疏离，“没想到会惊动诸位，真是抱歉。”
　　难怪哈利今天会这么失态，他很心疼恋人惊惶狼狈的模样，想着打发了这些人之后得好好安慰一番，又因为需要面对那对非常不愿意见到的夫妻，满心的不耐与烦闷几乎难以克制。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嘛，”斯内普无视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托比亚和艾琳，对哈利说话时语气明显缓和了许多，“又不是第一次闭关创作了，何必打扰这么多人，给他们添麻烦。”
　　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一样，周围一下子安静得出奇。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呢斯内普！”韦斯莱第一个跳了出来，脸色几乎变得和他的发色一样红，像个一点就炸的爆竹一样。
　　格兰杰紧紧拽着他差点挥出去的拳头，极力克制着愤怒冷声说道：“给人添麻烦的是你——就算没时间陪他，提前告知一下自己的行程很难吗？你知不知道哈利有多担心？”
　　“我们回去，”罗恩已经挣脱了她的手，一把抓住哈利的胳膊就要往电梯方向走，“跟我们走，现在，马上！这个混|蛋，这个混|蛋根本不值得你多花半点心思——你TM的放手！放手听到没有？！”
　　用力扯了扯没扯动，他眼睛都气红了，回过头厉声吼到，也不知道是在吼谁。
　　斯内普其实一直看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子不顺眼，见他突然发疯一样想要带走自己的恋人，不悦地沉下了脸，“韦斯莱，这是我们之间的事。”
　　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哈利一直盯着自己握的发白的手指，这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来，怔怔地打量面前的人。
　　他将一句惊动说得那么理所当然，就像真的觉得自己这大半天惊恐无措四处寻人的举动，是在给人添麻烦一样。
　　“哈利哪儿都不会去。”斯内普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他在恋人永远热情的眼里，看到了一些令人不安的东西，张口就下了逐客令，“我想你们今天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和哈利也需要独处的空间，所以——”
　　“其实不需要。”
　　哈利小声地、艰难地开口。
　　像是有个又冷又重的大冰块狠狠击在了心口，将那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东西，砸得支离破碎，一地狼藉。
　　斯内普垂眸望着他，目光中充斥着浓浓的质疑，“什么？”
　　“我是说，不需要了。”哈利的语气终于冷了下去，松开手的动作干脆得就像是从来不曾试图握紧。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不知何去何从的茫然，幸而这世上总有些地方，从来不吝啬收留一个波特，“我跟你们回去——等我收拾一下东西。”
　　斯内普见他推开自己朝大开的房门走去，呆愣了片刻后立即追上了他的脚步，“哈利，我——”
　　“分手吧。”哈利没有再看他，分外平静地打断了他的话。
　　斯内普脚下一顿，“就为了今天的事？”
　　大概是被对方一直以来的忍耐与迁就给惯坏了，此时的他甚至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斯内普有想过他们的将来，也许有一天渐渐不那么喜欢彼此了，也许有一天会走向陌路，可绝不是这么突如其来的，语气毫无起伏的一句判决——
　　“不止……算了。”回到卧室的哈利拼命往行李箱里塞自己的衣服，努力控制语调别颤抖得那么厉害，别让自己看上去像个落荒而逃的小丑，“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是你说的，无论是谁想要结束这一段关系，随时都可以。好聚好散，无需纠缠。”
　　“可那是三年前，”斯内普按住了那只和行李箱较劲的手，黝黑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别轻易提那个词，哈利。”
　　哈利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又撇开了视线，自嘲般笑了笑，“所以，你觉得，说分手与我而言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被一把甩开的斯内普抿紧了唇，眼睁睁看他收拾好衣物，水杯，拖鞋，又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摸出几个花里胡哨的小摆件，和几本随手乱放的书籍。
　　“还有些东西是你买的，”哈利环顾了四周一圈，都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就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了，“不需要就扔了吧。”
　　斯内普只觉得胸口闷得发疼，想要开口留住他，另一个细细小小的声音却在心里头冷冷地发笑。
　　你看呐，看起来很爱你又怎样，甜言蜜语说得再多又怎样，他总是要离开的。什么也不会带走，什么也不会留下。
　　艾伦小声催促他再去劝劝，连从来不爱管闲事的卢修斯也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示意他上前挽留。
　　气氛沉闷得可怕，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托比亚和艾琳都叹了口气，在斯内普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无奈地告辞了，一同钻进了电梯里，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算亲自去劝和。
　　斯内普凝视着紧闭的电梯门，似乎还能看到那双哭到眼角发红的绿色眼眸，它们曾经热情得像是盛满了活泼泼的永不熄灭的火焰，这会儿却只留下一摊灰色的余烬，连他的身影都不再映照。
　　卢修斯走到他身边，比刚才在他面前毫无底气的托比亚，表现得还要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父亲，“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你知不知道——”
　　“卢修斯。”斯内普喊了一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手比了个噤声的动作，神情冷淡又疲惫，“就这样吧，不用再说了。”
　　“好吧。”卢修斯轻哼了一声，随手打理了一下自己歪了的领带，冷笑着警告道，“别后悔就好。”
　　人都走光了，刚才还闹哄哄的走廊，转眼间就陷入了死寂。
　　独自回房的斯内普给自己倒了浅浅一杯酒，忽然又意识到，其实他大可以多倒一些，以后再也没有人会管他喝多少了，偌大的空间少了某人絮絮叨叨的说教，安静得叫人心头发空，发冷。
　　你活该，他无比冷静地想，继续将杯子倒得满满的。
　　在这三年里，他说过更多更过分的话，用以试探哈利的底线，在那张受伤又隐忍的脸上，一次次确定这个人此刻还爱着自己，还没打算抛下他离开。
　　而这次，哈利是真的受够他了，不会再回头了。
　　“其实也好，”斯内普喃喃低语，举起酒杯朝虚空敬了敬，仰头一饮而尽，“希望你下次遇到的，不会是我这样的人。”
　　头顶吊灯落下的光线璀璨又冰冷，折射在澄澈的酒液中，扭曲了视野里所有的轮廓与色彩。
　　虚幻得就像所有他曾经想要握紧，又不敢奢望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