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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斗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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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天淡淡微笑。他一向低调,一手驭海兽的绝技并不为人所知。若是旁人挑衅,他无非一笑而过,示弱而已。偏偏世子藏花的挑战,即使是玩笑,他也必郑重应对——只是不愿她低瞧了他去。
围观打擂的士兵何止上千,层层叠叠围着那湾海港。戴天索性从众人头顶飞过,他轻功极高,待要落脚时只一拂袖,内力轻轻一触众人便即弹回,单那一点回弹之力,足以支撑他继续滑行。他竟然丝毫不用接触众人便从他们头顶越过,宛如神仙般翩然。士兵们从未见戴总管显示过如此高明的轻功,齐声喝彩。
戴天翩然落于藏花身侧,却不看她。他取出一柄笛子,放在唇边,并没有立即去吹,先闭目凝思。他进入自幼修习的静心之术的境界。无非几个呼吸间,他已入静。睁眼时,海涛呼啸与风寒高远尽皆两忘,立意于物外,以忘我而持心。
藏花仰头看他入静。她只觉得转眼间,戴天便似换了个人。他依旧青衫飘飘,却忽然间从内向外散发出奇怪的力量,仿佛时间在他周围凝固,沉静至不可知之处……待笛声响起,藏花才发觉自己半张着嘴抬头看他,赶紧丢一瓣橘子入口,掩饰这副傻乎乎的样子。
笛声清扬。起初冬风依旧,海潮自顾。渐渐的,海潮呼啸澎湃起来,大海深处有什么在应和笛声,风中有隐隐的神秘回声。人们听不见,却分明感受到那听不见的激昂,仿佛血液中的战鼓。
人们的心不觉紧张起来,向天际望去。港湾里被圈起的虎鲨焦躁不安。
天际那一线海有了变化……渐渐的,人们的惊呼声如海潮般涌起……大海中分明有成群鲨鱼游来,危险的鲨鱼鳍如过江之鲫,如战舰聚集。
藏花不觉张大了嘴……她挑衅之时,根本没想到戴天居然真能找来鲨鱼,还不止一条。
鲨鱼不安而拥挤的涌动在海水下。戴天继续吹笛。笛声对于人耳不过优美动听,而对鲨鱼却似乎另有含义。一只鲨鱼忽然高高跃起,跳入由网隔开的小港湾内。戴天放下笛子,道:“幸不辱命。”士兵们亲眼见到戴天神乎其技的驭兽本领,大为赞叹,齐声高呼:“军师神技!军师神技!”
藏花心下叹服,口里却不含糊:“算你运气。”她也不推脱,丢开橘子,径直从岩石上直直如箭般跃入聚集了两只虎鲨的港湾。
两只虎鲨本就好斗成性,聚集在狭窄的港湾里已经是一触即发。藏花这一跃入登时惊扰了鲨鱼,一时间搅得海水如沸腾般。藏花已经没了影子。
就在鲨鱼激斗之时,藏花忽然露出头来,喊道:“给点活物。”
她挥舞手臂时,鲨鱼就在她身侧张开大口,众人惊呼,藏花回头敲了鲨鱼脑袋一记。有人赶紧找来一只活鸡丢给她。藏花接了鸡,揪住一条鸡腿便活活扯了下来,鲜血登时喷入海中。
血腥味大大刺激了鲨鱼,海水翻滚更烈,时而鲨鱼露出头来,口里獠牙点点闪亮。海水忽然被更多的血污染,而藏花失去了踪影。更多的血……忽然间,海水平静了,什么都没有了。
众人大睁双眼,紧紧盯着,除了海面荡漾着的泛着白沫的血迹,什么都没有。鲨鱼呢?藏花呢?两败俱亡?就在众人等得心焦,几个士兵走去探查时,忽然海面骤然涌动,藏花脚踩海水,神气的站在海面上——她脚下踩着两条鲨鱼。鲨鱼被她用绳子团团缠住嘴,又拖出一条绳子作为缰绳。藏花凭借出色泳技,静静潜伏在海底,躲开鲨鱼攻势,又用鸡血引逗两鲨互斗,待两鲨俱受伤后,她伺机分别用绳绑缚。
藏花这一出现很具戏剧性,士兵们齐声高喊:“世子!世子!”藏花心中得意,索性添油加醋,也振臂高呼:“世子神勇!南郡必胜!”热血沸腾的呼喊一波高过一波,传向四野,士气高涨。
戴天想,老王爷真是英明。藏花册立为世子后,王爷坚持送她入伍锻炼,磨练其意志。如今在军营好汉中,藏花显示了出众的领袖气质。那种感染别人的煽动性只能用天赋来解释。她的勇敢、机智和因为出身市井而自然带来的与普通士兵亲近的脾气为她赢得了广泛的支持和敬仰。这是寻常出身高贵的世子无法赢得的最坚实的政权基础。
藏花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军营之外的时间,皇甫擎天亲自教她武功。初入军营时因武功低微而遭人轻视的经历刺激了藏花,她不再跟皇甫擎天唱对台戏,一心一意的学习武功。她本就聪明,混迹市井时便从斗殴中领悟了许多拳脚功夫,如今有人指点,更是进境神速。唯一的问题是:她以前并未修习过内功,现在才刚刚开始练,进展再快,也比自幼练武的江湖人吃了亏。
打擂赢了,藏花跑去庄家处分赌资。她得意地收了钱,回头见戴天默默等在一边,趁着心情好,跑去招呼:“老头子,你找我啥事?”不知何时起,藏花开始叫他“老头子”,借此嘲笑他的波澜不惊和老谋深算。藏花始终对他曾经设计过自己耿耿于怀。
戴天道:“今日东郡王生日,王爷要你去东郡贺寿晚宴。”
藏花掉头便走:“那个大流氓的生日,关我鸟事。”她还记得东郡王世子杀人一事。迫于政治——双方结盟,她不能履行正义,但她起码可以无视和蔑视。
戴天拦在她身前,似笑非笑的眼神让藏花感觉不安全:“你又在算计我什么呢?男子汉大丈夫,说不去就不去。”
戴天依然笑笑,他说:“你稍等一会,我给你看点好玩的事。”以藏花之好事,自然立刻期待“好玩的事”。
戴天随意向离他最近的两个正在嬉笑聊天的水兵下了命令:“全力对打,我让停方可。”军令大如天。二人本是极要好的朋友,但长官下令,不敢抗命,立刻对打。
藏花吓了一跳:她一直以为戴天不会主动攻击别人。她道:“你疯了嘛?”转向二人:“别打了。”可是,戴天是南郡军师和王府总管,而藏花虽然身为世子,在军中却还没有军职,只是个小兵。她不能推翻长官的命令。二人相对博命互殴,互相还说:“不要紧吧?”“你小心点……”同袍之谊堪怜。
藏花来气了,冲过去便要揪戴天,却被他轻松拨开。戴天也不搭理她,只是冷静悠然的欣赏二人互殴。他依旧是一袭青衫飘飘,从容平静的神色却显得阴险多了。藏花一见他这副表情,已经知道此人下了决心。过去若干次斗争斗智中,已经让藏花对戴天的性格和表情有了不少认识。这种认识即使还不足以成为知己,但是一般察言观色还是够了,足以让她不浪费时间试图去说服他——这是一头炖不烂的陈年老猪头!藏花愤愤地想着。
藏花也不再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小野丫头,军中混饭已让她明白一个道理:在制度内,一定要遵守游戏规则,有时候解决问题非得遵循规则不可。她立刻跑去找来她的长官,戌营三队的队长张旺,但是张旺的级别是不够的。他一见是戴天下的令,立刻对戴天表示了效忠——除非他不想混了。
藏花终于灵光闪现,以世子身份见到了南郡水军统帅萧如龙,并命令他前去跟戴天谈判,以停止这种让士兵兄弟互殴的闹剧。
戴天一见萧如龙出现,立时制止了两个士兵。此时二人已经遵命卖力打得头破血流。戴天看了看他们的伤势,道:“都是外伤,不碍事。”然后给了二人一瓶外敷的药。他这一番安抚士兵如此平易近人,如此温和可亲,这两个士兵感激涕零,几乎都忘记了他就是始作俑者。
藏花看着他做这一切,冷哼道:“你真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疯了让他们对打。”戴天对她说:“刚才发生的事情叫做:政治。你好好想想,如果你想明白了,就回来参加东郡王的晚宴。”他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却更显现出他内心的骄傲。他这种风雨不动的骄傲和平静和万事尽在掌握的从容总是轻易引逗起藏花的怒火。
无论如何,藏花最终还是向长官告了假,回家参加晚宴。戴天所导演的那一场小小风波无非要向她展示:要想伸张正义,有时候单靠一己之力是不够的,还需要盟友。
在同仇敌忾,打击倭寇的正义上,东郡正是南郡最好的盟友。
无论她喜欢与否,身为世子,她必须对盟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