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求药（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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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枢城的除夕格外热闹，鞭炮从早上开始“噼噼啪啪”地炸响，几乎没有停止过。
在这热闹的气氛中，潇湘帮着小珑好好地搞了搞药铺的卫生——小珑本来就把这里打扫得很干净，只需对边角稍加清理即可。之后，她们又去把病房打扫了一番。
之前伤在暗门手中的人有好几个，不太严重的当天处理过伤势就离开了，如今住在这里的只剩一个蓄须、看起来颇为威严的微胖汉子。他伤得挺重，面如金纸，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却很是精华内敛，黑如点墨，很有力量，想来是个说话很有分量的人。
那晚在门口吹风的是他的同门师弟，看起来更精明干练一些，一边殷勤客套“何德何能让清珑仙子亲自动手”，一边麻利地把垃圾拾掇起来。小珑没有和他们多说什么，只客气了两句，将病房打扫了，又为同室另外的病人换了床单枕巾。
二人如是忙了一上午，到了下午，小珑提着一个装了各种洗浴用品的竹篮来找潇湘，二人去澡堂子里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澡堂老板是王家的邻居，很是熟识小珑，格外照顾，寒暄道：“王大夫来了？专门给您两位留的门，辛苦一年了，不容易啊！”
小珑微微一笑，淡淡地客套了几句，便带着潇湘进了女浴室。潇湘很是好奇：这几天也没见小珑和病人有过什么密切往来，怎么一出门邻居这么热情？
炉子烧得很旺，水温调得正好，微微发烫。一进浴桶，潇湘只觉得一股舒适的酥麻直上头顶，白雾蒸腾间，仿佛所有的忧虑都消失不见，整个人飘飘欲仙，好似远离凡尘。
这样放松的时间在之前的旅程中几乎是没有的，她长呼一口气，脸上漾出了幸福的笑容。
小珑泡在另一个浴桶里，双目微阖。过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睛，问：“你的灵脉怎么样了？”
潇湘把手伸过去，小珑从水中探出手来一摸，却先摸到了许多凸凹不平的旧伤疤。想是在暗门的时候取血频次太高，纵使小孩子恢复得快，也难以完全消灭——只是平日裹在袖中不显而已。
“你当初为何要放血给他喝？”小珑不解道。
“解谶。”潇湘回答。
小珑吸了口气 顿了顿，确定自己真的没听过这种疑似病种的事物才问：“那是什么？”
“好像是一种诅咒吧。”
“你咒的吗？”小珑略显好奇。她治过的病人多了，却很少见到这种离奇的东西。
“是他的前世给自己的来世下的咒。”
“所以你——”她仔细感受着潇湘的灵脉，只觉细细的灵流在其中汨汨不绝地游走。
她以前也探过潇湘的灵脉，早已知道潇湘不是有天资的人，眼下如此精密细致的灵脉，只能是人为调治出来的。虽然不知是何方仙君如此用心，但见她如旧一般，也就放了心。
“我恰好和他的前世很熟。”潇湘道。
小珑“哦”了一声，倚了回去。过了片刻，又问：“那个谶是什么样子？”
“在他的心口，像一个结，”潇湘比划着它的形状，“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他以前总犯心疾，那便是谶的作用，但现在应该是差不多好了……对了，江笠说过那叫‘魂印’。”
小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低头轻轻搓着手臂。
潇湘也开始洗头发。她的头发不似前番营养不良，在善行院和暗门吃了这么久的饭，多少没有那么差。
感谢张婶和暗门的厨师。她心道。
“你……”小珑忽然启齿，细细的声音一瞬便收。好似想问些什么，又忽然改了主意。
“什么？”
“你喜欢他吗？”小珑突然问。
“他”自然指的是姜去寒，潇湘吓了一跳，继而犹豫起来，想了一会儿，道：“刚见面的时候很讨厌他，现在也大概算不上喜欢。”说着，转头去看小珑的神情，好似要透过她的反应来确认自己的感受。
“我也觉得，”小珑点头道，声音平淡，“不过，不要太喜欢他，如果他死了，你会难过的。”
潇湘：“哦，那我不喜欢他。”
人总是这样，面临两难时难以抉择，但只要有人预设了回答，若非自己所需，立刻就会知道自己应该选另外一个。
潇湘便是如此。
“不过还是希望他好好活着。”她说。
“因为他的前世救了你？”
比起昔日在暗门的情形，灵枢城的小珑很是放松，连问题都比以前多了不少。
“是啊，不过他已经死了，”潇湘被热水泡得格外舒坦，趴在桶沿叹了口气，“那么好的人，竟然变成他，有时候我真的好奇，天道真的有在认真工作吗？”
小珑“扑哧”一声笑了：“这和天道有什么关系？”
“其实没有关系，天道真的背了不少锅，”潇湘拱手向天，诚心道，“多谢了，天道。”
——若天道像人类般狭隘，或许会有很多在痛苦缠缚中望天大喊“老天无眼”的人会被雷劈吧。
天道还是天道，果然有水平！
外面忽然炸响了一串鞭炮，像是某种冥冥中的应答。她们沉默着聆听，待到那“噼噼啪啪”的声响过去，潇湘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她问的时候，已在内心暗自预设好了答案。果不其然，小珑舒臂搭在桶沿上，平淡道：“我比较喜欢治人。”
小珑：没有这种世俗的感情．jpg
小珑好奇谶印，两人快快地洗了澡，回到药铺去看姜去寒。他正蹙眉睡着，被子没有盖好，潇湘拨开他的衣襟，让小珑看那淡得几乎消失的印记，小珑却皱起眉头来。潇湘给他盖好被子，二人走到屋外，小珑才说：“我看不到。”
潇湘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一时呆住了。小珑见她这般模样，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回到屋里，姜去寒已经醒了，见有人进来，警惕得像小猫一般，袖中的薄刀蓄势待发，低声急喝道：“谁？”
“是我。”潇湘关上门。
“好香，还有谁？”姜去寒的脸色很是严峻。
潇湘低头在空气中嗅了嗅，又茫然地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和袖子，他却摇头道：“不是你身上的味道。”
“怎么不一样了？”洗浴用品留下的味道很淡，她不信姜去寒能闻得出什么区别，想了想，转而怒道，“你怀疑我？！”
“除了你以外，我没有别的人可以信任了。”姜去寒如同缩在笼角的困兽般，不知是因为穿薄了还是恐惧，手中的薄刀微微发抖。见他这样，潇湘倒无法再生气了。一句“你这么大一个人我非要背到这儿再卖？！”当下便没出口。
她在床边坐下，道：“我带小珑来看你的谶印。”
姜去寒听是小珑才放松下来，收了薄刀望望窗外，贴在她耳边道：“今天好像有人从窗户那里窥视，我感觉是个男的。”
潇湘第一反应便是对面病房那位看着很是精明干练的师弟，心里不由得打起小鼓来。她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不好对付，不敢想象万一姜去寒被发现，他们要如何逃脱。
——难道再动用暗门的力量吗？她其实发自内心地排斥暗门的作风，那人和她无冤无仇，她并不想让他们因此而遇害。
“我面向里，他看不清楚，想必会再来打探。”姜去寒收了薄刀，缩回被里，只露出一双俊秀的眉眼。一星儿幽火回到了他黑色的眸中，使他看起来有些久违的阴沉感，在这窗纸中透进暖色光的下午。
不知毒素是否产生了耐药性，他看起来很憔悴，潇湘摸摸他的额头，道：“好吧，我留心一点。”
她还在想着汤药里的止痛成分这么快就失效的原因，刚要起身去问小珑是否需要改药方，姜去寒已拉住她的袖子，虚弱道：“好痛，陪陪我。”
“叫你作死，自己搞自己的事情，”潇湘把他的手放回被里，“没事非要服毒，现在知道痛了吧！”
在某种隐藏的心意里，她明明是连前世的江雪寒一起说，然而看到姜去寒了然的目光，她竟不知怎么继续。
原来她对仙尊，仍旧怀有怨艾啊。
姜去寒重重咳了几声，道：“值得。”若是能留你在我身边。
“这还值得？！要不是小珑肯救你，你都活不到过年！”潇湘气得差点跳起来，“为了一点小事——”
“小姬，你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姜去寒细柔的手指又一次攀上她的手腕，“陪陪我，小姬。”
潇湘把他的手又一次放进被中，起身去桌前研墨写东西，用那方半旧的小砚台。
姜去寒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道：“若是在母亲的故乡多好，你早该娶我了。”
“我警告你，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啊。”潇湘停笔，不悦地回身看他。
姜去寒面色苍白地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但这未必不是他的真实想法，虽然他这个年龄还不懂两个人一同生活的意义是什么。
潇湘简略地写了写，便将笔墨纸砚收起来。喝了晚粥后，便睡了。她睡得很早，然而鞭炮声愈发热闹，几乎一夜未息。
在这种环境下，聊天也聊不得，除了耳背以外，没有一个人能睡好。潇湘只和衣躺了一会儿，就依照旧俗起床，少见地梳了丫髻、插了梅花小花簪，起床拜年了。
——说是拜年，却也不知道跟谁拜。在善行院的时候，过年总是简单又庄重，孩子们天不亮便起床，甚或一夜不睡，早上第一句话就要互道“新年好”，然后大的帮小的穿衣服，再去向张婶拜年。
这个时候，张婶通常已经将最好的衣裳首饰穿戴整齐，端坐在正堂的圈椅上，接受孩子们的拜年和祝福，然后给每个孩子两三个铜钱作为压岁钱。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模样，她严厉的面容仿佛也有一丝温暖和欣慰。
但那已经太遥远了，对潇湘来说。
她开门出去的时候，对面的病房也亮起了灯。
作者有话说
第153章 求药（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