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垂平野阔》踏月醉步123

1、楔子

　　小雨润如酥，和着蜿蜒河流泉池，将早春的济南笼罩在薄薄水雾中。隔雾相看，但见得新裁嫩柳半绿犹黄，苍茫远山忽晴忽雪，漠漠水田新芽初吐，更有碧水千顷浩浩汤汤，莲叶接天田田戏水，另有翠竹成林，浮萍半系。层层绿色绕遍泉城，绿色染在少年眼底，沾惹于佳人发间，更添几许盎然趣意。城北，大明湖畔，沿石路缓步，绕过一片竹林，就有三两座大宅拔地而起，默契地合围出一个小巷。大宅一式的江南风格，青瓦、黛墙、朱门，门前蹲着两座张口欲啸的石狮子，连门上所挂的匾额，亦是一般的遒劲的瘦金体。凡有过路者走到门前，都要缓缓步子，与身边友伴议论两句：“看，这就是江南来的夏老爷子的家，听闻他家祖上在宋朝就做过官，宋末朝廷毁了，逃难近百年，才安稳下来，住在了济南。”

　　虽然是在此住了不过五代，但夏府堂堂书香门第，却没什么大户人家架子，反而待人友善，几代掌家的也都心地良善，凡有穷苦人前来投奔，必当相助，或与些钱财，或留下为任，到了灾荒年头，布棚施粥、治病救人更从不含糊，更有甚者，曾为缓解饥荒，特意着人不远万里跑到老家，调粮布施之举，去年更传出夏家大小姐未婚有孕的大事，到现在，济南府中人，竟有大半知晓这家。

　　现下，一匹良驹自城墙转入，径直从少人行走的背街穿过，不慢不快直奔夏府门前长巷。烟雨阁上临窗几人看得分明，纷纷侧目，趴在窗栏上议论起来：“这不是夏总管？可有半年不见了，怎的今日如此开怀？”另一人探着身子，直望到夏家总管连人带马消失在巷口，才抚须，面带暧昧笑道：“你难道还没听说？当今圣上要到曲阜祭孔夫子！”又一人插言：“哦，这么说，他家姑娘……”话没说完，一枝竹筷飞来，敲在手背上，痛得他龇牙裂嘴，怒目回头，坐在身旁饮茶的士子也正瞪着他，目中全是责备，口中言道：“此事也是瞎说得的？还不住嘴！”

　　险些闯下大祸的青年额上冒出冷汗，做了个鬼脸，重新归座，坐他对面的人正是引起话题者，见这情景，忙道：“也没什么，雅间里也没人听到，小心点儿就是……”友伴点头道：“论起来，那家姑娘，实则也怪可怜的，偏遇上这么个主儿。”

　　“哼，还不是她不知收敛羞耻，一心要攀高枝儿，如今不过吃吃苦果罢了！”

　　“唉，你可别这么说，老爷子乐善好施，淡泊得很，否则以他家才学，要做个官还不容易，何必守在这儿？那姑娘生养得才貌双全，济南府里追她的公子哥多着呢，只可惜……唉！红颜多薄命啊！”

　　本想置身事外的士子听闻此话，也忍不住点了点头，继而摇头：“这话呢，前半句在理，不说别人，就说在下，若非夏老爷子资助，如今还不知混在哪儿，说不准早饿死了。不过，既然那人已经来了，说不准夏姑娘终身也就有了准儿，黄兄又何先下‘薄命’之语？”姓黄的书生半撇了嘴唇冷笑道：“那家人当然都好，只是都不是能呆宫里的主儿，也不想想，那人是寻常人么？”其他三人闻言，都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