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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滩脏浑水 ...

  •   我揉揉额心,无奈起身开门。

      先前派出去的鹤童手上捧着黑封折子,恭恭敬敬站在门口。

      我紧紧护腕,问道:“鬼子母神说什么?”

      鹤童说道:“鬼子母神说祸乱西牛贺洲的异兽乃是堕神猰貐,其天魔即将临世的流言也是从他口中散布,然西方二十四诸天难以将其降伏,故而让信众拜告太子爷,鬼子母神愿以十万香火功德请太子爷领兵降伏。”

      猰貐,当真是好久不曾听过这个名字了。

      许多年前,此人也是诸天神将中的一员,奉旨下界记录世情,却与当时转世历劫的危月燕相恋。而危月燕作北方七宿的尾宿,遇事则需她来断后,实力不足,方才需要用历劫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法子来提升功力,劫数自然也不简单。

      危月燕转生,乃是人与妖所生的半妖,人类容不下她,妖族看不起她,处处遭人白眼,受人欺凌。

      可不知是什么个缘故,猰貐竟与当时作为半妖之身的危月燕相恋了,违反天条不说,竟还敢偷偷溜回天宫,去太上老君宫里偷取丹药,想以仙丹助危月燕化为人身。

      猰貐这一番本意是好的,可那时受尽欺凌的危月燕根本不想做人,她一心只想做妖,做一只强大的妖,然后将曾经那些看不起她,欺她辱她之人狠狠踩在脚下。

      二人理念不合,大吵一架之后分道扬镳,危月燕没了猰貐的护持,回到了最初那种人见人欺的状态,但她一心修行法力,谋求纯正的妖身,断然不肯回头再去寻找猰貐庇佑。

      但是猰貐不同,鬼迷了心窍,觉得自己即便触犯天规也罪不至死,而且此刻还未归天,依旧是天上的正神,只要骗危月燕将仙丹服下,让她化为人身,到时自己陪她老死人间,之后再向玉帝请罪受罚便是。

      抱着这种想法,猰貐揣着偷来的仙丹,回头找了危月燕,先是道歉再是忏悔,说自己不该不顾危月燕的意愿,所以在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用许多妖丹,练就了一颗丹药,只要危月燕服下,必然能够拥有完整的妖身。

      危月燕听他言辞恳切,不似作假,迫切得到完整妖身的心思也让她不愿去怀疑自己的恋人,毫不犹豫地将那颗仙丹吞吃入腹。

      天知道妖骨被化掉再生出新的人骨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

      前半夜的痛苦哀嚎,让后半夜探查体内的危月燕发现自己的妖骨越来越少,而当初将她搭救出火坑的天神,她从未怀疑全心新任的爱人竟然在她忍了这锥心蚀骨的痛苦许久之后,告诉她说让她忘记过去的屈辱仇恨,做个善良的人,他会陪她老死人间。

      当时的危月燕,惊而愤,愤而怒,怒而癫,癫而狂。

      天色也是应景,危月燕方才跌跌撞撞地推开猰貐,离开藏身的茅屋,天上便下起了瓢泼大雨,但这雨拦不住她,她只想做妖,宁死不想做人,她要在她的妖骨被仙丹化完之前找到人类居住的村落,用人血或是狗血来污了这颗仙丹仍在作用的药力。

      到底是当时历劫的天选之人,在危月燕最后几块妖骨被化完之前,还真让她找到了村庄,一个图腾为狗的村庄。

      危月燕看着眼前瞪着一双明亮大眼,摊着舌头趴在地上舔爪子的黑狗,笑了。

      颤巍巍摸出防身的匕首,一步一颤的往黑狗跟前过去,许是她太过虚弱,那黑狗完全不将面前这举着凶器的人放在眼里,任她挪着步子靠近。

      危月燕想,伤,无所谓;疼,无所谓;死,为所谓;可若让她做人,她是宁下十八层地狱也不肯的。

      这点执着,让这位痛不堪言的半妖奋不顾身的一跃,盯着黑狗的脖子猛地扑了过去。

      不知是运气还是天可见怜,抖得刀都拿不稳的人,这一刀下去,居然刺了个正好。

      黑狗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脖子上迸溅的血液便淋了她一身,体内化骨的疼痛慢慢止息,可最能驱除邪祟的黑狗血烧灼着她的血肉,让她体外皮肉陷入了另一种极致的疼痛之中。

      她顾不得那么多,一刀一刀,一声一声,黑狗血溅了她满脸,满身。

      危月燕想,死亡和伤痛,难道会比做人更可怕吗?不,世上没有比做人更可怕的事情,她要将今晚所受的诸般苦痛都铭记在心。

      她四处躲藏,新生的人骨被尚未被化去的妖骨逐日同化,身上被黑狗血烧灼出来的伤口也是难以愈合,日复一日的痛苦让她愈发痛恨猰貐。

      她剜去因染了黑狗血而难以愈合的伤口周围的烂肉,再一次的躲进了深山,终日与狼虫虎豹为伴,渴时饮血,饿食生肉。

      随着身体的恢复与久处深山而回归的野性,以及对猰貐的恨,危月燕告诉山中的其余小妖们说她这外来客本非半妖,而是被天上神将花言巧语害了,那害人的神将拿丹药骗她吃,让她身上的一半妖骨化为人骨,她拼死以黑狗血自救,这才留下一半妖骨,成了令人不齿的半妖。

      谎言是有用的,尤其的当她养好了皮外伤,露出姣好的容颜之后,原本将新将疑的妖精们全然信了她的话。

      只因为全妖修出人形多数是极美貌极健康的,而半妖多数丑陋,体弱,活不了多久。

      她抢不来的灵草仙芝,在这番谎言的加持下,总有妖精夺了来送给她,原先遗留下的少许疤痕在各种药物的作用下,全部退去,完全的美貌让山上的妖物们对她更加积极起来。

      危月燕开始与山上的小妖王们虚与委蛇,骗取他们的妖丹,挖出他们的妖骨,杀空了一座山,她便不辞辛劳远行千里再换一座山。

      杀妖吃妖炼妖,危月燕到底是得偿所愿,有了一副完整的妖身,法力精进百倍不止。

      危月燕觉得到了报仇的时刻了,苦寻千山,踏遍万水,终于在昆山附近寻到了她苦寻许久的猰貐。

      一场好斗,危月燕用多年偷袭练出来的手法,生生折断了猰貐三寸仙骨。也不知是谁在手下留情,猰貐纵然失去部分仙骨,危月燕也没能亲手杀了他,而他跌下昆山,沉入弱水。

      关于猰貐,最后的记录是他形貌大变,神智错乱,此后便消失无踪。

      而危月燕将猰貐的仙骨用秘法植进了最靠近心脏的那个位置,至于当年欺辱她的妖魔,被她杀伤殆尽,而当年的那些人类不是老死就是伤残,让她没了折磨取乐的兴趣。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她觉得日子越发没劲起来,倒是认真思虑起了猰貐当年让她向善的提议。

      她改名换姓,尝试着修桥补路,救助世人,当别人对她感恩戴德的时候,她想,其实做个善人也不错。

      杀妖吃妖炼妖一事,对妖类来说是令人不齿,深恶痛绝,但是对于神来说,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用的是什么手段,降妖伏魔就是功德,所以危月燕这一世的功德积攒很快,在她向善不过十年左右,天庭的接引仙人便现身将她接回天庭了。

      这两人之间的事,真的是个烂摊子,一潭脏浑水。

      鹤童见我沉思,小心问道:“太子爷,您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你现在去云楼宫,让看守档案阁的人将关于猰貐的一切资料拿给你,你拿去北方玄武七宿之中寻危月燕,让她把自己留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她自己知道该怎么做,另外告诉她,若是再让我听见猰貐这个名字作乱,就让她自去天罚台请天刑伺候!”

      鹤童应了声喏,收起折子,展翅离去。

      我关上门,阖目假寐半刻钟,随即睁眼,转往九重天云楼宫。

      路上遇见一红一蓝两道身影,抬眼一瞧,正是文曲星君和武曲星君,两人边走边说着什么,我顿住脚步,正好听了一耳朵。

      文曲星说扶苏是天生的明君,可惜早亡,武曲星不赞同,说那扶苏懦弱胆怯,不过是一纸赐死的假诏书,尚有蒙恬从旁协助于他,让他上书秦王问个清楚,连问的勇气都没有,当场拔剑自刎,适逢朱厌出世,这秦朝看来必然是二世而亡,你说你看好那个姓陈的家伙,但是本星君更看好项家那个力能举鼎的孩子能真正推翻秦朝。

      我笑着拱手寒暄道:“二位星君聊什么呢,这么热闹。”

      红衣的武曲星君抬手在半空划出一道帷幕,帷幕上出现一个布衣平民,面朝黄土背朝天,正辛苦劳作。

      文曲星君指着帷幕问道:“三太子,秦朝将亡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我点头承认,武曲星君望着帷幕说道:“此人名唤陈胜,文曲星看好这个家伙,认为他能推翻秦朝统治。”

      说话间,帷幕发生变化,多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在庭院中练剑练武,另一人身在市井,颇有几分地痞的模样。

      我问道:“这又是?”

      武曲星君说道:“这两人也有王侯之命,那练剑的乃是楚国贵族,而市井上那位则是位家道中落的落魄贵族。”

      文曲星君不服气道:“别看那陈胜出身低微,但他智勇双全,张口便是‘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之言,也懂得如何把握人心,如何不比那两个贵族之子更有希望?”

      武曲星君说道:“这落魄贵族跟他两人比起来,年龄太大,战乱一起,他能活几时尚未可知,我到觉得那楚国贵族更加有望。”

      文曲星君气鼓鼓地说:“三太子,我与武曲星君打赌,赌注是牡丹仙子培育的新品兰花,你来与我两个做个见证,看看最后谁输谁赢,省得他最后又仗着我打不过他赖账!!!”

      我笑着应和道:“好,我与你们作见证,加我一个罢,我便猜你两个都不肯下注的落魄贵族,就拿我云楼宫中那株幽夜昙花跟你们赌,普通昙花一年只开一次,眨眼即逝。那幽夜昙花夜夜盛开,乃是前些日子牡丹仙子送来,想来两位仙君一定会感兴趣。”

      武曲星君抚掌大笑:“好好好,若是能从三太子那儿赢来牡丹仙子培育的幽夜昙花,本星君送上十万香火之力。”

      文曲星君问道:“三太子怎么会觉得那市井痞子能成事?”

      我笑了笑:“姜太公半生贫寒,七十二岁出山,八十遇文王,八十五岁率军伐纣,九十岁裂土封王,保了周朝八百载,可惜幽王不大争气,遇上为姐报仇的褒姒,毁了周朝八百年基业,便是当朝,也有甘罗十二岁被封为太宰,怎好以年岁论英雄?”

      武曲星君大笑道:“哈哈哈,三太子说的是,是我等着相了,倒忘了三太子你十七岁便被封天庭太子,身负镇天护帝之重责。”

      “嗐,说这话做什么,当初年轻不懂事啊。”我叹了口气,跟他们说等结果出来了来太子府吃酒,随后告辞,匆匆赶往云楼宫。

      刚进云楼宫,迎面便撞上一个鹤童。

      我问:“发生什么事了,何故这般莽撞?”

      鹤童一抬头,瞧见是我,忙说道:“太子爷来的正好,五方神将府的连忠宫将军让小童速去与您传讯,说张将军急报,青丘狐族有三只九尾天狐坐镇,反扑猛烈,张将军独木难支,请太子爷下令让辟瘟使者携五千瘟阵鬼兵前去助阵。”

      “知道了,为速战速决,济阴一带,我亲自去走一趟。”说罢,我转身出门,没走几步,忽然想起来这里的目的,又转回头与眼前的鹤童说道,“对了,你去五方神将府走一趟,让西营六戎军的刘武秀将军去找危月燕,与她做个监军,必要的时候帮帮忙,省得她两个情人见面分外眼红。”

      鹤童领命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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