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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夜不能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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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头乌鸦叫声一片一片,其声凄厉悲切。
“混账,堂堂乌山副掌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真是窝囊废!”
梁正仁听到喻府毁约的消息愤怒地拍掌而起,桌子应声而裂,他内力之深厚,震开的桌子如被刀劈,干脆利落。
赵盘和脖子一缩,领着一帮弟子低着头,不敢吱声地静立在堂下。
梁正德赶紧走出一步劝道:“大哥,不要动怒。”
“二弟,喻府如此戏弄我们,怎能不气!”
梁正德拱手道:“大哥,如今之事对我等其实并无大中伤,只是面子上过不去,怕被人耻笑了去。可是,只要大哥贵为江湖盟主谁人会因此而冒犯乌山?”
梁正仁闻言,正欲翻桌椅的手停住,前一刻还怒发冲冠,横眉怒目,这一刻竟扶冠大笑起来:“二弟此言甚有道理。”
他一屁股坐在高椅上:“那你说说看,现在怎么办?”
“我们只需以静制动,静观其变。”梁正德仔细一思忖,欲言又止地道,“但是大哥……”
“何事?但说无妨。”
“此事还是先不要予人告知贤侄较妥。”
梁正仁摆手笑道:“他向来不问江湖事,逼他就范就如逼牛喝水,难得很!”
“大哥,我说的不是这个原因。当初他是因为喻颜才答应联姻的……”
梁正仁眸光一敛,利如剑刃:“区区一个女子何足挂齿?我梁某的儿子自然不是那么不上道的!”
“大哥……”
“此事不必再说。”
他轻轻拍拍衣袖扬长而去,急得梁正德直叫嚷着跺脚。
然待梁正仁后脚踏出正堂,梁正德便唤来身后一人,道:“你多派几个人手去秦于易房外守着,不要让这消息传进去,记住,切不可放他肆意胡来!”
“是。”收到命令便是服从,那人二话没说就俯身退出堂外。
“贤侄,为叔做到此为止,只盼你不要太早知道……”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已经随人远去。
托梁正德的福,秦于易得知这件事时已然是三五天后。
廖木倾与蒙嵩均在他身侧,谁都没有言语。他三人本就默契相当,何况这件事不仅对秦于易伤害颇深,更损了乌山一脉的颜面。
秦于易耷拉着将脑袋深埋微微颤抖的双肩内,他平日总是高绾得服服帖帖的发髻如今是一散墨发自在披下,翩翩的还是那件白衣,怎奈今日看去却显得有些宽大了。这件秦于易独独喜欢的衣裳,或许是因为洗得更白了突显出他失去血色的脸庞。
廖木倾可以感受到他身心的惶然,一如幼时他得知母亲离开的那一刻。即使秦于易作出更好地掩饰,她依然能彻底明了。
她冰雪聪明,一眼就看见秦于易身侧紧拽成拳的双手,指节的剧烈颤抖,清晰可辨的骨节。
屋内窗门半掩,晦暗不明的光线简易地勾勒他萎靡的身形。
廖木倾怀底突然闪过一丝不可揭的心疼。她微颤地伸手轻抚秦于易的细致脸庞。廖木倾指间冰凉的触碰让他身子一震,缓缓抬起头来。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他削瘦微尖的下巴,深锁的眉案。
四目相对,廖木倾却大惊,慌忙抽开手。
好久,秦于易动了动唇,道:“木倾……”
“我在。”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卯时一刻。”
秦于易乏力地勾唇苦笑:“多久了?”
他问的是自昨夜收到消息到此时傻愣地呆着多久了。
廖木倾道:“八九个时辰。”
秦于易仍是笑问道:“那封信呢?”
他问的是喻府交由赵盘和带回的那封毁约信。赵盘和一接到喻老爷满脸深意递给他的毁约信立马矮了半截,连连谄媚相劝却都不能丝毫打动喻老爷,最后只得扯着脸皮作罢。
廖木倾从书案上拿出信来:“看一遍便够了罢。”
秦于易置若罔闻,正要碰到那封信,蒙嵩闷吼一声,左手一掌拍在秦于易后背。他的掌力本就大得惊人,何况秦于易不曾学武,更受不了这掌击,咳着猛吐一口鲜血,滴滴溅落白衫,倒头倾在茶桌上。
廖木倾惊叫道:“你作甚?”
“他这模样不打不行,我甚看不下去。木倾,不如我们绑了他去喻府问个清楚……”蒙嵩急躁,涨红了虎面,大手一扬,他的叱声竟如虎啸一般嘹亮。
廖木倾急急拉住他猿臂:“嘘——”转而小心地四下查看屋子四周的守卫,“大哥,小心被人听了去。”
“怕什么。”
“倘若掌门多加人手防范,我们怎么出得去!”廖木倾轻声嗔道。
蒙嵩讶异而欣喜,音量也不免微微抬高:“这么说你与我一般看法?”
“大哥,轻点声。”廖木倾一皱眉,颔首,“我们好好商量下怎么避开耳目,好顺利出去。”
廖木倾不忘将秦于易扶至软榻上,他睫羽轻颤终是难敌一夜未眠的疲困,沉沉睡过去。
终年阴寒,烟雾缭绕的岚山,此时入秋不久,更别有一番景象。
喻颜眼前是一片豁然开朗的境地。下凹的地势和四面环绕的山林构成绝对的压迫感,如此天然形成的极佳防备地点,足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磅礴气势。
快马奔腾,渐入凹地中央,喻颜眉心一蹙,周遭弥漫着一股浑浊醉人的气味,细细品来,竟是曼陀罗。
这香气让喻颜犹如置身梦中,棉化了她一身气力,本与李尚峰只是半匹马的距离,此时却相距甚远。她扬鞭轻叱,那击在马背上的力道却只如她原本的三成力,于常年拔腿奔驰的马而言,已是无关痛痒之事。
马背颠簸,喻颜无暇顾及马儿,因此当她身下这匹枣红色骏马的前蹄齐刷刷被切时,她方才如梦初醒。
李尚峰那一人一马早已不知去向。座下马儿凄惨嘶鸣,它胡乱地挣扎,要将身上的重量甩掉!它柔顺的鬃毛染上一层粘稠的液体,正是从前蹄不断喷涌而出的血!
喻颜面容失血,贝齿紧紧地咬着唇,颤抖的手死命地拽着马儿的鬃毛,也许是这点疼痛与切足之痛无法比拟,被几近疯癫的马儿忽略了,倒让喻颜钻了空子,她不晓得牲畜的穴位,却还是闭着眼睛在马颈处随意、胡乱地用僵硬的两指乱点一气。
人惶恐的时候总是会觉得这时间过得既快又慢。
马受痛后仅剩的半截前蹄刨地,刨地,一直刨地,那凹陷的一个坑的泥沙和着血水被踢飞,土壤似乎被翻新无数次。这畜生的眼睛是紧闭的,喻颜不知道它是否疼得落泪,惊慌之余,指尖竟感觉到微弱,跳跃极快的动脉。
指尖已是运足了七分力,这一点下去,马儿必死无疑。冰凉的手指贴着温热的动脉。
正在踌躇间。
一个窈窕轻曼的身影掠出,伴随着她的是一阵讨人生厌的狞笑。
莲色轻纱遮面,一袭窄袖长衫的冥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