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知晓》尤源一

3、红气球

　　信息爆炸的时代，谈资更迭不暇。程果方面没有再出声，王斯如知道如果自己继续无实锤地穷追猛打说不定会遭反噬。没几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其实，随着掌握的资料越来越多，她也觉得吴可非和程果说不定只是“炒作”，毕竟有身边的朋友向她透露程果和经纪人赵繁的关系好像不一般。

　　大约是七年前的夏天，在一场露天音乐节上，站在前排的赵繁注意到了舞台中央一个拿着红色气球的女歌手。与其他躁动的歌者不同，这个短发女孩安静地唱着一首悲伤的民谣，嗓音清澈、神情孤独。身边的观众跟着旋律挥起手臂左右摇摆，一曲唱罢，他被女孩谢幕时的甜美微笑吸引住了。当时的他还是一个读传媒的大三学生，他问身边一起来的同学：“刚才那个唱歌的女孩叫什么来着？”“

　　“程果，是个选秀出道的小明星，刚开始还行，不过出道即巅峰，没两年团就解散了，她现在混得也不咋地。”

　　“我觉得她可以火啊，唱得挺好的，长得也不错。”

　　“大哥，娱乐圈里长得好看的还少吗？重要的是有人捧啊！”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赵繁抿着嘴点了点头。

　　“原来你喜欢这一卦的啊？哈哈哈！”身边的同学开始起哄。程果确实是赵繁喜欢的类型，素净清冷，不施粉黛的好皮肤，简单的白T恤扎在浅蓝色的牛仔裤里，浑身散发出不分性别的少年气息。

　　从那一天起，程果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成为了她的粉丝，开始关注她的种种动态，希望可以近一步接近她。作为忠实粉丝的他线上线下都积极参与有程果出席的活动。

　　学传媒的他一心研究如何进入娱乐圈工作，明确的职业规划和努力方向让他在毕业后顺利地入职一家知名娱乐经纪公司。无论是哪个行业，有能力的同时有靠谱的前辈引荐就会事半功倍。赵繁出身于书香门第，家里很多亲戚都在文艺圈里工作，他的堂姐是一家知名时尚杂志的编辑，知道他志在这个行业，早早地就开始帮助他铺路，入行一年他已经接触到了很多圈内名流，稳重周到的处事风格让他年纪轻轻就收获了不少好评。

　　娱乐圈里从来不缺新鲜的血液，一波接一波的选秀节目挖掘出了一批批颜艺俱佳的新人。虽然才21岁，程果却已经被挤占到了边缘，她的公司运作后续乏力，合约签了五年，没办法她还要耗着。身边的小姐妹们看起来都比她成熟的多，“程果，你快点换衣服呀，等下车就来了。”同事催促她，今晚她们要一起去一个由品牌商赞助的酒会活动。

　　自从出道后，她已经参加过大大小小很多次这样的活动，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得波澜不惊，低胸高开叉的连衣裙穿上身，有没品的老板揩油，内心里骂他一万遍，表面上也还要尴尬地笑一笑。没办法，这些社交是她的工作之一，她天生酒量不错也经常傻乎乎地被灌到不省人事，后来有好心的姐姐教她如何在酒桌上周旋挡酒才不至于那么难堪。有时候她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旧时代大上海里的歌女，唱的歌和喝的酒一样有份量。名利场里都少不了声色犬马，娱乐圈也不例外，当然很多事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比起其他普通的同龄人，程果的收入高出他们一大截，这个职业带来无奈的同时也带来了喜悦，即使剩下的粉丝不多，她也会被陌生人的鼓励所感动，无论怎么搬家她都会把粉丝送给她的信好好保存，那份温暖如同家人的陪伴一样，给低谷中的她带来勇气。

　　对于年轻的偶像艺人来说，谈恋爱是大忌，但这又是磨灭天性的，他们需要出口，又不敢随便接触素人，圈子里的配对自然就多了起来，好在对于不起眼的小明星来说，糊就是最好的保护色。程果的目标很明确，在这个圈子里站稳脚跟就是她最大的情感出口，她不需要没有帮助的恋爱，她也知道自己只是抛出橄榄枝的同龄男同事的消遣。不是没有男人约她一夜情，甚至还有有妇之夫暗示她当自己的情人，她吃过亏，知道这种男人多半不靠谱，最后资源没捞到自己可能还惹得一身骚，没有足够诱人的报酬，她没必要那么作践自己。直到一个颇有名气的男性创作人前辈向她示好，她这才答应了，此时的她需要抓住一个可靠的肩膀。虽然入行娱乐圈不过两年，她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竞争的残酷，不进则退，而且会退得悄无声息淹没于人海。

　　圈内人想要一个小明星的联系方式并不是难事。

　　“你好，我是赵繁，是你的粉丝，也是浩宇文化的工作人员，还希望以后有机会可以合作。”赵繁向程果毛遂自荐，程果立即通过了他的好友请求。随后他还发了一张她当年在音乐节上拿着红色气球的照片。“哇，你竟然有这张照片。你是业内人士啊，有机会合作。”

　　赵繁开心之余又回了句：“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好的，一定，谢谢你！”程果礼貌地回复到。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什么当年在C计划音乐节上，你要拿一只红色的气球呢？”赵繁问。

　　“哦，那个气球啊，就是我自己带着好玩的，我也没化妆，就想让它帮我转移下观众的视线吧！”

　　“我是因为你才想当个经纪人的，很高兴认识你。”赵繁向她吐露心声。

　　“是吗？我也很高兴认识你。”虽然没听过“赵繁”这个名字，但是“浩宇文化”是业内知名的大公司，这位“粉丝朋友”交得不会不值。

　　程果的男朋友给她写了一首歌，凭借这首歌她又小火了起来，经纪人也很开心，带着她上了好几档综艺节目赚了一波眼球。热度来得快去得也快，这几年自媒体的发达催生了许多网络神曲，民间艺人纷纷成为网红，人气并不比明星低。这边她的恋情刚刚被身边人知晓，还没过几个月男方那边就被传出有了新欢，程果就这么“被分手”了。

　　“所以我们俩算吹了吗？”程果问男朋友，或者说是前男友。

　　“你说是就是吧！你也压根不喜欢我吧？”男友一语道破。

　　面对这样的窘境，程果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咱俩那叫谈恋爱吗？就发发微信偶尔一起吃个饭，那是网恋吧？都是成年人了，你不会不懂我的意思吧？”

　　程果当然懂他的意思，虽然答应了做他女朋友，但是她一直有意避开与他亲密接触，总是岔开话题或者找各种理由。

　　“你不会还是处吧？”虽然她没有多少恋爱经验，但是被对方直接这么问难免会恼羞成怒。

　　“不是，就是不喜欢你而已。”

　　“呵呵，互删吧！”前男友也丝毫不留情面。

　　18岁选秀出道，学生时代的朋友早已走散，起初在团体里她一直比较受追捧，自然少不了周围小姐妹的妒忌，大家表面上一团和气，背地里却都瞧不起她这个小地方来的穷丫头。经纪人姐姐更在意她能为自己挣多少钱，渐渐地她开始伪装起自己的自卑，也学会了虚与委蛇。她想比她们强很多，强到她们不得不仰望她，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

　　再过几天就是她22周岁的生日，她喝了点酒，趴在桌子上号啕大哭了起来，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这个时候还是希望有个能给她安慰的人。她从抽屉里翻出一个红色的气球，大哭过后的肺活量明显不够，只吹出了手掌般大小，拍了一张照片发给赵繁，对方疑惑的回了三个问号。

　　“你上次说帮我的忙是不是真的？”程果问。

　　“是啊，怎么？你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那我们算是朋友吗？”

　　“你说是就是。”

　　“是哪种朋友？你想让我当你的女朋友吗？”

　　赵繁没有回答。

　　“如果不当你的女朋友，你还会愿意帮我吗？”程果继续追问。

　　“会的。”

　　程果觉得应该要正式地跟赵繁见一面，一方面要好好感谢他，一方面关于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等等也需要比较细致的沟通。生日的前一天，她定了个比较隐蔽的餐厅，刚坐下不久，赵繁就准时到了。

　　“你来了很久吗？”赵繁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脱掉厚重的外套，自然卷的头发被刚融化的雪打湿了一些。他伸出右手，“赵繁，请多关照。”

　　“没有，我也是刚到。”程果也伸出右手与他握手示好，坐下后把菜单递给了他。

　　“我不了解，你看着点就可以了。”赵繁又给推了回来。

　　程果招呼服务员过来，快速的点好了几个菜。这是他们二人第一次单独见面，即使见惯了各种明星，但是如此近距离地面对学生时代就喜欢的偶像，赵繁还是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天气越来越冷了，你对我有印象吗？我是说我的样子。”他主动打开了话匣子。

　　“呃，有些面熟，好像在线下活动见到过你，但是今天是第一次看清楚你的样子。你是少数民族吗，或者是混血？”也难怪程果会这么问，赵繁虽然不高，但是浓眉大眼，眼窝深邃，鼻梁高挺，看起来并不像汉族。

　　“哈哈，你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我母亲家那边祖上是西北少数民族的。”

　　“那你的妈妈年轻时一定是位美人儿！”程果打趣到。

　　“我看过照片是的，我三岁父母就离婚了，她早就去国外了，我们很少见面。”

　　“不好意思啊！”程果觉得自己的话勾起了对方一些不好的回忆挺尴尬的，“我总是会说起一些不合时宜的话，上次在微信里也是，你不要太介意啊！”

　　“没事啊！不过我那天确实被你吓到了，哈哈哈！”气氛越来越融洽，赵繁也就直说了。“你是被男人骗了吗？这事在咱们这个圈子里也挺正常的。”

　　“额，对不起，我那天喝了点酒，是遇到了点事，不过也没有那么严重。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程果叹了口气，有些隐私她还不方便吐露给这位刚认识不久的新朋友。

　　服务员已经陆续上齐了菜，赵繁夸她点的都很好吃。他时不时的看几眼这个坐在对面的女孩，头发比之前长了一些，原来看采访知道她爱吃辣，没想到这么能吃，很多菜都要蘸一遍辣酱再进口。

　　“最近忙吗？你在浩宇文化感觉怎么样？”吃得差不多了，程果开始进入主题。

　　“挺忙的，毕竟快到年底了。浩宇还挺好的，挺专业的，我也学到了不少。你呢，有没有什么新的活动？”赵繁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

　　“就那样吧，挺迷茫的，你知道的，我们公司也不怎么管我了，所以我想请你帮忙参考参考，听听你的意见。”程果托起下巴，认真地注视着他。

　　赵繁建议她目前还是继续以综艺为主，提高曝光率。今年真人秀的综艺节目越来越火，需求很旺，他可以帮她找一些资源去串个场。“我这边还有认识挺好的造型师，我觉得你偶尔也要换换风格，这样更能引起观众的新鲜感。”赵繁给她建议，“你的外形还是比较清纯的，加上你的成长背景，现在独立女性的形象很受欢迎，你也可以走一走清冷自立的路线。”

　　“是这样吗？我以为大家还是喜欢可爱的多一些。”

　　“当然啦，美有很多种，现在流行返璞归真。你平时自拍什么的都可以注意些。”

　　“好的，我相信你！”与赵繁的交谈让程果的阴霾一扫而光，对于未来又燃起了希望。

　　“这个是给你的，生日快乐！”饭局接近尾声，赵繁弯下腰把脚边装着礼物的袋子递给她，“你应该会喜欢的吧！”作为“粉丝”的他了解自己偶像的喜好很正常。

　　顿时，程果的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惊喜，礼物是前不久刚限量发售的一双鞋。

　　“真的是给我的吗？太感谢了！这个好难买的！”

　　“我也是托我表姐买到的，你生日打算怎么过？都安排好了吗？”

　　“就跟公司的朋友们一起去ktv呗，大家都这么过的，每年都一样。总不能我一个人在家过吧？挺无聊的。”

　　“也对，你今晚还有其他什么安排吗？”赵繁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别多想，我只是随便问问。”

　　程果不是傻子，她知道赵繁并非对自己没有杂念，她前些日子刚在朋友圈里求过那双鞋。

　　“没事，没有安排，你要是有事，咱们改天再联系，今晚吃多了，回去要运动运动，天冷了容易长肉。”赵繁也不是傻子，他知道程果是在拒绝他。

　　北方的冬夜里寒风凛冽，两人都不自觉地裹紧了衣服，“需要我送你回去吗？”赵繁问。

　　“不用了，我之前叫了车。”临别前程果还是觉得收到一份不菲的生日礼物有些不好意思，“繁哥，我不知道能不能这样叫你？你是比我大的吧？”

　　“嗯，可以啊，你想这么叫就叫吧！”对于这个亲切的称呼赵繁求之不得。

　　“行！繁哥，我虽然也没多大能耐，但是万一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也尽管说！对了，可以告诉我你的生日吗？我一般收到别人的生日礼物都会问一下对方的生日，回去记下来，我怕我忘了回礼。”

　　“哈哈，好吧，7月15号。”赵繁回答她，“你到家了跟我说一声。”

　　“好的。”转眼间，程果便消失在车流中。回去的路上赵繁想着，程果这样的女孩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呢？她真的只是想跟自己交朋友吗？自己真的一点机会也没有吗？他琢磨不透，好在他们都还年轻，未来谁又知道呢？

　　新的一年，赵繁开始努力地帮程果推荐到大大小小的综艺节目里混个脸熟，有旅行的，有美食的，甚至还有脱口秀。她也真的挺喜欢拍综艺节目的，有台本，工作时长短，还能接触到各式各样的大牌明星，作为小辈，她礼貌地降低姿态，主动帮着节目组张罗，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错。她的愿望在一步步实现，她真的把同时期的队友甩得越来越远。赵繁已经帮她在浩宇文化那边牵线搭桥，终于等来了合约到期的日子，程果果断提出不再续约。她已经是公司里比较卖座的艺人了，经纪人希望她可以续约，但是程果觉得这座庙实在太小，自己不跳槽早晚被耗尽。

　　“你想想当初没有我们给你的这个平台，你也不可能有今天。条件我们可以再加，你再考虑考虑。”经纪人劝她。同事们表面上恭喜她逃离苦海，背地里嚼舌根说她白眼狼，甚至有传言她是不是“勾搭”上了什么人，内心里倒是羡慕不已。

　　“这不是条件不条件的事，我已经跟浩宇文化那边谈过了，我也想换个工作环境。”程果心意已决，经纪人这回说什么她都不会改变的。

　　“哦，原来真的傍上大树了啊！我们对你一直都很包容，去年你开始接触浩宇那边的人我也没拦着，这要是别的公司都不一定给你去参加他们那边的项目，现在看不上我们了呗！行了，你去吧，你这样的我也不是第一次见了，这就是公司为什么不愿意多给你资源的原因，给了你火了之后还是会跑的，怎么栽培都养不熟的。”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走出了办公室。

　　程果冷笑一声，“栽培？”，她忍不住脱口而出。当初选秀之后她是怎么进得公司她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从那一天起，她只想着怎么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