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地》独木不成林

34、第十章：是你、还是我？

　　一个人的死亡是偶然的，人类的死亡是必然的。当我看到成千上万的死尸躺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事实上，这的确是一个梦，一个曾经真实发生的梦。
　　那些惨白没有血色的尸体就那样活生生的摆在我的面前，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上帝的不解，是的，在死亡降临的时刻，他们一定默默呼唤过上帝的名，然而，上帝并没有听到，也不想听到，因为我们唯一的神正在他安逸的宫殿里和他宠爱的独子宴饮，怎么会听到凡间的哭泣呢？
　　我的手，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该拯救谁的生命，我是上帝的天使，或者说，我曾经是上帝的天使。但此刻，我无能为力，面对着庞大的死亡，我只能静静的旁观，我的神啊，你真的看不到这样悲惨的人间吗？
　　也是在那时，我遇到了游乐园主人，他展开黑色的羽翼，翱翔在天际，我听到一个垂死的孩子那虚弱的嗓音：“是撒旦来了吗？”
　　我哑然，当然不是，路西华没有时间理会地上的痛苦，那个拥有黑色羽翼的人，那个拥有璀璨目光的人，是这世界上仅存的纯洁的人。
　　“你眼睛里的是泪吗？拉结尔。”他潇洒的停在我的身边，收起了他美丽的翅膀。
　　我慌乱的擦去脸上的泪，冲他尴尬的笑笑：“你在寻找下一个猎物吗？游乐园主人。”
　　“是的。”他颔首。
　　“是谁？”我看着地上触目惊心的尸体，这些马上或者即将成为死亡一部分的人们，哪一个能得到游乐园主人的垂青，获得永恒的生命呢？
　　“你。”他突然望着我，那夺目的光芒使得地上的死尸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知道，我不会去的。”我拒绝了他，这不是第一次拒绝，早在我选择离开天堂时，他就邀请过我。
　　“难道，这样的死亡还不能证明你的那位神的残忍吗？”
　　“神不会怜悯世人，你也不会。”
　　“起码，在我的游乐园里，是没有死亡的。”
　　“我向来不是一个懂得逃避的人。”
　　“如果，我说是为了一个人，你愿意到我的游乐园里吗？”他继续劝说我。“你还记得契玛拉，对吗？”
　　我点点头，是的，那个在巴别塔之上哭泣的女孩，那个眼神里总充满忧郁的女孩，我记得，她赤着脚，踩着梦幻的舞步，轻柔的在即将成为废墟的巴别塔上歌唱，那是一首古老的赞美阿多尼斯的歌谣，我相信，她是为了自己早逝的爱人而唱的，不知为什么，那歌声打动了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我，我感到脸上湿漉漉的，似乎是一种甜甜的咸咸的味道，像极了温热的血。我摸着手中的剑，知道自己没有一刻能忘记她，那个名为契玛拉的女孩。
　　“她不是在游乐园里吗？有你照顾她，应该是幸福的吧。”我淡淡的说道。
　　“你还记得吗？拉结尔，我杀了她的爱人，那时候，她许了一个愿望。”
　　“我记得。”
　　“很巧，我答应了她的愿望，也知道，她爱人的转世是谁。我应该把他带到契玛拉面前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说。
　　“她会再次爱上他吗？”
　　“我不知道，游乐园主人。也许会吧，你在担心什么呢？”
　　“拉结尔，那时我和你拿走了她部分的记忆，应该还给她了。还有，你手中的剑，也应该还给她了。”
　　“是的，是时候还给她了。”
　　就是这个梦，我已经做个十六年，从哈培离开我的时候，这个梦就一直纠缠着我。前段时间我去了契玛拉的梦里，我看着瘦弱的她的肩膀，心里好像被注入了类似芥末般青涩的蜜糖，她迷惑地看着我，看着拥有天使外貌的我，我不自觉的拉住她的手，正如同在巴别塔之上一样，对她说 “树是最好的倾听者，你可以把所有的秘密告诉它，它收容你的痛苦与眼泪。”她有些不解，但更多的是迷恋地看着我，因为我那看似崇高的面孔。
　　契玛拉，关于树的秘密，是你告诉我的，你还记得吗？我和你看着巴别塔成为历史的粉末，你知道在无法挽回什么，那时你绝望的看着我，那目光直射进我的灵魂，我感到钻心的疼痛，眼泪顺着面颊落到你赤裸的脚面，那时你拉着我的手，温柔的对我说“树是最好的倾听者，你可以把所有的秘密告诉它，它收容你的痛苦与眼泪。”后来我才知道，这句话，是游乐园主人杀死你心爱的男人时候那个男人对你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拥抱了你，因为从你眼里看到了一个肮脏不堪的我，一具早已腐败的尸体，我的翅膀是如此的伤痕累累，像是没有羽毛的雏鸡，胆小且可怜。可是你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的鄙夷，那样充满了怜悯和同情，那目光，许多年前，我曾经从最高位者的双目里看到过，但是自从他有了那个身份不明的独子之后，所有的天使都沦为独子的走狗，而我，变成了黑天使。契玛拉，你一定没有发现，迎着你的目光，我的心跳的是多么的剧烈，多么的渴望从你的怀抱里找到一些温暖，那一刻，我甚至认为你就是那位曾经怜悯世人的上帝，所以我问你，“你相信有那么一个深深爱你的神吗？”
　　你挣脱了我的怀抱，面无表情的告诉我，“神早已遗弃了这个世界。”你的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我只能笑着离开，契玛拉，你就是那个神啊！在你的目光里，我感到自己是被宠爱的。
　　我给了这把名为哈培的剑以生命，这么多年以来，我知道，它一直没有忘了你——契玛拉。本来是无生命的它，竟然慢慢地开始学会思念你，由它变成了他。我无法控制他，只能把他还给你。但是，这是有条件的，就像是人鱼公主为了心爱的王子而丧失语言一样，哈培失去的，是关于你所有的记忆，我很好奇，一个没有任何关于你的记忆的人还会思念你吗？
　　他变成了一个孩子，一个受尽了人世间折磨的孩子。他的父母，准确说是捡到他的人，把他卖给了马戏团，他学会了走钢丝，尽管双脚都是血泡，在遭遇了无数次的毒打之后，他逃离了马戏团，流浪街头。他从来没有爱过任何人，也没有恨过任何人。他只是，憎恨饥饿本身而已，看着他由一把嗜血的剑变成伤痕累累的街头混混，很多次我都想去拯救他，但每当我伸出双手，游乐园主人都会在我身后冷笑，我不得不把手缩回来，看他继续忍受痛苦。
　　他终究是最有名望的剑，默默忍受这莫大的憎恨，仍坚持活下去。也连他自己也会觉得奇怪吧，每次他在黑暗的角落舔着伤口的时候，自杀的念头不知飞闪过了几千次，但是他仍坚持活下来，为的就是再与你相见，契玛拉。
　　十六年之后，你和她相遇了，哈培。我突然很嫉妒你，可以无忧无虑的在她身边，被她保护，享受她神一样纯净的眼神。那种对契玛拉的爱，会不会让你记起过去的事情呢？我没有答案，游乐园主人也没有。
　　这是一场无法知晓输赢的比赛，我和游乐园主人都压上唯一被拯救的机会。因为你是值得的，契玛拉。
　　既然无数个死亡都是必然的，就让我们来赌下一场死亡吧，是你、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