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如江湖》微露

36、王 闻

　　裙裾轻曳地，小镜颤声道：“夫人请看……”

　　药王庄寂静无声的药院。

　　低矮的夏季雪花植株下，可见一两丝状物，虽然是淡淡的黄色但在绿草丛中极为显眼。幺娘轻捻花芯，双肩剧烈一颤：“可恨，回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

　　小镜轻声道：“夫人，莫要气了。”

　　“如何不气，不是让你严加防范……”幺娘愤怒的眼中焰火更甚。

　　然镜并不在意幺娘的怒骂，依旧柔声道：“夫人，看他们的脚印迹象分明是刚回的，我在庄内设了多道关卡他们肯定知道所以不可能在药王庄久留，依我之见，他们该是去了药泉溪所在的那片林子里。”

　　幺娘黯淡的眸光忽而大亮：“他们还以为我未曾发现呢……小镜，庄内还有何人？”

　　小镜眉间一蹙：“他们并未离开只施了障眼法误导我们，其实又偷偷潜回庄内，但是，那个叫喻颜的姑娘不见所踪……”

　　幺娘脸色一白，惊道：“那丫头出事可就糟了，我还没来得及查探她底细……”她细细沉思一会又嘱咐道：“这件事先别让冷沦明知道，你我二人先行去，不要惊扰了任何人。”

　　妖艳刺目的紫光一闪，但看药院子内，已人去而空。傍晚时分，黯沉的天色，一阵古怪的幽风吹过，卷起一丝丝的淡黄至别处。

　　此情此景，加之先前遇到过死尸，喻颜感到阴森的洞府里卷起阵阵阴风，贯穿着室内的缝隙发出尖锐的鬼鸣声……猛地一哆嗦，出了一层冷汗，身上微凉。

　　“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喻颜瞪大了双眼，好在这事已经碰到过一次，只等那死尸一出现就给他一当头棒喝。哪知，石室的门“咕隆”一开，穿进来的却是一个矮小的身影。喻颜有些讶然，但换上一副可亲的模样对那小孩笑道：“呃，你叫什么名字？”

　　二钱侧着头道：“王二钱。”

　　喻颜有些愣住，姓王的？继而又故作可爱的笑问：“你爷爷呢？”

　　“走了。”

　　“走了？”喻颜叫道，“那我和你岂不是危险了！”

　　二钱拧着眉毛不解道：“什么危险？”

　　“死尸！这洞里有死尸啊！”喻颜呼吸也急促了些，因耳边传来节奏一致，令人窒息的冰冷声音，正如陈旧的物件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扰人心扉。

　　石门“轰隆”一声又开。蹦进来的正是喻颜一直担心害怕的死尸。这一具却是喻颜认识，交过手的血刀门右护法‘一鬓眉’。

　　“你快闪一边去。”喻颜一喝，有些勉勉强强地站起身来。

　　二钱支着下巴，眉间带着戏谑的笑看着中了夏季雪花之毒的喻颜，她虽然侥幸逃过一死但身子骨还是虚的。

　　要一个人对付死尸心智必须清醒，好在喻颜本是极擅用脑之人，此时面对危险仍是清楚地意识到孤军奋战必须讲究技巧。但见她睁目，于腰中“倏地”拔出一柄亮剑，直直刺向一鬓眉。招式快而狠，破空呼啸一声，竟是要一招毙命的架势。

　　“扑通”一声，死尸倒地。右肩上黑如墨的血喷涌而出，一股刺鼻的药味愈来愈浓烈。

　　喻颜不由得皱紧双眉。

　　二钱急急地跑过去，喻颜拉他不及，倒让他轻而易举地避开。

　　“你干嘛！”

　　二钱斜睥她一眼：“弄死他。”

　　喻颜一惊，将二钱从头到尾看个一遍：“你……”她本想说你个小孩，话没到一半就打住，这个模样的二钱哪是孩童会有的样子。他一脸不屑地将身上携带的小小的瓶瓶罐罐一一摊开至细小柔嫩的掌心，迅速挑出一个白色透明的细颈瓶子倒出一团白色粉末到一鬓眉受创的肩上，随即嘴角一敛，深深的邪恶的笑意。

　　喻颜一颤：“王二钱，你……到底做什么？”

　　“下药，毒死他。”二钱小心地收起瓶子，头也没抬，也看不见喻颜此时掩嘴捂鼻一副难以忍受的模样，“成了，他解脱了。”说完，欢呼雀跃地跳起，头上扎的红头绳也跟着摇摆，眸中忽闪忽闪的光点，正显示了他难以掩住的兴奋。

　　“像这玩意的还有几个？”二钱满怀期待地道。

　　“很多。”喻颜艰难地吐出这两个字，干呕一阵。

　　污浊的空气中又添了另一种难闻的味道，一如变色发臭的塘水。

　　二钱跨开马步，“啊”一声，左掌生风推开石门，其势如破竹。但见他面上焕光，急急先跑出去。喻颜略动了动，移开几步，眼睛却瞟到一鬓眉。细微的“咝咝”声中气泡“咕噜咕噜”冒出，只消一会地上只剩一摊人形的水。

　　亲眼见到尸体如此快速地匿迹，不免寒心。然出得石门，一滩滩印着人形的水触目惊心。

　　喻颜连忙逃到洞穴口，在阳光的清洗中双手抚着胸口急喘粗气。

　　窸窣的脚步声。

　　“丫头，你怎么跑出来了！”万老头厉喝，顺带偏斜的一掌击在喻颜肩头。

　　喻颜艰难地在洞口站定，没有回答。

　　“二钱——”

　　老头一呼，二钱也从洞穴中跳出来，偏着脑袋道：“在里面定是不合适的，这都不是秘密了。”

　　老头怔住：“什么意思！”

　　“老妖婆早就知道这个洞了。”二钱撇嘴道。

　　“没错——”

　　青草丛间，突匹的一道紫色丽影。如鬼魅般，环着万闻爷孙一周一周地绕，空中飘荡着幺娘“咯咯”的笑声。

　　万老头环顾一圈，终是定了定神，鼻子一哼，唾口大骂道：“臭婆娘，来做什么来！”

　　只闻敞声的大笑：“二位，别来无恙。”

　　倏地一阵，紫色人影立于正前方。

　　万老头吹了吹胡子，向幺娘处看去，然眼前一亮却是见到了一个水灵剔透的女子，愣了下：“又是哪里劫来的姑娘？这么多年尽干这些勾当！”

　　“哼。”幺娘一脸不满，身形一转，紫色衣袖于半空翻转，卷起一团地上的枝叶，有力地掷向场中二人，这一招力道十足，看起来幺娘对他二人出手毫不留情面。她往边上一站：“此乃我府的小镜。”

　　“夫人。”足下轻点地而来，步履缓缓而稳当，年轻女子正是随幺娘同来的小镜。

　　万老头掌中生一道劲风，“呼”一声吹散零落的草叶，然躲闪不过，露在外的脸和手臂仍被一些碎叶片划伤：“原来外头传闻药王庄有一个机智灵巧的女子小镜就是她。”

　　幺娘得意地看着万闻的伤口，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药王庄失利多年，怎么还会有传闻？”言语间，摘下发上琉璃簪，轻吹一口气，将扬起的尘土擦拭干净复又戴回去，轻整发髻。姿态柔美，尽显美妇淑娴。

　　万闻视若无睹，反把衣袖挽得更高：“狜凌一事查证了夏季雪花，药王庄能幸免么？”

　　幺娘掩嘴一笑，独乐道：“这事倒是忘了。”

　　万老头腾地一下跳起来，指着她的鼻子怒骂：“你这妖婆，怎么敢这样坏我药王庄的声誉！你，你……”他说着说着脸色发青，“你可还记得当初的誓言！”

　　“要我以此生之力护得药王庄周全，我不是在做吗？”

　　“这样光芒毕露只会陷于危险中！”

　　“药王庄已是我的，我怎么管是我的事，你休得多言！”幺娘言辞厉喝，“何况，你难道不知道要恢复它就要让它变得更强，你的那一套根本是没什么用，不然……当初为什么低声下气求我？”话锋一转，又变得柔和了些许，却更是对万闻的不屑与挑衅。

　　二钱仰起头对峙幺娘：“那屈祖教……要怎么说？”

　　这话问得幺娘面部表情一滞。

　　“是了，你不要狡辩，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和屈祖教的那些勾当！”万闻顺着二钱的话逼问。

　　幺娘脸色微变，霎时她周边银光一闪，只听“咝”得一声，幺娘飞身而起，右足踹在万闻肩膀上，还极其愤怒道：“我有我的做事方法，你休管！”

　　众人再看去，万闻胸前的衣裳划出一道口子，而幺娘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淌着鲜血的匕首。

　　幺娘大笑，发间的珠钗摇摇颤颤：“哈哈哈……你已中毒。”

　　众人适才明白过来，那匕首上淬了剧毒。

　　万闻神色一怔。

　　“中了夏季雪花而死也不枉你一生的虚名，王闻药王。”幺娘嗤笑着“安慰”道。

　　喻颜大惊，不想万闻竟是王姓，更是上一代药王庄之主，抚胸轻咳一阵，然竟引得众人目光皆转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