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地》独木不成林

45、第二十一章:阳台上的槲寄生

　　现在的你，是否也在这城市的一个小隔断里，透过窗子，打量着昏暗的天际？不远处那些如星光般细小的光芒中，是不是存在着你的一份牵挂？摩天大楼是这城市里最光怪陆离又最合情合理的建筑，它把人分成了若干个格子，相邻却又拥有绝对的独立，这样的隔断，到底是保护人类不受伤害，还是彻底的孤立了人类，把我们变成了疑神疑鬼的动物。
　　隐约能听到邻居在吹奏不成曲调的笛子，有多少次想推开窗子大声制止他的演奏，但那双手，只是扶住了窗子的把手，一遍一遍，抬起放下。此刻我正坐在一张并不舒服的椅子上，双手不停的敲击琴键，我听着琴声稀里哗啦的声音从指尖流出，仿佛是为了慰藉我心灵的镇魂曲。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在一个小小的隔断里，一位父亲打了一个女孩，理由是冠冕堂皇的亲情，人类真是绝对自私又绝对可笑的动物，因为给了你生命，所以连带你的思想也都必须一并附上，就在这类似拔河的场景中，我感到疲倦。楼下的一对夫妇是典型的市民阶级，因为女儿嫁给了外国人就沾沾自喜得意忘形，似乎外国的男人是绿巨人大金刚，可以在宇宙末日之前把他们带到某个未知的星球，颐养天年。那些灯火里的人影，是不是如他们的思想般，不堪一击，那些强装出来的幸福时刻，是不是为了让其他的隔断发出羡慕的声音呢？我完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时常，想推开窗子，纵身一跃，把自己交给天空。但懦弱，总是时时袭来，这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只能忍着伤痛继续游走着，直到有一天，再不知道何谓疼痛，麻木的如同楼下的石头棋盘。放弃了下棋，是因为，永远都无法战胜那个隐形的对手，它有着琥珀似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你的脚步。
　　就连呼吸，都是一种煎熬，慢慢腐蚀着我本来就枯萎的心灵。我是个盲人，却拥有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明的眼睛，我能看到，你背后的是翅膀，还是锋利的尖牙。因为眼疾，我成了隐形人，人们当着我的面进行赤裸裸的交易，我看得到他们手上的鲜血，也看得到他们心满意足的笑声。
　　我只身一人，为了他而活着。他爱世上所有的女人，除了我。然而，我却爱上了这个眼睛里没有我的人。
　　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一位天使，但他不是我的天使。他从我面前飞过，我看到了他的翅膀，那是闪着金色光辉的翅膀，“多美的金色啊”我说。他在半空中停下，回过头，望了我一眼，然后转身，飞向天际。我以为，那是我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过了几个月，他出现在我的阳台上，把一枝槲寄生交在我的手里。
　　“这是你的生辰植物，利比亚。”
　　我用手抚摸着槲寄生的枝干，“传说，在圣诞节的晚上站在槲寄生树下，就可以得到天使的祝福。很显然，你不是来祝福我的，因为我是在平安夜出生的。”
　　“我想，你不需要任何人的祝福。”他冲我微笑着，我能感觉到他笑容里的温柔。
　　“我该如何称呼你？天使。”
　　“阿布迪尔，利比亚，我的名字是阿布迪尔。我们真是一对呢，利比亚，我的预言家。”
　　随后的许多个夜晚，阿布迪尔都会来到我身边，给我讲一个名为生命的沙砾的游乐园里发生的故事，在他的生动且丰富的叙述中，我了解了一个人——契玛拉。我知道，这个女人对阿布迪尔有着很重要的意义，重要到阿布迪尔情愿成为一个放荡的天使也要守护这个女人。我羡慕她，但却不嫉妒她，她爱着一个人，却如我一样得不到心爱的人的一个眼神，女人有时候就像刚出生的小猫，依偎在一起，交换温暖，等到有一天，猫长出了爪子再毫不犹豫的划向对方的眼睛。
　　阿布迪尔身边拥簇着许多的女人，或妖艳、或清纯，他游走于她们之间，洋洋得意，无所顾忌。那些女人，得到了阿布迪尔短暂的亲吻，却失去了人生唯一的一次爱情。很多时候，我也渴望那样的拥抱，可是阿布迪尔只是远远的站在我的左面，和我谈天。
　　“利比亚，有时候，连风，都会感到失去力气，没有再飞翔的勇气。”
　　“我时常感到疲倦，因为脸上的面具太过沉重。”
　　“你喜欢孤独的月亮，还是彼此只能遥望的星星呢？利比亚。”
　　“多想洗个热水澡，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这个城市里的祈祷声充斥在每个角落，但是，神却堵住了耳朵。”
　　“双手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擦去脸上湿漉漉的泪水。”
　　“利比亚，我要走了，不会再来看你了。”直到有一天，阿布迪尔对我说了这句话，已经过了多少年了，久到我忘了他是一位天使。
　　槲寄生，他在最后一次见面还是送给了我槲寄生，我爱他，却无法留下他，只能紧握着这些槲寄生。
　　为什么我连你短暂的温存都得不到呢？阿布迪尔。
　　又过了很多年，我知道自己即将死去了，但想见他一面的心，却还那么剧烈的蹦跳着。就算死神站在我的面前，我仍不想放手，哪怕一秒钟，我也想告诉他，我爱他。
　　“他不是你该爱上的人，利比亚。”死神对我说。
　　“我只想，再从他手中接过一枝槲寄生。”
　　死神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把手放在了我的头上，那一刻，我确实是死了。
　　“真是搞不懂你们天使的想法，明明你就在她的身后，为什么不满足她的心愿，而只是残忍的看着她因为思念到最后一刻而饱含泪水的眼睛呢。”死神不解的对阿布迪尔说。
　　“槲寄生的意义，是坚强的心。”阿布迪尔伏下身体，他的吻留在了利比亚的额头上，许久、许久。
　　“人们都说死神是恐怖的存在，我看天使比我们更为可怕呢。”
　　阿布迪尔轻柔的笑笑：“就是因为太爱，才不愿表露出来。”
　　“阿布迪尔，天堂是什么样子的呢？白色、金色、粉红色？不过，我想只要有阿布迪尔在身边，就算是地狱也会变得丰富多彩。”
　　“清晨能听到鸟儿的鸣叫，感觉人又活过来了。”
　　“你说，那些隔断的背后，会不会也有一个天使和一个女孩？”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偶尔记起我？阿布迪尔，仅仅是偶尔，为之难过。”
　　阿布迪尔擦了擦脸上潮湿的泪水，我对你说过，利比亚，双手存在的意义，不过是为了擦去泪水。因为爱上了你，所以不能像对待那些女人那般对你，在我的心里，你是纯洁无暇的公主，能和你谈天，看你可爱的笑脸，就足够了。你做的很好，利比亚，就像着槲寄生一样，在没有我的时间，仍然坚强地活着，这就足够了，因为，我是你的守护天使，只守护你一个人的天使。
　　如果，你在某个晴朗的日子来到郊区的墓园，你会发现，在一片槲寄生树的围绕下，那座用大理石雕刻的墓碑，
　　上面写着：
　　利比亚
　　我的坚强的槲寄生妻子
　　永远爱你的：阿布迪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