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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士言】噪音终将了不可见(哨向AU) ...

  •   “我是一个向导。”

      这句话被写在了言峰的日记最前面,实际上在这之前还有几页被剥离的黏胶残痕,就像主人很不能确定以什么作为开头比较合适似的,他仿佛纠结了颇久,最后自暴自弃地落下淡薄无趣又无甚意义的开场白。
      卫宫士郎翻开第一页就停下了动作,他后脑的疼痛从隐隐作痛发展到了有人拿榔头猛击那一点的程度,就像生有肿瘤的病患,这疼痛该死地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士郎从背包里取出一支向导素毫不犹豫地扎进静脉里,不是在塔内随时可以得到补给的时候了,但士郎使用时毫无珍惜之感,只要现在能保证他读完这本灰扑扑的厚本小册,一切付出都算得上值得。

      “卫宫切嗣,他为什么来到这里他和其他目标不同,既不为钱财也不为名誉。始终奔波于各个战区,投机取巧?不对……他想要什么”
      “在我之前卫宫切嗣已经致使三组执行员失踪,塔对此人非常重视,并没有下达捕捉命令,而是直接抹消。我想在这之前,或许有机会和他聊聊。”
      “卫宫切嗣那个男人一定什么都不爱……和我是同类。”

      日记里高频出现的名字卫宫士郎再熟悉不过,卫宫士郎认为这一切冥冥之中都有定数,无论是言峰绮礼与卫宫切嗣的相遇,还是卫宫士郎邂逅言峰绮礼,都是早有图谋,都是命运永远保持沉默的黑色笑话般的险恶陷阱。
      里面记叙的内容士郎看过不下百遍,他知道在这之后言峰将继续消耗大量笔墨记载对切嗣的观察,正如这个日记的名字一样。
      他继续读了下去。

      “太天真了卫宫切嗣,无法理解,愚蠢,不知悔改的男人。”
      到这里的笔迹较之先前更为凌乱,卫宫士郎猜他定是紧锁着眉头写下这些文字,最后那些失望失落的情绪化为日记本深深的叹息。
      “卫宫切嗣死了。”

      墨色变了,两行字看起来隔了些年月。卫宫士郎在这一事上了解得比言峰绮礼详细,那是一切新生的开始,不能简单以一言带过。
      疼痛又开始扩散,噪音无孔不入,士郎合上日记掀开上衣把它按在自己的小腹上,冰凉的黑色封皮毫无热水袋的作用却担当了不应该承担的重任。他还有力气想着尝过言峰绮礼治疗的人怎么还能满足于其他向导那点羽毛般轻柔的爱抚言峰绮礼是真正摸进了灵魂和精神禁区的奇迹,他的手在里面肆意点火,如同搅乱一池死水一般翻弄可怜哨兵的灵魂,同时带来难耐的阵痛和身体逐渐恢复机能的鲜明欢愉。
      这种回忆就像一夕间财富全都云消雾散的落魄贵族死死纠紧过去的尾巴回味着往昔奢侈的生活,沉痛而无益处。向导素通过血管内缓缓的运输过程在他体内循环流淌,绵薄的力量无法终结卫宫士郎的苦痛,只是把集中一处过于折磨的苦难像鸡蛋黄一般打散,不均地分散在整个头部。
      炎热,干旱,焦灼。
      似乎是这片土地带给卫宫士郎全部的印象,他闭上眼,睡着的时候总会比清醒着轻松。

      汽笛歇斯底里的嗥鸣在混沌中踅进,卫宫士郎从充满了速食面廉价粉料和油臭味的梦里转醒,制服小姐推着餐车从他身旁经过,他举手要热水并谢绝了以泡面作为午餐的提议,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是这么选择的。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撕下一块搭配热水塞进嘴里,漫不经心,并没有品出一两分滋味。乘务员给他的船票打了孔,那个缺孔正好盖在远坂凛用日语写的一路顺风上,一路走来的票据被士郎全部塞进脚边的铝皮桶,这时他年轻稚气,尚未经历太多离别,不知一切有文字和图画的东西皆可作为纪念。导致今后他想要寻找一点关于远坂凛的回忆时,对方为他买的用以逃跑的车票船票早已都进了不知哪个焚毁场。
      卫宫士郎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黑白复印纸,远坂凛能成功使用打印机复制一份就已经谢天谢地,这方面不能对她有太高期望,纸上依稀可见一个圣职者穿着的男青年,时代变化,信仰却没有跟着奔流,卫宫士郎对此的印象还停留在塔里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争论着塔存在的对错,话题几十年如一日。

      “这个人是我的师兄,不过实际上是我先成为父亲的弟子的,他不过是年龄占了优势就成了父亲的大弟子。”远坂凛双手环抱着,“性格糟糕透顶,我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多接触,不过卫宫同学你那种根本就是丧失理智的想法,除了绮礼也不会有其他选择,我可不想看着正常人类跟你去送命。”
      “谢谢你,远坂,这个叫言峰绮礼的,你的师兄,看起来是个很厉害的向导啊。”
      “怎么说也是我父亲的弟子当然也差不到哪去,治疗能力的话可是数一数二,直到现在,我也没见过多少人能超越他。不过你可不要太指望他,据说啊,被他施行手术的哨兵都痛不欲生哦。”
      “这样啊。”
      “什么叫这样啊!卫宫同学拜托你多少长点心眼吧!你要做的事可不是闹着玩的吧?”

      周围的人陆续从置物栏取下行李,他们抬起胳膊时散发出一股浓厚劣质的气味,卫宫士郎终止回忆,他帮身边一个女士取下沉重的手提箱,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走出船舱。河水奔涌,小孩子随手丢弃的纸巾悄无声息地跌落,很快被水窝卷进去失去行踪,一切都与他事先想的大相径庭。
      走在都灵街头的卫宫士郎同时兼具游客和游魂两种特质,在塔里的时候就时常有人评价他看起来和同龄人不大一样,卫宫士郎听在耳里,扭头就忘。十七岁的卫宫士郎,刚刚经过一年训练不出意外在两年以后便可以光荣进入部队的普通哨兵,这个似乎一切都显得五彩斑斓与众不同的夏天,他逃离了白塔去往陌生国度,这里还仅是他的中转站,从空想踏向实践的第一步。

      与意大利其他地方相同,即使是一座小教堂白天也有不少人出入,士郎等到天空泛起青色才叩响大门,无人回应,他擅自地闯进去。
      卫宫士郎感到太阳穴仿佛被触角痛扎,一年的新兵训练不曾告诉过他这种段位的精神攻击,只知道这绝不是源自自身的身体故障。然后言峰绮礼就从侧门走了进来,皮鞋鞋跟踩出叫人无法理解的沉重音色,一如卫宫士郎对他的初印象,深沉,疼痛。
      “来了个没有基本常识的新兵啊,连躲都不知道躲么,这个时候应该构建屏障吧。”
      卫宫士郎下意识地照做,但无济于事,那尖锐仿佛在惩罚他的反抗一般反而狠狠地回敬了一下。
      “嚯,就你这样的水平,也不可能躲过去就是了。”
      糟糕透顶。
      远坂凛说得一点也没差,卫宫士郎对言峰绮礼实在找不出其他形容词。
      “我想去战区,需要一名向导做同伴,言峰神父。”
      火车上渡轮上反复思索推敲的说辞一时间在卫宫士郎脑海中相互殴打同归于尽,年轻人学不会曲折离奇的发言。
      “去那里做什么那里可不像小说里那样,随地能捡黄金。”
      “和钱无关,只是我自己的愿望要在那里实现。”
      言峰绮礼闻言笑了起来,月光下卫宫士郎的脸青涩而诚恳,很难令人产生怀疑,越是这样,越匪夷所思。言峰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缩短他们之间的距离,士郎产生了后撤的情绪,先行撤走的是加之士郎精神上的胁迫和攻击,士郎握了握拳头,脑中断断续续的疼痛消失。
      “战区随时可能令人丧命,你凭什么自信能说服我一个退伍多年早已习惯安定的神父陪你冒险。”
      “我只是试试看,没有把握也并不理直气壮,我想总有人会回应我,如果真的找不到,那我一个人也会去的。”
      言峰绮礼闻言,背在身后的手互相磨蹭起来。
      “活在战火的人,很可怜吧,你是这么认为的吗?”
      “正常人不都会这么想吗?”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会自己跑到那里去,他们只会深表同情,毕竟那些事太遥远了,与身处和平地带的生活毫无瓜葛……你到那里去的目的是我想的没错吧。”
      “……你想说什么?”
      “你真的是为了这个走出白塔”言峰绮礼没想到卫宫士郎居然就这样默认了,他颇有兴致地挑起一边眉毛,发出说不清道不明的低沉笑声,“很久没见过你这种天真的傻瓜。”
      “傻不傻做了以后我自己心中自然会出现定论,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离开。”
      “等一等,少年,不要着急。你要做的事情也不是一日可成,我先奉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以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使战区的生命得救,以往无人做到,今后也不可能出现。”言峰绮礼勾起唇角,久旱逢霖,他的笑容真切,“天真,不懂得什么叫现实。这就是你的愿望”
      卫宫士郎后退了,他的手扶了一下长椅的靠背,指下冰凉,他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飘忽如飞蛾振翅的力道:“如果你要说的就是这些的话,我想我们必定是无法共容的存在。”
      说完卫宫士郎毫无留念地转身,他步履轻松,离开时拉动沉重的大门反而比进来时容易。
      “都不等我收拾一下就急着走么?我可不是光靠一双脚就有志气要走过半个大陆的年纪了。”
      士郎停了下来,他不可思议的目光成功取悦言峰。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卫宫士郎。”
      “卫宫、士郎。”神父把这个简单的组合重复了一遍,士郎觉得在他口中自己的名字仿佛被加了另一重含义,只要多重复几遍就能给对方带来无穷笑料,“进来,别再瞪眼了,我从没说过拒绝你的话吧。”
      一开始士郎拿到言峰的照片时不能赞同凛对其人的评价,照片上的言峰木讷呆然,他简直要怀疑这家伙就是活在照片里的虚假形象,唯有他动手撕碎他的世界才会发出一两声几不可闻的哀鸣。卫宫士郎无法判断有个寡言的同伴算不算好,反正真实的言峰话多到能形成一潭湖水把他淹死,他反而成了不断唉唉叫的那个。
      士郎在客房睡了一夜,体内的生物钟促使早早他醒来,言峰在庭院晨练,他拥有熊或者豹子一般危险的身形,进攻的动作却更类似鹤,凌厉干净,纯然是为了一击毙命的动作,形成了一套利落的美学,士郎想凑近观察,险些被对方一拳击中鼻梁。
      塔里的向导中也有颇为好战的类型,可士郎在言峰身上找不到半分那种经久不衰的热情,或许身体锻炼是为了捶打更为坚韧的精神,士郎也不能下定论。

      士郎昨晚就想过这个神父有些不同寻常,但当言峰把雨林越野从仓库里开出来的时候他还是吃了一惊。
      言峰将一些普通药剂搬进车内,向导的作用是重要时刻消除精神负荷,□□的小伤小病还需要实际物质帮助。
      “言峰,你不觉得车速太快了吗?”
      言峰绮礼的开车风格一点也不像个慈悲的圣职者,除非上帝安排他的任务是快速送行人和乘客上路,卫宫士郎在塔里待了多年,进塔之前也未曾离开出生的小城,言峰绮礼再一次踩下油门,士郎感到胃里早餐上涌填满了自己的喉管。
      “就车程来说我觉得这是最合适的速度,不是你急着要去战区吗,甚至连一秒都不愿多等”
      “现在我改变主意了,你说的没错,一日不可成,我们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言峰绮礼又笑起来,他笑的时候喜欢稍微颔首,眼睛半眯起来,普通人的笑容可爱可喜,言峰绮礼却不同,好像压抑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他引以为食粮,笑的时候等同反刍,就靠着咀嚼心中的余油燃烧,士郎盯着他细细回味,无法给自己的冲动一个恰如其分的名义。

      不同的意志怀抱着不同的目的跨越国境线,他从副驾驶探出头,两侧飞速倒退的风景不时变化,他潜意识中总会误以为搭载着他们的越野车会被风压成一块扁平的铁皮,乘客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人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更多的时候则相对无言,卫宫士郎不能预知言峰绮礼叵测的思维,无意自找苦吃,但和对方在一起并不觉得无聊,面对设下的陷阱,他一个接一个往里跳,几乎从不旁落。言峰绮礼握着方向盘,和他聊远坂凛,聊卫宫切嗣,聊他的梦,偶有士郎占上风的时刻,他从蛛丝马迹中刺探圣职者的过往,这时谈话戛然而止,他获得漫长的安宁。
      一个月后,卫宫士郎开始持续高热。

      他们要命地正在无人的公路上行驶,不幸的是荒无人烟走了四个小时连间厕所都没见到,万幸的是卫宫士郎躲进树林中就地解决也无人可指摘。
      卫宫士郎一边揉着**的小腿一边返程,言峰绮礼正靠在车门边抽烟,他极有节制,吸入后又吐出,烟雾在脸庞散尽,神父没有丝毫留恋。拜哨兵敏感的嗅觉所赐,卫宫士郎还嗅到了他袖口一点不易察觉的机油气息残留。面色苍白的少年拉开副驾驶的车门示意对方进去。
      言峰绮礼捻灭指尖的光亮圆点,灵巧地钻入车内,他托着下巴冷眼旁观着卫宫士郎在车旁哇哇大吐了一阵后慢悠悠地坐到他旁边来。
      卫宫士郎较为缓和的行进速度并没有使他的水土不服好转,言峰说他可能得横着进战区,士郎头也不抬,让他闭嘴。
      夜晚比往常来的晚,入夜后气温急转直下,视野突然向右下一倾,卫宫士郎整个身体也仿佛沉入无边的海,他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土木砂石,并没有踩刹车,小指在方向盘上勾了勾任由车体向前扑腾了几下,这时他扭头,黑暗中言峰绮礼如一只蓄势待发的夜枭,沉默凝视着,卫宫士郎如梦初醒,才知晓那感觉不是伴随着高热的幻梦。
      他们爆胎了。

      在士郎起身之前言峰将他按在了座位上。
      “打劫过路客的常用手段,你一副二等伤残的模样就别耗力气。”
      言峰手持微冲潜入夜中,几分钟后士郎将千斤顶放在车下,很快再次启程。

      高热难捱,卫宫士郎无法强撑,他迷迷糊糊地合着眼,言峰再次拿到驾驶权后慢而平稳,时间在混沌的脑中丧失基本概念,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感到肩膀正在被人推搡。
      言峰绮礼说前面桥梁受损今晚就到此为止吧,谈话对象显然已经失去了回应的能力,言峰皱皱眉头将对方抱到后座,发育期的男孩骨肉匀称,一身凹凸起伏已初具雏形,抱起来还有些分量,但腰部仍旧是柔软的,言峰绮礼不解风情地掀起他的上衣下摆揉了揉少年平坦的肚子,深觉和做猪排的手感无甚区别。

      卫宫士郎陷入烧灼的病痛,比那更痛的是仿佛搜刮着全身的刀刃,他几乎要惨叫起来,张了张皲裂的嘴唇,嘶哑难听的呜咽又被牙齿狠狠地嚼碎吞进腹中。带毒带火的刀刮过骨头削去积年的腐肉,盘踞在神经中的每一分毒素逐寸湮灭。
      “哼……身体里这么多淤泥真是意想不到,没想到如此青涩的身体容量有这么大呢。或许应该从另一方面讲,居然能产出这么惊人的负担”
      卫宫士郎小兽一般蜷缩起来,他既执拗又顽固,就连精神也千缠万裹,言峰绮礼在他封闭的思维迷宫之外扎开了一个通路,按理来说初次经历这个过程应当慢而折磨,此次却顺利得不可思议,就好像回到了他自己的精神之海,毫无身处异地的苦恼。
      看着烧红了耳根被旧疾和治疗同时折磨而苦苦挣扎的卫宫士郎,神父一时间被心中满溢的爱怜冲击得丧失言语,他俯下身拥住少年,几乎是在他手臂穿过士郎腋下的瞬间原本一副死相的病患就以穷凶极恶的姿态两条胳膊狠狠地勒住了他,言峰不厌其烦地从后颈抚摸到他的腰窝,就像安抚一只受伤的家犬,家犬时而暴躁地磨牙,时而可怜兮兮含混不清地呜咽。
      这是无可比拟的奇妙体验,少年的渴望在既无结合也无唇齿交融的情况下冲破闸门,探索深入禁地,卫宫士郎下意识地收紧搂着对方腰肢的怀抱直把救命良药勒到发疼,忍受着怒涛狂澜般的颤栗
      通过精神链接言峰绮礼很容易就能察觉对方经历了什么,他轻笑出声,贴在士郎耳边。
      “突然……有点不想让你活了。”
      恶寒冲走情潮,卫宫士郎短暂地清醒了一瞬,他不知所措、清澈的双眼盯着言峰,如果是正常人,必定会因此产生浓重的负罪感。
      言峰绮礼的手盖在他眼上。
      “别担心,不是现在。”

      醒来卫宫士郎只记得疼痛和快感——这显然快乐得太过头。
      卫宫士郎无地自容。

      接下来的路只能徒步,在上路之前言峰拿来一块白布给他的头裹起来,言峰自己也是同样的打扮。
      “在车里没关系,外面就不行了。”
      “谢谢你,言峰,还有昨天晚上的也是。”
      “哦——我还以为你对我就只会格外没礼貌和不客气。”
      卫宫士郎不好意思地嘟囔了几声,那些声音藏在裹头布后面,言峰半句都没听明白。
      “你几岁了,卫宫”
      “十七,怎么突然问这个。”
      “还是个小孩呢。”
      “可恶——你是笨蛋吗?!”士郎的脸涨红。
      “你在想什么我是认真的,这个年纪就跑来送死不觉得太早了吗?”言峰绮礼话锋一转,让士郎有些措手不及。
      “不早了吧……还有两年就要去正式服役了啊,”卫宫士郎想起和他练习近身搏击的阿尔托莉雅,是个少女也是他的哨兵教练,这份回忆里充满消毒水,汗液和土豆炖肉的味道,“我想要所有人得救。”
      士郎以为言峰要笑,或者开始滔滔不绝地抨击,他没能等到,松了一口气不再多想。

      战区现存数十个,它们没有明确的区域划分,战火烧到哪里哪里就是战区,在来的路上言峰和士郎就撞上过几次路过的车队,有逃难的平民也有零散的军人。
      士郎先去和居民交涉,他的当地语言虽然蹩脚不过也能听出耗费了一番功夫。
      不一会儿士郎折返,他向言峰解释此处需要一个医生。

      “喂言峰,我怎么记得昨天出奇的痛呢。”虽然也出奇的舒服,后半句话卫宫士郎没说出来。
      言峰以手背量了量婴儿的体温,而后说:“治疗普通人和治疗哨兵当然是不一样的。”
      他替沉沉睡着的婴儿掖好被子,站起身来:“治疗哨兵和治疗你也是不一样的。”
      卫宫士郎更觉得自己在治疗过程中被施加了本不应该存有的痛苦。
      但他不敢质疑。

      轰鸣,热浪和沙土。
      铁匣一般的轰炸机低空飞过,卫宫士郎头一次以受害者的视角凝视这种武器,以前模拟训练他也上去过,每当即将升空时他都紧张,在那之后则是难以言喻无边无际的自由。飞机在地面投下自己阴霾的影,卫宫士郎想,在按下按钮时的心情也会这样自由吗?
      毫无道理毋庸置疑的暴力。
      不想认同。
      他们全都挤在破碎的街道,因为居住点不是已经坍塌便是成了危房。
      言峰从不过问士郎的修缮进度和想法,他以观测者的方式看着对方忙忙碌碌。
      后一个白昼,坦克大张旗鼓地辗驶而过。

      “你在写日记”卫宫士郎撇了一眼言峰绮礼放在桌上的黑色本子,这男人有这种习惯的确令他大吃一惊,在他的印象中言峰并不像会沉湎于过去的类型。
      “嗯,英雄观察实录。”
      “怎么突然说这么恶心的话!”
      那本日记被塞在了床铺下面,秘密是一副显而易见的拒绝姿态:“你觉得恶心吗?”
      卫宫士郎十指在身前交叉,没有别的地方,他坐到了桌子上:“我并不想成为英雄,英雄不应该是我这样,如果非得要一个名义,我想那是赎罪吧。”
      “嚯”
      “在过去,只有我活了下来。”卫宫士郎不再多言。
      “后天的缺陷品,卫宫士郎,你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能活下去了。”
      “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士郎耸了耸肩,相处这么久,他们还是渐渐熟悉了。
      “不,我是说你只有靠帮助别人才能快感到舒适,你是汲取其他人的幸福才能活下去的扭曲之物,就像攀附高木生存的藤蔓,虽然这心愿看似和现状截然相反,但如果没有战区,你又要到哪里寻求你的安宁——这结果并没有区别。我曾经见过一个男人,他和你做的事情相同,为了做到这点他把作为人重要的一部分隐藏起来,而你在那之后浑然天成,可谓是恶劣的幸运啊。”
      天色渐沉,时间尚不到入暮,来到此地的第一场暴雨姗姗来迟,他们借住地的玻璃原本被震得粉碎,卫宫士郎用一块半透明的塑料膜蒙住,此刻斜飞的雨点打在薄膜上,透过水迹外面的世界显得梦幻而虚假。
      言峰坐在一把对他来说有些委屈的小木椅上,士郎的视角越过了言峰的发顶,在几月之后少年也回忆不起那时令自己心跳不已的是什么,或许是言峰垂头时越过眼眉的细碎额发,也或许是他抿紧嘴唇的坚毅弧度。
      神父握住少年的手,这只手因为连日的辛劳变得粗糙陈旧,肤色也黑了一些,言峰绮礼突然低头在他的手心落下一吻,柔软的嘴唇贴上砂纸般粗砺的厚茧,更令人难以启齿的,言峰将他的中指指尖含入口中,温柔潮湿的腔内缓缓包裹着手指翕动。

      言峰绮礼的治疗总被评价太过刺激性,最可怕的不是难熬的疼痛而是紧随其后寻常无法品味的快感,他只知道自己的能力似乎在他人体内会成瘾,却不清楚到底是怎样一番感受,因为只有他自己是永远无法被治疗的。
      醒来时雨已经停了,卫宫士郎迷迷糊糊地摸索着身边的床铺,原先住所不足他和言峰挤在一张床上也没什么旖念,今后的一切似乎都因昨晚发生的事变得截然不同。手下的温度是微冷的,他一下子清醒过来,再感受了几分,更觉得被褥平坦得不像身边躺过一个健壮的男人。
      他出去逢人就问言峰绮礼的去向,言峰在这期间救治过不少难民,大家都摇头否认。然后卫宫士郎走到他们当初弃车的河前,由于暴雨的侵袭河面上涨了许多,完全不是可以强行淌过去的深浅,卫宫士郎想着言峰绮礼或许还没离开战区,抑或是他自有他的一套办法。
      最终他回到一夜纠缠的房间,浓浓的情欲气息还未完全消散,卫宫士郎坐在床上,痛恨言峰绮礼叵测的行为方式。枕下露出了黑色的一角。士郎伸手把主体扯了出来。
      是言峰绮礼的日记。

      睁开眼是和梦中相同的房间,另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据已无处可寻,卫宫士郎躺在被冷汗濡湿的地上,他用手肘撑着自己的上身,与言峰绮礼绑定后向导素对他的治疗效果微乎其微。精神的浊垢如同生长在脊柱的巨大囊肿,卫宫士郎想象着言峰绮礼如果回来会怎样评价,大抵是这情景如同下水道般恶劣。
      医生走后卫宫士郎贯彻正义的方式只余下不断地破坏和修复,他总是攻击着发动攻击的人,修复着能修复的一切,他能填补的仅是没有生命的部分,怀疑和背叛接踵而至,对此他从不曾抱怨和责难。绝大多数难捱的时间都用以思考言峰绮礼的行径,那本日记他读了一遍又一遍,从里面偏执又难以理解的话语寻得片刻安宁。
      如果这就是你所想看到的。
      卫宫士郎捂住双耳,那些纷乱的声音仍然折磨着他。
      肤色沉淀成褐色的少年站在窗前,一种冲动促使他拿出打火机点燃手中的日记,火舌舔上纸浆,很快将一切焚毁成不完全的灰烬,那些残渣被倒进杯中以冷水浇筑,卫宫士郎仰头举起它抵上嘴唇。
      言峰的最后一行记录被他嚼烂咽入腹中。
      神父写。
      “我终于亲手杀死了你。”
      卫宫士郎推开窗。
      他将走出这间空房,继续拯救他所能拯救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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