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te]短篇合集》太阳与铁

8、【士言】言峰教会今天的饭

　　冬木春天的空气潮湿中有一点甘甜，孤儿院新来的孩子有些还没有换下厚实的外衣，被孩子们称为大哥哥的卫宫士郎打心底里认为言峰绮礼叫他来这里只是因为缺少一个厨子，好在这活儿他从小就开始干，得心应手。
　　他自认算不上心细，但照着名单点名总不会出错，之后又询问端盘子的小姑娘是哪一个没有乖乖准点到椅子上坐好，小姑娘只摇头说从清早就没在院子里见过对方。
　　孩子们的寝室是一个月之前他和言峰一起布置的，言峰绮礼戏称买来彩色卡纸用收集犯罪线索的态度认真剪出一张张卡通形象的卫宫士郎像个被新生儿冲昏头脑的准爸爸。这种程度的攻击对早已习以为常的卫宫士郎来说就像剪去指甲的猫爪轻轻地在自己厚厚的外套上一挠，仅仅是个象征着“陪我玩”的信号，他眼皮都没有掀一下。
　　而现在士郎拉开崭新的木门，屋内空无一人，他走到失踪的孩子床边，老实说他对这个孩子印象并不深刻，七八岁的小孩新苗一样，一天一个样儿，又加之孤儿院会唤起的记忆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上美好，过来这边的次数就更少，今天这个孩子是因为什么原因错过了午餐，卫宫士郎实在没有头绪。
　　床上放着一本简单的绘本，页脚已经被翻卷了边，透着发黄的陈旧色彩，卫宫士郎坐在小床上压得铁脚咯吱一声，翻开了绘本又合上，认为这里面没有什么线索。他想把书放到桌上，窗户大开着，外面有一些蠢动着想探入房中的新枝，窗沿的灰印牵走了他的关注。
　　卫宫士郎把头伸出窗外，他不得不抬起一条腿放在桌上，这对一个即将成年的人来说有点像被迫钻进不合年龄形体的纸箱。
　　走失的小孩静悄悄地躺在草丛里，孤儿院的风铃哗啦啦地响，不绝的铃音贴面钻进卫宫士郎的毛孔，在他身体内部形成螺旋下陷的流沙。

　　“什么时候发现的”
　　“午餐时间。”
　　“事前有什么异样行为吗？”
　　“……我不清楚。”
　　“死亡儿童平时性格开朗吗？”
　　卫宫士郎连名字都是从点名册上得知的，这个问题自然也只能摇头回答自己不清楚，好在做记录的警察也表示理解，在那之后又例行询问了几个问题，卫宫士郎大多数只能以不知道回答。他早不是第一次见证死亡，幽暗的地下室，半启的石棺在他心里萦绕，直到言峰宽大温暖的手掌按在他肩膀上施力，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警局，走在夜幕中灯火通明的新都。
　　他伸出手环住言峰绮礼的腰，已经是春天了但言峰还是穿着让人透不过气来的法衣和深紫色外套。
　　“我可不是卫宫切嗣。”
　　“我怎么可能这样揽着老爹的腰。”
　　“比起你心里自不量力胡思乱想的画面，我觉得任何人见了都觉得是父子吧。”
　　卫宫士郎把言峰绮礼绕过自己颈后的胳膊拉了下去，翻转手腕和对方十指相扣。言峰绮礼眉毛一挑，深色的眼珠左右转了转似乎是在看到街上人不多后才捏了捏主动送到手里的散发着少年独有热度的手掌，曲起拇指在对方手心里搔了搔。
　　在被问到警方最后怎么判定时言峰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自杀。”
　　他说，就像说平常任何一件小事一般不以为奇。

　　孤儿院的孩子有些已经超过正常丢弃的年龄，这么大的孩子多多少少会记得父母的名字，家庭住址 ，这一批情况特殊，并不是被亲生父母丢弃而是被走入旁门左道的魔术师拐走，教会的代行者理所当然地处理掉没救的部分，未检测出魔力痕迹的孩子们就近送到了所属言峰绮礼管理的教会孤儿院，表面上他们一切正常，只是丧失了被救出前的记忆。这倒不是丧心病狂的魔术师多此一举，只是代行者为了保证孩子们不会透露秘密而做的一些措施，粗暴的无差别抹除所有记忆，至于是否会对寻亲造成麻烦则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
　　对警方的解释是孩子们遭到变态虐待狂的迫害，这样心智都受到摧残的孩子在余生无法承受精神压力自杀似乎也合情合理。
　　由于之前发生的事，卫宫士郎去孤儿院次数频繁起来，他想打电话给到英国学习的远坂凛询问从深层记忆中找寻父母的办法，但无奈对方不擅长现代通讯，只好借用放在言峰那里还是以前和远坂时臣暗中通信用的魔术设备，发过去的信息杳无回声，也不清楚有没有漂洋过海传到另一边。

　　晚餐时间卫宫士郎比以前要忙，这也是他急迫的原因之一，好在回家后吃饭就两张嘴，言峰又从不在饮食上多加挑剔，反而指责士郎一意孤行改变了自己简朴的生活习惯。士郎觉得主要原因还是自己使他缺少了偶尔去泰山满足口舌之欲的理由。
　　言峰绮礼的态度完全取决于卫宫士郎拿了什么菜回家，这方面喜形于色十分好懂，如果不是士郎觉得那种犹如酷刑般的料理实在无益一个近四十的中年人肠胃，他倒也想让言峰绮礼多黏着他一会儿。
　　而今天他明明在经过言峰时特意晃动了一下提着豆腐的袋子，但是言峰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并没有如往常一样从身后环住锅碗瓢盆间忙碌的自己，也没有用没多少肉的下巴颏抵着自己的肩膀。
　　这导致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用餐时卫宫士郎的表现有些低落。
　　言峰吃起麻婆豆腐来气势如虹，过量的辛辣往往使他大汗淋漓，所以事先脱到了只剩一件黑色紧身短袖。
　　卫宫士郎对那道菜一筷子也不肯沾，言峰往日看着退休的穗群原小精灵总觉得他欠扁得很，今天少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陷入焦灼失落，就像给干涸开裂的内心注入一道清凉的冰泉，让言峰很有凑过去吻他的冲动。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卫宫士郎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言峰的不正常士郎知根知底，他站了起来，倾身捧住言峰的脸，一腔热情覆上言峰辣得红润非常的嘴唇，言峰的手已经从士郎的衣服下摆钻了进去，他被士郎拉扯到对双人用餐来说大得没有必要的桌上，挣扎着褪去黑色的长裤。

　　言峰口中的辣味藉由唇齿相接原封不动地让度到士郎的嘴里，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流着泪小声啜泣着睡着的。
　　梦里还是一个熔炉地狱，他无措地磨蹭了一下双脚，这次士郎没有倒下，所以他也不知道是否还能像千万个同样的梦里被切嗣拉着手，陷入那个迷雾般的笑容。
　　青黑的水汽从脚底升腾，很快盖过了灾难的赤红，他没有等来理应出现的切嗣，反而在模糊不清的水汽中看到了言峰和早已消失的金色英灵，士郎伸出手想触碰言峰，却只看到一根幼细的皮包骨的黑褐色手臂，五根指头就像鸟类干枯而尖锐的爪子。
　　——不是自己的身体。
　　言峰、言峰、
　　言峰果真走近，温和地仿佛对待着易碎物一般将“自己”的手捧在他掌中，他的笑容士郎见过，就在去年自己体内穿透而出的剑扎伤言峰绮礼拳头之后。

　　士郎眼前一黑，仿佛千年寒冰寸寸深入骨髓，随着哗啦一声眼前的碎石被搬走，陡然刺目的白光使他眼角充盈泪水，卫宫切嗣没有握住他的手，而是低头将嘴唇凑到他耳边。

　　“正义的、伙伴……”

　　居然做完被抱到房间里来了。士郎揉揉额角坐起来，言峰不在身边，一摸身旁的棉被是平凉平整的，他起身穿衣在宽阔的家中转了几圈，没有回应或是人影。
　　凌晨他气喘吁吁地骑着单车穿过整个城市，这感觉又像极了那几个凶险的夜晚。他要去找同一个人，曾经是敌人，现今是爱人。
　　赶到孤儿院大门他发现自己忘带钥匙只好从围墙翻过去，跑上楼才放轻脚步，寝室门恰到好处地开了一道缝隙，只见言峰绮礼侧坐在和他高大的身体极不般配的小床上，怀中拥着一个小小的儿童，稚嫩的安静睡颜看上去像误落凡尘的天使。
　　士郎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心想，我可没这待遇。
　　言峰似乎是见小孩睡熟了，起身穿过另一扇门去查看隔壁房的情况，他没有开灯，全凭皎洁的月光行动。
　　士郎蹑手蹑脚地走进去，这时厚重的积云遮住仅有的光线，他伸出手想抚摸刚刚那个孩子的脸颊。
　　稚童的脖子柔若无骨，轻轻动一下便像从手中滑落的皮球，沉沉地坠向另一侧。

　　“没想到你对他们这么上心，因为命运相仿所以感同身受吗”
　　卫宫士郎转身，言峰绮礼拿来了烛台，慈爱的笑容如此令人惊惧，士郎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将他拉到走廊上。
　　“这一次你又要说是自杀吗？”
　　“验尸结果这么判定的，我从未说过，比起这个，你是在怀疑我。”
　　“我没有你不要随便揣测我的想法!”
　　士郎拔高了音量，言峰将手指抵在唇上示意他不要惊扰到孩子们休息。
　　士郎按捺住火气:“怎么回事，他们怎么死的。”
　　“心理暗示，明面不管怎么调查都是自杀，因为第一个确实是自己打开窗户，自己跳了下去，而现在那个也确实是用他自己的手取走了远超剂量的药片。”
　　卫宫士郎很快察觉神父在观测自己的反应，他的怒火确实有成功娱乐对方:“你答应过我只对我一个人实施你那些找乐子的行为。”
　　“哦，是有这么说过，”言峰点点头，他吹熄烛台的火光走进屋去空手出来。言峰的双手摩挲士郎脸颊两侧脆弱纤细的耳骨，他半垂着眼睑，近距离下可见脸上风霜的残痕，才开口:“士郎，我很无聊。”
　　一年前，比这个时候稍冷，言峰和自己的身体是滚烫的，他们刚经历一场恶战，伤痕累累，是务必要以自己的愿望摧毁对方愿望无法相容无法共存的终局。
　　言峰绮礼说，你赢了。
　　卫宫士郎回答，你休想就这么死掉。
　　嘴上这么说，其实双方的生命之火都将燃尽已唱起了哀歌，士郎知道自己在逞强，言峰已经认输，现在利益的对立土崩瓦解，他就是双方都想救，这其中有什么非要他放弃一面的道理吗？

　　士郎刚张口，言峰就打断了他接下来的发言:“你想问和我有没有关系的话，我说，或许有一点，但和你想象的不完全一样，信不信在你。”
　　黑暗的走廊，士郎的两只手在背后互相磨蹭着，然后逐渐放缓在两侧握成拳头。
　　“我明天搬到这里住。”
　　最终他宣布。

　　卫宫士郎的随行物不多，他在最大的那间宿舍角落安置了自己的简易床。孩子们都喜欢这个做饭一流还能陪玩的大哥哥，自从他来了过后夜晚变得值得期待，卫宫士郎不得不买几颗润喉糖滋养一下自己过劳受损的嗓子。
　　说故事这项使命往往是言峰绮礼的专属，在他手上不是哄人安然入眠的工具而是一把轻巧的刀剑，受害者主要有卫宫士郎和远坂凛两人，回想起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神父似乎就在讲故事，讲卫宫切嗣，很少讲他自己，似乎是认为自己的人生只是日复一日的复制，泛善可陈，没什么新意。
　　士郎搬进来后言峰没有刻意回避，他说恭喜你，少年，你成为孩子王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士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户外活动时间内将道貌岸然的神父按在孩子们的寝室里插入。

　　今日轮到一个栗色短发的小姑娘帮厨，士郎并不介意他们偶尔从盘子里拿走一两个樱桃放进口袋，反而有点担忧对方只是沉默地做事，这让他想起初见时的间桐樱，不知道她和慎二到东京的生活变得怎样。
　　很擅长做饭吗？
　　士郎向她搭话。
　　小姑娘说，感觉以前做过类似的事情。
　　记忆会留在身体里，士郎摸了摸她的刘海，压下去时发梢已经触到了对方的鼻尖，过长的刘海会影响视力。饭后给她修剪一下。卫宫士郎盘算。
　　“大哥哥和言峰神父是家人吗？”
　　士郎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耳后，继上次言峰的手捏住他耳廓，士郎总是下意识地摸摸这个地方。
　　然后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士郎回想最近生活的繁喧扰攘，小姑娘本就不是多话的类型，一时间厨房只余下水在壶中滚开的声响。

　　大哥哥和言峰神父是家人吗？
　　当然。
　　大哥哥和言峰神父是家人吗？
　　这个问题你已经问过啦。
　　一回头，卫宫士郎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身体却比思想动得更快，他劈手夺下栗子发**孩手中紧握的小刀，噼里啪啦的电流穿脑，他看到了本该发生的未来——女孩手中的刀刃毫不犹豫地挥向自己的脖颈。
　　“比我想的还早，我还以为起码大家能一起好好吃完饭。唉，预算失误，让你看到可怕的东西了，晚上不会做噩梦吧。”言峰绮礼不知道在外面看了多久，他一进来就如疾风一般用手刀打yvn女孩，把她bao了起来——他早就准备好了。
　　“你早就知道，”卫宫士郎有些咬牙切齿，“你故意刺激我！”
　　“是你自己说一些提前引爆她的话，还记得吗，这些孩子是从哪里来的”言峰绮礼盯着士郎手中握着的小刀，“这种zi杀方法可真是令人不快……
　　“听着卫宫士郎，如果你一直让我很无聊的话，或许我会忍不住从别的人身上找些乐趣，至于程度算不算无伤大雅，那得看你的评价标准和我是否一致。”言峰绮礼单手帮他关了壶底的火，“嚯，别瞪了，至少不是现在，你的表情可爱极了，我真的很想现在就咬你一口，手里不方便，或许你会想过来打我一拳那也没问题”
　　“我会的，用不着你提醒。”卫宫士郎深吸一口气，“不是你做的但你还是选择误导我，你就是想看我为你痛苦对吗？”
　　“现在突然有点希望你要揪出来的罪魁祸首是我，很遗憾我要明确告诉你你抓不到他了，他早就死了，从代执行的黑键上也提取不到一丁点基因。”
　　卫宫士郎没好气:“我现在更急迫地想知道我们之间的问题。”
　　“问题一直都存在只是你装作看不见，思想是世界上最有韧性的寄生物，你我的本质都无法改变，我要夸赞你一直对我抱有怀疑，真心实意。”

　　言峰绮礼将差点丧命的孩子抱到床上之后，他拿出远坂凛之前的返信，如果士郎早一些看到这份资料或许就不会发现今天的事，而言峰则先把它收了起来。
　　士郎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上说被代行者处刑的魔术师有可能给孩子们下了自身暴露就陆续zi杀保住其秘密的暗示，忘却魔术还是不要轻易解除的好。
　　“凛没有时间亲自来查看，暗示的强度比她能想象的大。”言峰绮礼虽然算不上出色的魔术师，但他是个灵媒医生，帮他们再切除一次记忆还是做得到的，已经死亡的就没有办法了。他抱臂并偏了偏头，“到点没有饭吃孩子们会失望的，还不去做饭吗大哥哥”
　　卫宫士郎冲上去对着他暴露出来白皙的脖子就是一口，血水和唾液流下变成淡红的颜色。
　　“嘶……你是野生动物吗？是你说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你自己可以随便让我玩的。”
　　“但我没说我不可以生气你这笨蛋，”卫宫士郎松了牙关，转而温柔舔舐他留下的伤口，铁锈一般的味道散发着稀薄的魔力，他在孤儿院住了足够久，是时候在对方的小腹补充一些魔力，“我会如你所愿狠狠地给你脸上一拳。”
　　言峰绮礼没有拒绝的打算。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