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黎明挽歌 ...
-
再醒来时，端木怜发现自己正身处于端木武馆，自己家的卧室里，属于她家本丸的好几振刀都坐在她的床边，焦急地查看着她的情况，偶尔低声说些什么。
“醒了醒了，太好了，主殿您已经睡了有一天多了，自从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睡着呢！”乱藤四郎趴在端木怜床边，像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端木怜对乱藤四郎笑了笑，下意识在周围打量了一圈，没有找到某个白色身影，不禁莫名失落了片刻。
“主殿您醒了？！您现在感觉还好吗？”说话的是看上去有些疲惫的小乌丸，“为父已将其他刀剑暂时派回本丸，只留下了和您一起前往034号基地的三日月殿，只不过，三日月殿受伤不轻，还一直坚持战斗到最后都强撑着没有开口，伤势恶化得厉害，现在女巫本丸的药研正在为他治疗，想来是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果然是他的性格，”端木怜叹息着摇了摇头，“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三日月他现在没问题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你们不必担心，”正此时，敲门声响起，开门走进来的药研简短地向一人一刀解释了一句其他刀子们现在的处境，“鹤丸殿刚和他们一起回了时政总部帮助他们做记录，还有绘制特命地图之类的工作，登记这一次行动的前因后果，他也请我转告您一句，那边的工作顺利的话，今天晚上他就会回来看望您。”
听说了自家刀没什么事情，现在的处境也还算安全之后，端木怜悄悄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厚他们那些竹殿下本丸曾经的刀呢，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此事由为父向您解释便可，”小乌丸沉吟片刻，低声说道，“您所攻破的基地被时政命名为‘034号基地’，并录入成为时政的重大特命调查事件之一。成功解决034号基地特命调查事件之后，这座基地将自动成为一座新的特命调查合战场，由审神者竹生前本丸中的刀剑们负责日常维持守护。”
说到这里，小乌丸的目光微一闪烁：“将博物馆中的刀剑们悄悄替换回来之后，时政本想为竹殿下的本丸派遣新的，更加负责任的常驻审神者，可是，刀剑们决意拒绝了这个提议，只是接受了时政的招揽，组成新的特命调查无主本丸，负责守护这一处现世202x年时间节点。”
这一点也在端木怜的意料之中，她微微点头，示意小乌丸继续说下去。
“除了审神者竹曾经的刀剑以外，这次任务中被时政临时收编为特命调查的十二座现世本丸也将自动成为这座合战场的守护者，以及……在此之后，本丸中的日常工作将增加一个维护现世合战场，”说到这里，小乌丸略一沉默，“根据这次合战场事件，时政对您和女巫殿下授予审神者一等功。”
“另外，竹殿下也被时政追封了特命调查一等功，遗体被时政送回总部安葬。”
“明天就是她的葬礼，您……愿去么？”
卧室中的气氛良久沉默。
久到小乌丸以为自己或许再也得不到回答了，端木怜才低声说道：“审神者的葬礼，是在时政总部举行吗？”
“告诉他们……我会准时去。”
……
端木怜并非是第一次参加他人葬礼，只是不曾想到，哪怕时间已然行过百余年，时之政府的葬礼流程却仍旧和她所知的现世没有太大的不同。
天色初平明，参加葬礼的审神者与刀剑们便齐聚于时政总部临时布置的灵堂之中。
端木怜也换上一身黑衣，带着同样换了黑衣的鹤丸和刚刚手入完成的三日月一起参加这场最后的告别。来到现场之后，她有些惊讶地发现不大的灵堂竟已人满为患。
竹本丸中的所有刀剑齐聚一堂，十二位刚刚上任的现世审神者亦不约而同地带领近侍前往此处，林林总总百余人与刀围绕着盛放遗体的白桦木棺，葬礼现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棺椁之中，红衣少女沉睡于一片白玫瑰花间，仍旧是那唇角含笑的表情，音容宛然一如生时。
端木怜恍然想起那场自己曾经参加过的葬礼。
她的爷爷亦是如此般，静默沉睡，静默地在家人们的陪伴之下走完最后一段短短的路程。而如今，这棺木中葬的人，无论生死，都是来去匆匆。
主持葬礼的特命调查官，正是身在时政，特意为之短暂醒来的压切长谷部主分灵。他的身上穿着比他所有官方立绘上更加华丽的主教长袍，走到棺椁之前，轻轻在少女的手中放入一朵代表着纯洁的白玫瑰。
一片静默之中，长谷部轻声念诵起逝者的简短生平，她曾在时之政府停留的岁月，她为时政建立的功勋……
“时政的每一次葬礼，都是由长谷部主分灵主持的，”白玫瑰花的遮掩之下，鹤丸小声在端木怜耳边对她解释道，“有段时间池田屋战场遭遇溯行军，每天都有殉职的审神者，长谷部的主分灵索性就不再沉睡，而是留在时政任职了。”
“池田屋那场战争，也牺牲了很多审神者么？”端木怜轻声问鹤丸道。
“约莫有三十几位吧，”回答她的是方才还有些出神的三日月，“池田屋的战场一直推进得不顺利，时政前后派遣了不下十余组审神者和他们的本丸，都只能徒增牺牲，没办法测算出这处战场的完整地图，后来……十几位审神者牺牲了自己的生命打开通路，才修复了这处关键历史节点，让历史不至于偏离它原本的行进路线。”
端木怜抬起头，看向那具精致的棺椁，以及棺椁中沉睡着的少女。
遗体告别仪式悄然结束，棺椁亦被几名特命调查官缓缓推动，推向一座外表十分接近锻刀炉的焚化炉。
锻刀炉中烈火熊熊，热风扑面而来之际，端木怜这才想起鹤丸曾经无意中对自己提起，本以为只是件小事的事情。
审神者不同于普通人类，他们拥有能够与刀剑结契的灵力，这也意味着审神者的身体相较正常人类有着些许特殊之处。他们的遗体倘若被溯行军得到，亦能召唤出身为敌人的异化刀剑，故而每位审神者殉职之后，只能采取火化一途。
端木怜忽的便觉得有些讽刺，只因为代表着刀剑新生的锻刀炉，竟与代表着人体毁灭的焚化炉，模样如出一辙。
随着棺椁的离去，彻底没入那一片熊熊火海，第一声哭泣终于响起。
紧接着，就仿佛传染效应，哭泣声接二连三地响在灵堂的每一处。
一首轻柔的人声吟唱响起在灵堂之中，浅淡安宁。
那是一曲安魂的挽歌，指引着彷徨找不到方向的灵魂前往天堂。
端木怜也觉得自己的双目有些泫然了，她擦了擦眼角止不住落下的泪，看向鹤丸，却见他只是看着那座燃烧着的焚化炉，默默出神。
不过十数分钟的光景，原本犹如沉睡般的，审神者的遗体已然化作骨灰一抔，被她本丸中剩余的的刀剑们流着泪收殓。
参加葬礼的人与刀剑们安静地跟随着长谷部的脚步，走入与灵堂相连的另一个房间。
端木怜跟着鹤丸一起，悄悄隐藏在人群里，进入房间的时候她才发现，这是一座存放逝者的小小神社。房间中那一面高高的墙上，记录着每一位最终长眠于此的审神者真名与代号。
他们最后留下的纪念，尽数被储存在一个个小小的柜门隔间里。
除了审神者的骨灰盒以外，柜中有已然干枯的花，有沉睡的刀剑，有小小的手作黏土人，有诗笺……有端木怜能够想象的，想象不到的一切一切。
每一个小小隔间，都仿佛盛装着一整个故事的回忆。
端木怜看向其中一个存放着一振完好太刀的隔间。
“那是审神者‘长月’，牺牲于五年前的池田屋战场，去世之前，刚刚与她本丸中的一期一振结成婚契。”说话的是同样来参加葬礼，已有过几面之缘的特命调查员南海太郎朝尊。
“那是审神者‘紫藤’，牺牲于三年前的庆应甲府特命调查，她生前最爱紫藤花，她的刀剑们就为她布置了一处全是紫藤花的沉眠之所。”
“那是审神者‘阳’，由于在‘天保江户’特命调查中居功至伟，被时政追封特等功，他沉睡的时候只带走了这枚奖牌与绶带。”
……
为首的长谷部停在其中一处柜门隔间。
那处隔间已经被刀剑们提前布置过，除了刚刚被放入此处的骨灰盒以外，隔间中唯有一振断刀，一封纸笺。
“那振刀，难不成是……”端木怜心中忽的一颤。
“嗯，那是她本丸中原本那一振已经碎去的三日月，”说话的是一直沉默参加葬礼的三日月，“那座本丸覆灭，审神者失踪后，我的主分灵坚持向时政递交报告，请求将此事作为失踪事件处理，除此之外，他也请时政将这振断裂的刀保留下来，一直保存在这里。”
“是啊……”端木怜长叹一声：“毕竟，在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们终究会在此处团聚。”
命运如此，也只能如此。这场相遇从最初的时候，就注定短暂如流星。
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在这场战争中牺牲的人。
“不过，即使是主殿您，也还是会有猜测错误的时候呢。”
说到此处，三日月忽然会心一笑，从袖中取出一朵盛放的桔梗花，在柜门合拢，彻底封存之前将它放入其中，与那封纸笺存放于一处。
恍惚间，他仿佛又身处于那些由主分灵传来的零碎记忆之中，拾取其中看似并不出奇的一段。
它想来是被这振已然碎去的三日月保留下来的，一段哪怕碎去亦不愿忘怀的记忆碎片。
……
彼时，本丸中春意阑珊。新开的紫藤花缀满花架，引得刀剑们在出征内番结束的时候总喜欢三三两两地换上轻装，一同赏花。
那位少女也在赏花的队伍里，却只是静静坐在花架之下，轻嗅花香，微笑着倾听刀剑们对于这紫藤花有多么美丽的评价。
“主殿，是想要看一看紫藤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吗？”三日月恰好刚刚做完内番，换了轻装和三条派其余众人同游赏花，看到独坐于一侧的她，下意识地便挪动脚步向她走了过来。
“听你们说，它很好看，也就足够了吧，”她抬头对他笑笑，无焦距的眼睛仿佛在“看”着繁花绽放的地方。
片刻，一串新摘下来，还带着些春夜露水的紫藤花被放进她的手里。
有些凉，触手间，带着些许被露水洗涤的，生命的气息。
“紫藤花，是个不错的装饰啊，”三日月哈哈一笑，为她将紫藤花别在发间，又顺手摘下一串来替自己别上，“这个春天也快要过去了，戴上花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整个春天呢。”
所以，有些事情，有些人，看不到，记不住，也就都无所谓了。
只要他还记得，就足够了，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黎明挽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