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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怪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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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林鹊喊“哥”的人不是他亲哥,两人八竿子也打不着一点亲戚关系。
这是他邻居。
这位长得很好看的邻居可能二十五、六,也可能有了二十七、八,周围没人知道他具体多大。
反正当代,一般人只要不可劲儿地糟蹋自己,从二十五到三十五的年龄变化在外貌上体现不大。
林鹊家几年前才搬来这个紧邻市一中的小区,很巧,邻居也是差不多的时间搬来的。
这个小区分高层住宅区和叠拼墅区,中间用绿化带和小区健身会所巧妙做了分隔,林鹊和邻居住的这一块就属于叠拼墅区。
叠拼墅区,听起来是高端洋气的别墅,外观上看也是别墅,但实际上,它是一栋完整的四层别墅被开发商像切蛋糕一样,分成了面积均等的四块,中间砌上隔断墙,再卖给不同的业主。
“每块蛋糕”都是上下两层的复式户型,一栋楼总共能住四户,住在一二楼的两户有院子,住在三四楼的两户有露台。
一二楼的住户能直接从前门或后院进家门,三四楼的住户得绕到楼栋背后,刷卡乘只到三楼和负一楼车库的电梯,先上三楼,再回自己家。
林鹊家住右三四,他喊“哥”的青年住左一二。
林鹊每天上学放学都要打人家门口路过,要绕过对方家那一半院子去后面坐电梯,他家搬过来多久,他就管对方喊了多久的哥,再加上这个小区入住率普普通通,这一栋楼几年过去,也就只住了林鹊家和邻居家两户,左三四和右一二都是空的,林鹊喊人喊久了,偶尔会有种这真是他亲哥的错觉,仿佛他们真就是一家的。
半途上岗的哥还在等解释,想知道有个倒霉玩意大晚上在窗外鬼叫是为什么,林鹊叫了声“哥”,然后期期艾艾半天,三棍子没打出一个屁。
表情越发冻人的哥终于说:“你叫什么?”
这人声音很好听,咬字清晰。
不过此时,他语气跟表情一样不好,现场唯一听众只听得很心惊。
“哥,我遇上了许多人这一辈子都可能遇不着的事。”林鹊绞尽脑汁颇久,不知道自己今晚的遭遇该从何说起,又直觉再不把话说清楚,他哥可能就要长腿一跨,出窗户来揍他了,他才挤出这么个开头。
并强调道:“我是说真的!我说一个字的假话你就把我倒□□家院子里!”
他哥“嗯”了一声,示意他接着说,酌情勘验真伪。
林鹊接着就准备把自己今晚最重点的遭遇说出来,可古怪的,他才说了句“我今晚回来的时候”,好像是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有谁拍了他一把,那一掌无声无形掴在少年背后。
他张着嘴,后面的话音突然断了一拍,等他挠着后脑想把话续上,他眼里飞快闪烁过茫然,话也变成了:“我今晚回来的时候……在玩手机。”
“……”半晌,他哥才又说,“嗯。”
这是“许多人一辈子可能也遇不着的事”?
“然后,然后有人抓住了我的背包带子,要抢我书包!”
那是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林鹊向他哥讲着今晚的经历,然而话刚出口,他自己似乎都无法对自己说的话感到信服,总觉得就在方才不久,他像一下就忘了一些东西。
但很快,随着这个“走读生路遇丧心病狂劫匪,不抢手机只抢书包”的故事讲到尾声,少年渐渐忘了心底的违和,他在讲完的那一刻,内心已笃定事实就是这样的。
“总而言之,我英勇保护了我的书包!”林鹊为今晚的奇遇做结语。
再一抬头,撞见他哥越发一言难尽的表情。
这位被打扰的男子满脸写着“所以这番经历和你看见我鬼叫有什么关系”。
“我看起来会抢你书包,还是会没收你写了一整晚的卷子?”
林鹊当即变成了鹌鹑,感觉自己要逃脱不过被插进院子的惨剧了。
就听他哥又说:“行了,上楼,我明晚去接你。”
林鹊的家长隔三差五的出差,父母两个都忙,他们家一年到头有一半时间,都是半大儿子自己在家。
威慑力很强的邻居有点冷面心善,会捎带着帮忙照看小孩。
林鹊一听,知道这是他哥不跟他计较的意思了,立马又从鹌鹑变成快乐的鸟。
“对了,哥。”他在飞回自己家前问道,“你刚才开灯,是不是在找什么?”
他哥说:“找胡萝卜。”
半枚纸铜钱静静躺在窗户底下,夜风吹得周围树木枝叶交错,纸该比树叶轻,它却巍然不动。
远处,在昏黄带红的路灯下,让小高中生背政治的男人正踏出一圈灰烬,路灯上是流动的黑色阴影
那黑色阴影正缓慢变成黑色人形,男人却像浑不在意。
他偏了偏头:“胡萝卜?”
胡萝卜是寻静流养的狗。
寻静流就是林鹊口中那个哥。
有必要一提的是,这位寻静流先生,他在居民户籍系统里登记的姓名和真名有差。
他的登记姓名是荀静,包括他的身份证和小区业主证明也都是按着荀静来。
寻先生长着一张好脸,貌似气质矜贵,很容易给他人很讲究的错觉,其实骨子里非常能凑合。
寻静流记忆有过一段缺损,除了自己真名,他忘了许多事,横竖荀静和寻静流也差不太多,前两个字发音一致,出于觉得“也能凑合”和没来由的直觉,他默认了拿荀静当对外大名,真名只留给自己,再没别人知道。
非常能凑合的寻先生还有个小怪癖,他喜欢捡东西。
胡萝卜就是他捡回家的狗,小体型博美,通体全黑,眼珠和鼻子也黑,到了夜晚与黑暗浑然一体。
之前寻静流没开灯,想要在屋子里找狗,结果他碰歪自己捡回来的欧式穿衣镜,一转身又踢到还是自己捡回来的中式木雕椅,终于挪开他捡回来的二手鱼缸,从鱼缸和墙的夹缝中提溜出“胡萝卜”,他边喊着胡萝卜边伸手一摸,发现那是一件黑衣服。
寻静流:“……”
打发走深夜鬼叫的小高中生,重新空下来的寻静流再度翻找一通,才在厨房找到了蹲在窗前看月亮的狗。
胡萝卜毛格外黑,性格也与常狗不同,刚刚寻静流在屋里叫它,它不可能没听见,但它一丝半毫要回应的意思都没有,更别说循声而去,主动现身追着人撒欢。
直到寻静流走到跟前,它都还在厨房窗前坐得稳如泰山,鼻子抬起,像窗外空气里有令它感兴趣的味道。
寻静流陪狗在厨房看了会风景,没看出今晚的月色有哪里不同,伸手将胡萝卜从厨房窗台薅了下来,带回房间睡觉了。
这似乎是平静的一夜,七月十五,一年一度,除了它背负的传说异闻出奇多,对大多数人来说,它也只是一年中的普通一天而已,没什么不同。
寻静流第二天晚上按着说好的,准备去接林鹊,他原本打算九点四十五出门,十点到一中门口正好,但八点刚过,林鹊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寻静流第一反应是这小子晚自习玩手机,不动声色给人记了一笔,随后再看内容,发现林鹊发信息是告诉他,今晚的放学时间提前了。
市一中今晚九点二十下晚自习,住读生提前回寝室,走读生提前通知家长接回家。
寻静流提前到了学校,听到的官方说法是,学校这是考虑到离正式开学只剩下一周,于是对晚自习时间进行了调整,最后一周,每天都提前一节课下晚自习,算给七月底就返校了的学生们放个“小假”,让学生们在繁忙紧张的学习之余,也再感受一下“假期的尾巴”。
林鹊和寻静流碰面时的脸色却不太对。
“哥。”走出校门七八百米,林鹊攥着书包带子,他壮胆似的凑近寻静流,压低嗓音,“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放假吗?”
半大少年们有个通病,就是明明他们有话憋不住想说,还非要先故弄玄虚一下,等别人问一句“为什么”,再才痛快说话。
寻静流平常不爱搭理这种问题,对青少年们莫名其妙的“仪式感”和“公共流程”嗤之以鼻。
不过今天,他视线扫过林鹊实在说不上好的神情,开口问:“为什么?”
林鹊的眼睛亮起来,声音却透着一股紧张:“我们私底下传的说法和学校给的不一样,我同学听说的是,学校里有学生出了事。”
寻静流脚步一顿:“出事?”
“对,昨天不是中元节么?”林鹊说,“高一新生还没来,高一的教室都空着,说是有几个刚升高二的,下了晚自习后没回宿舍,藏在高一空教室里玩游戏,结果昨晚看着还好,人都安安全全地回去了,今天就开始有人遇见怪事。”
寻静流问:“什么怪事?”
林鹊就忽然打了个哆嗦:“就……我同学说的版本是,高二楼那边有人去上厕所,发现玩游戏那群人里的一个女生站在隔间门口,别人刚开始也没发现那女生有什么,毕竟厕所里,谁也不会特意多看谁,对吧?只不过那人进去的时候,发现女生站在隔间门口笑,像是边笑边准备往隔间里走,可等那人一个厕所上完了出来,女生还站在隔间门口,还在笑,她就一直重复准备往前走的动作,一直对着厕所隔间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