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泉谷种田的日子》崔细细

32、第三十二章（完结） 重逢

　　甄家，一个因甄吾名声大噪而跻身修行世家的小家族，它比起其他几个世家来说底子十分单薄。
　　只有甄吾一人支撑的家族，在甄吾的突然失踪后迅速沉寂，直到甄吾之子甄天意长大，与世家中流的穆家大小姐穆添蓝成功联姻，才重新出现在世人眼前。
　　当然，虽然甄家在世人眼里不显，但甄吾作为世间赫赫有名的炼器大师，他留下的法器宝库足以让这家在世家里保留一席之地，至少世家之首的余家就与甄家有那么些往来。
　　这一切都与住在甄家最偏远的山头最破落的院子里的甄有闲毫无关系，毕竟他只是甄家一个尚且没来得及抹去的污点。

　　又是一天大晴天，天光乍泄之时甄有闲就起来了，他先打水淘米洗菜，做了一顿朴素但味道还凑合的早饭，草草吃过早饭，他又马不停蹄的打水洗衣服收拾屋子，最后清扫完院子里乱糟糟的落叶，天已经大亮。
　　甄有闲趁着日色正好三下两下爬上屋顶，他所居住的小院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围墙对现在的他来说有些高，只有屋顶才能让他看到外面的景致，这是他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消遣方式。
　　半山腰处有个佝偻的身影在沿着青石板垒的阶梯往上爬，他手里提着一个竹篮，看着分量不轻，考虑到他走一步颤两下的身体状况，真实的重量还需要打个折扣。
　　甄有闲在屋顶上躺下，翘着二郎腿晒太阳，闭上眼在暖洋洋的阳光里睡过去。
　　颤颤巍巍的老头走到门口，放下手里的篮子，意思意思扣门两下，也不管有没有回应，继续颤巍巍地走了。
　　等他彻底消失在山坡下，又一个老态初显的身影出现在青石板铺就的阶梯上。
　　这次来的人个老妇人，五六十岁的样子，面容严厉，看起来不好相与。她步伐矫健的上了坡，来到院门前，抬手扣响门环。
　　甄有闲正在做梦，他梦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在跟他说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总之就叭叭地，他没听清楚半句，拳头倒是硬了，很想上手敲一敲对方的头。
　　“叩叩叩。”
　　甄有闲一个激灵醒过来。
　　甄有闲高声应了句“来了”，熟练地翻身跳下屋顶，几步跨过长长的院子来到门前。
　　门对他来说有点高，但他们这院子也不锁门，他在门前应门也就是个形式。
　　等他在门口应了门，门就被推开了，面容严厉的老妇人将手上的篮子放在门口，翻开上头盖着的布一样样介绍：“北边来的冰花，镇痛消炎，每日在洗澡水里放两片。”
　　甄有闲“嗯嗯嗯”的点头。
　　她又指着另一样，说：“东海鲛人褪下的皮，幻夫人应该知道怎么用。”
　　甄有闲继续点头。
　　最后她翻到底下，指着露出的一截油纸包道：“时兴的零嘴，凡人的东西，放不久，别过夜。”
　　甄有闲抿着嘴“唔”了一声，算是应过。
　　该嘱咐的都嘱咐了，老夫人将篮子放在门内，直起身按照往常的样子顺口问了句：“幻夫人每日还是只能清醒一两个时辰？”
　　“不能了，昨天只醒了不到一个时辰。”甄有闲脆生生地答。
　　老妇人闻言神色有些复杂，她想说点什么，犹豫半晌还是没说出口，她冷淡地朝甄有闲点点头，拎起门口被人冷落许久的篮子转身就走。
　　“嬷嬷稍等，”甄有闲扬声拦住老妇人，见她转身，扬起个柔和的笑容小声道：“烦劳嬷嬷替我带个话，我想见夫人一面。”
　　老妇人脸色一沉，她冷冷看着甄有闲，许久后冷漠的应下，提着篮子快步走了。

　　甄有闲保持着好心情关上门，他提着比他人还大一圈的篮子回屋，把上面的东西在他娘亲身边摆好，抱着剩下的一大包零食回自己房间。
　　他打开床边一个不起眼的小柜子，小柜子里有一份持久不散的冷气，甄有闲把油纸包塞进去，开了个小口抓了一把出来，关上柜门。

　　穆添蓝入夜时分来到小院，幻天灵已经醒了，她泡在加了冰花的水里，小口小口吃着甄有闲准备的银耳汤。
　　甄有闲将穆添蓝引入正房，在正厅招待她坐下，恭恭敬敬为她沏了茶，才说起正事。
　　“昨天夜里，甄天意来过，他见母亲是原型当即出手要取我们两性命，母亲化作人形护着我，他立刻就停手了。”
　　穆添蓝没什么表情，她身后的嬷嬷脸色不太好。
　　甄有闲这话听着太像宠妾灭妻那一套里小妾耀武扬威的范儿，但甄天意没宠幻天灵，这些年如果不是穆添蓝护着，这对母子两早死八百回了。
　　里边屋子，幻天灵吃完银耳汤，自澡盆子里站起来，她随意套上一套白色衣衫，长长的头发湿漉漉得粘在身上，松垮的领口露出一块若隐若现的五彩鳞光。
　　幻天灵赤着脚走到门口，一双美目迷离恍惚，满是迷茫的看着在场的人。
　　穆添蓝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她端着茶杯不紧不慢吹着上头的热气，轻轻抿了一口，撩起眼皮淡淡扫了甄有闲一眼。
　　“你确定要这么做？”
　　甄有闲笑容可掬地回望，“总不能一直单方面被他恶心，礼尚往来罢了。”
　　“那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穆添蓝搁下手中的茶，“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
　　甄有闲晃了晃手，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上头串着一颗小珠子。这是个粗糙的空间法器。
　　穆添蓝点点头，也不多问，抬脚就走。

　　一行四人回到主院，守在门房的小丫头见到穆添蓝的身影悄声上前，凑近穆添蓝低声说了些什么。穆添蓝淡淡“嗯”了一声，挥手让她下去。
　　正厅灯火通明，看得出里头有人，穆添蓝给嬷嬷递了个眼色，待到她带着甄有闲和幻天灵消失在夜色里，才迈着丈量般准确的步子进了正厅。
　　“夫君。”她恭敬地行了一礼。
　　甄天意持重地点点头，起身与她一同携手回房，两人在门口分别，各自被丫鬟服侍着梳洗。
　　甄天意出来时候穆添蓝已经在床沿端坐，床头观礼的嬷嬷和床尾计数的小丫头也已经就位。
　　甄家是个有规矩的人家，其中包括房事，为了能更好的繁衍后代，家主与主母同房需要挑选吉日，床尾有不知人事的小丫头计穿插频率与次数，床头有观礼嬷嬷防止两人陷入情欲迷失自己。
　　甄天意心下满意，笑着迎上前，“夫人，歇了吧，莫要误了时辰。”
　　穆添蓝面无表情坐着，甄天意知她性格如此，也不在意她死板，站在床前张开手等着伺候更衣。
　　观礼嬷嬷似乎心不在焉，被穆添蓝看了一眼才带着恍然上前。同样漫不经心的甄天意双眼微阖，随着观礼嬷嬷靠近他忽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随着香味垂眼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尖叫一声推开身前的人。
　　穿着暗沉沉的下人服的幻天灵被他一把推翻，踉跄着跌进穆添蓝怀里，她看着甄天意惊恐的表情，茫然地眨了眨眼。
　　甄天意迅速向后退去，最后的理智让他没有逃出门外，他狼狈地站在门口气急败坏地厉声质问：“夫人！你这是何意！”
　　穆添蓝扶着幻天灵在自己身侧坐下，并没有看暴怒的甄天意，不咸不淡地道：“观礼嬷嬷年纪大了，老眼昏花，我做主又寻了一个。”
　　“你……你你！”甄天意指着穆添蓝跟幻天灵气得直哆嗦，“你强词夺理！”
　　穆添蓝无声冷笑，“夫君何出此言，观礼嬷嬷只需不受情欲影响的女人即可，她适不适合，夫君不是最清楚不过了么？”
　　甄天意怒不可遏，他连道三声“好”，也冷笑着道：“夫人是打定主意要护着这孽畜了。”
　　这话穆添蓝连应都懒得应了。
　　甄家的规矩，她受够了。他们不能和离，因为他们结的不是亲，是两家之好，是面子，是一无是处却能咬死人的约束。
　　再忍下去，她怕自己真成了“甄家人”，就跟甄天意那位儿子儿媳大婚时亲自来当观礼嬷嬷的母亲一样。
　　她能忍这么多年，是因为甄天意修为不怎么样，但十天里有七天在闭关，两天在跟世家大族联络感情，剩下的时间里挑挑捡捡，一年里也就能挑出三两个吉日。如今能一劳永逸解决了他，她谢天谢地。
　　甄天意对幻天灵又爱又怕，他舍不下幻天灵的美貌，又忘不掉她剥皮时的恐怖，纠结十多年也没能杀了幻天灵跟甄有闲，如今幻天灵这个大杀器加上穆添蓝这个大道理，他敢踏进主院穆添蓝都能夸他一句有出息。
　　甄天意怒气冲冲地离开，主院就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甄天意不敢让他母亲甄老夫人知道幻天灵的事，也就不敢让她来打搅穆添蓝，为了繁衍子嗣，没多久就主动抬了几个年轻貌美的进来，甄家不算小的院落变得充实起来。
　　只是他们甄家的生子大法看起来没什么功力，反正甄家之后也没添个一儿半女。
　　甄有闲哗啦啦翻着手里满当当的记录手册，冷笑连连，“说的一套一套的，不就是合欢宗的修行法门么，我还当是什么好东西。”
　　余玄玉一言难尽的点点头，要他说，想要多生孩子，就少整这么些有的没的，看看他家，子嗣能排一长队，不用什么花样子，他爹一天三趟努力就完事了，也不知道生这么多是不是怕不够死，前几天又没了一个，每天家里都是一半人在办丧事一半人在办喜事。
　　“什么合欢宗？”身后一道纤细清亮的声音响起，甄鸢鸢提着裙子跨进门槛，看到甄有闲手里的簿子，一双绣眉立马皱了。
　　甄有闲若无其事地收起记录册，余玄玉则跳下凳子噔噔噔跑到甄鸢鸢身边，期期艾艾围着她：“没什么没什么，我们等你呢，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桌子上堆着好几个油纸包，一看就知道是街面上的吃食。
　　这些东西甄有闲常吃，他也是住进主院才知道它们是余玄玉送的，想来也是，穆添蓝从小养在深闺，哪里会接触到这些市井的东西，更别提给他准备了。
　　他住进来后，招待余玄玉的地方就从前院转到甄有闲的院子，他们两关系不算好，唯一共识就是吐槽自家家里那些肮脏的大人，甄鸢鸢她重礼教，这些话他们没法跟她说。
　　甄鸢鸢一来，余玄玉就看不见甄有闲了，他把他带来的东西一溜烟摆开，铺满桌子，殷勤地邀甄鸢鸢尝试。
　　甄鸢鸢把他按回凳子上，在下首入座，一双大眼睛严肃的从甄有闲与余玄玉脸上扫过，煞有其事地清了清嗓子，道：“千经万典，孝悌为先，我们万万不能在背后中伤父母长辈。”
　　余玄玉嘿嘿笑着插科打诨，甄有闲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但是，”甄鸢鸢掷地有声地接下去，“何为父，何为长？”
　　这个“但是”之后，甄有闲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骂人不吐脏字”，半个时辰过去，小食吃了半斤，茶水喝了三两，甄天意也正式成了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徒。甄鸢鸢喝茶途中看了看甄有闲，又花了一盏茶功夫证明他不慈。
　　这一天，聊的主客尽欢，之后甄有闲搞事就没再避着甄鸢鸢了，这三人想得出点子说得出道理买的到材料，只闹得两家鸡飞狗跳，不知道是不是他们三个太过能折腾，自那以后他们家里后宅的阴司事反而少了。
　　甄有闲混的风生水起，唯一的问题是他似乎运气不怎么好，老是会摔跤，不分场合不分时间，不分地点姿势，说倒就倒。甄鸢鸢看他弱不禁风的样子，深深为他身体担忧，总觉得他跟他娘一样，是个羸弱的娇美人。
　　甄有闲有苦说不出，他能说他那个永远在沉睡的娘能抬抬爪子就送甄天意上西天吗？他也没法明说，那个让他摔跟斗的是一股未知的力量，它只会在他谋划伤人害命的时候出现。
　　甄有闲的修行之路顺风顺水，毫无障碍的一路突破直奔出窍，出窍期有无法规避的雷劫，甄有闲敏锐的感觉到家里的气氛变得紧张。
　　等穆添蓝派人请甄有闲过去的时候，甄有闲已经放缓了修行速度，他对上首分坐两堂的穆添蓝和幻天灵行了一礼，轻松地笑着道：“区区一个只敢藏头露尾的老不死，夫人与母亲放宽心，待我诛灭这老贼，自有通天大道。”
　　这次那个神秘力量没有捅他个人仰马翻。
　　……
　　甄有闲食言了，他没能轻松的弄死枯山，出窍期的雷劫是靠他的本命法器盛宝楼硬抗的。
　　这一关过的艰难，养了几百年的盛宝楼毁于一旦，甄有闲本人也身受重伤，生来小心眼的甄有闲躺在床上发了狠，他沉默地养好伤，带着破破烂烂的盛宝楼不告而别。
　　甄有闲一边游历一边重塑盛宝楼，这次他往盛宝楼里填的不只是亭台楼阁，还有山川河流沙漠湖泊，甚至还被他从北极之地的火山口挖的一个带灵脉的温泉。
　　甄有闲出窍期满，前往骷髅窟找枯山决一死战，穿越百万大山的时候途径一个山谷，这山谷在百万大山边缘，很是不起眼，奇特的是这个明明没有灵脉的山谷灵气意常浓厚，他被勾起好奇心，临时改变主意决定去山谷一探究竟。
　　山谷中央一棵巨大的狄叶青耸立着，各种幼崽成群结队的在山坡草丛里撒欢，看品种，一半是灵植成精，一半是……幻灵狐？？？
　　狄叶青树底下有一座茅屋小院，门前一片整齐的地，门后不远处一座简陋的坟墓。
　　伴随着咿呀声，门从里面打开，瞬间谷里的幼崽都齐刷刷朝小院涌去，大家叽叽喳喳叫嚷着，甄有闲分辨仔细，依稀听得他们在喊：“ 青青。”
　　甄有闲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暴躁情绪，似乎是一只兔子在心头横冲直撞，出口就在前方，它却死活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院门终于打开了，院子里的是个朴素到泯灭于众的年轻人，浓眉大眼的，无端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那人笑着被那群幼崽簇拥着往外走，忽然抬头，一双黑亮的眼睛直直看向谷中的不速之客。
　　他的表情有一瞬间凝固，随即，在明媚的阳光下显得过于灿烂的笑容从他脸上绽开。
　　甄有闲无声地吸一口气，伴随着狂跳的心脏，他觉得他可能遇到了不得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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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是早就写完了的，昨天找回账号后也就粗略看了眼，没看前面，前面的内容我自己也忘了，所以大家就，凑合看吧orz
第一篇完结的原创，十分感谢看到结局的大宝贝们【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