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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三倒三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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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此时,大伙都沉静下来,因为月柳先生停住脚步,在众人顾盼期望的目光中,稳稳地坐下在原来的位置上。
月柳先生终于叹口气道:“煞主其实对狜凌庄的痛恨何止如此?”
金陵煞主面色一沉,闪着绿光的眸子一亮:“我对狜凌庄之恨就如此杯水满。”
“金陵煞这么多弟兄去狜凌庄,死伤半数以上,此乃一恨。”
金陵煞主沉吟半晌答道:“不错。”
轻举茶壶在半空,作势要倒,众人皆嗤之以鼻,自想茶水即将溢出,然而月柳先生缓缓倒出少许,又在似乎再加一滴,茶水即将满出的时候停下,淡淡道:“狜凌运回尸首本是好事,却趁机讥讽金陵煞与在座的各帮派弟兄,不予说法,并将众人的痛诉置若罔闻,不予悔改,着实是狗仗人势,目中无人,此乃二恨。”
“然而,金陵煞之所以如此怒不可言,实不在死伤弟子性命。”此言一出,一桌人脸上皆是白一阵青一阵。
但观月柳先生却像是在说何其正常不过的话,全身一股淡然之气:“狜凌庄百年之久,自创始以来背负天下第一庄的盛名,整个武林都觊觎其狜凌狂刀和集历庄主心血而成的百年护心丹。此番对外大开狜凌塔大门,盛举交接仪式,为防世人有狼子野心,必然严加看守二宝……金陵煞众多兄弟,恐是遭此劫居多……”
言罢又在众目睽睽之下,伸手提起茶壶,将壶嘴靠着杯壁,缓缓倒入,看一桌人狠辣注视自己的目光,毫不畏惧地继续说道:“我观如今天下,纵横江湖能与狜凌庄抗衡的实属少数,况其盛名久矣,欲除之而后快既无此能亦不可行……”
“那依先生所见则该如何?”金陵煞主焦急问道,眼睛不离月柳先生还在点点滴滴倒水的茶壶。
“煞主请看。”月柳先生停住倒水,将茶壶移开,瞬间,杯壁茶水四溢,众人仍是大惑不解。
金陵煞主忙问:“请先生解惑。”
月柳先生淡淡道:“煞主是明白人,三恨终究坏大事矣。若何不反之而行?”
金陵煞主当即一愣,似未曾明白过来,碧眸渐渐黯淡。
“一,江湖三帮四派何其多矣,除却狜凌仍有众多帮派伺机取而代之。二,武林大会即将举行,若想在江湖占一席之位,在此时机不宜伤耗势力。三,如今武林帮派众多而且各个势力不俗,尤其以江南一带为最,抛开久居世面的狜凌庄、江浙喻家不说,更新起岚山屈祖教一脉,其势不可小觑,这些门派之间的争霸纠纷自是不可少。金陵煞为何要在此插足,何不坐收渔翁之利?”
一桌人面面相顾,哑口无言。
月柳似意要点醒众人般,忽然笑对金陵煞主道:“请煞主掂量上述三处逆行的份量。”
金陵煞主暗自思忖一会,拾起茶杯大笑三声,道:“此乃先生第一句话的份量。”仰头一口。
复又对众人道:“此乃第二句话。”又饮下一口,众人看去时,茶水已少去大半。
“此乃先生第三句良言份量。”正如月柳先生所想,一饮而尽。
忽然“啪”一声响,座中一人蓬散乌发,怒瞪目龇,正是南门的三绝赵烈,他仰天大喝一声道:“什么月柳先生,徒有其名,根本是胆小鼠辈。”
边上一人褐冠衣衫却是南门二绝陈瑾:“听闻你这番言辞,竟是看不起我们南门三绝和金陵煞!”语气尖锐,饱含不满。
月柳先生毫不在意那两绝的嚣赵气焰,一副简单叙述的口吻:“聪明狡黠如喻府暗中韬光养晦数年,现今江湖四乱而起,亦不急在此一时。”
金陵煞主碧眸眸光忽然亮起,随即起身躬身拜谢道:“谢先生赐教。今闻君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煞主,不可啊!”赵烈急急唤道。
“二弟以为怎样?”煞主不顾那两人,直直望向南门一绝孙启宫。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孙启宫微微抬起头,眉尖一扬:“此事当就着月柳先生的意思,二弟、三弟不许再多言。”
“大哥……”南门烈对上孙启宫狠戾的目光,只得生生咽下要说的话,心下仍是不平。好不容易在江湖中才有如此地位,倘若现在不趁此时机继续剿灭别的帮派,那之前这一番努力莫不是白费了?转而又换上一副不加计较的模样,对孙启宫道:“大哥,西门那边……”
孙启宫沉思了下说:“将月柳先生所言转而告诉他们,既是同盟,自然不可有所隐瞒。”
“这……好吧。”赵烈作势不再追究,看向月柳先生,却见他一副倦乏容颜,微闭双眼。赵烈忿恨地转身欲离去。
“慢着。”孙启宫明显也感觉到月柳先生的困意,“月柳先生困乏,你护送他回金陵煞。”
赵烈身形一顿,回首,怒视刚睁开眼睛的月柳先生:“大哥你让我护送他?”
“恩,莫要对先生不敬,早去早回。”孙启宫嘱咐道。
“好,小弟定不负大哥所望。月柳先生请——”赵烈咬牙切齿,摩拳擦掌道。
待二人带了两弟兄走远,孙启宫叹气一口,向着众人道:“我这三弟一向心直嘴快,莫要得罪先生才好。”
金陵煞主劝道:“无妨,先生气量颇高,不会与直心肠的赵烈起冲突。”
孙启宫颔首。
茶铺小二从后房走出,整间最为僻静的桌面上置有一锭银两。
小二大喜:“真是大手笔,一见就不是常人,果然如活佛转世。这锭银子足足可以抵这间铺子一天的收入了。”家中病危的老母这回有救了。
“为何急急从茶铺中出来?”喻颜撇撇又开始干燥的嘴,不满道。
秦于易一甩折扇笑道:“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自然要快点了。”
喻颜惊道:“救人?”
当此时,一略微熟悉的声音传来:“烈兄莫要恼怒如此,请听在下一言。”
“废话莫说,拿命来便是。”这一声颇为豪气,喻颜也觉得熟悉,轻点脚步,越过一段灌木,躬身前行。
青青灌木丛前,赵烈挥一把金铜重锤,作势就要往月柳先生身上砸去。
喻颜不禁惊叫出声:“住手。”
身形一闪,人已在场中,抬脚过肩一劈,竟接着了赵烈力大的一招,看得闻声赶来的蒙嵩一愣。不想喻颜看似身材娇柔,然身骨奇佳,当真是生来练武的料,娇躯一挡就拦住了赵烈凶猛的一记,倒是劳累别人替她捏一把汗。
场中还有另外两人都是张烈的下属,见到情况有变,相顾一看,急急奔走过来。
赵烈看着拦住自己一锤的竟是这般娇弱的姑娘不免胀红了脸,略感难堪,粗声粗气道:“你是哪家子姑娘竟敢拦你赵爷的道!”
喻颜娇喝道:“你光天化日妄想杀人灭口,自然由不得你!”
赵烈怒哼一声,铜锤朝喻颜面门逼来,其气势之大,让喻颜连眼睛也不敢眨,暗自深吸一口气,执剑往左侧灵巧一偏,终是躲过去了,但身后的月柳先生却陷于危险之处。喻颜深深埋怨了自己不够仗义,使了一招“锦绣织云”,执剑去挑赵烈握铜锤的手。剑尖一挑,赵烈握锤的手指被剑气所伤,鲜血遂流来。
赵烈乃是虎身豹躯之人汉,这点小伤对其而言只如搔痒般,把眼一横,威吓道:“你这黄毛丫头真是不知好歹,赵爷让着你便当是服气么!”说罢如发怒的狮子仰天咆哮一声,两只大锤却毫不含糊,力道加大得将喻颜身形一震,拿剑去抵却被逼得连连后退。一张脸苍白无血色,紧紧咬住下唇,微闭双眼,颤颤巍巍的样子,似支持不住。
猛然间,喻颜剑上的压力顿时消失,喻颜讶然,睁大眼睛。蒙嵩雄厚的内力附在赤红刀上,一手执刀,一手推开喻颜到月柳先生身上,转而对赵烈道:“男子汉大丈夫欺负弱女子有何威风!”
赵烈见来者是彪形大汉,不由笑开道:“正好,我南门三绝很久没活跃筋骨了。”
两人先是各退开五步远,而后同时大喝一声,朝对方奔去。赵烈两手中的沉重铜锤竟在其手中缓缓回转,喻颜方知刚才他确实未出全力相搏,自己却已不是对手,心中失落感不禁严重泛开。
蒙嵩的赤红宝刀犹如瞬时周身迸出赤色火花般耀眼,低沉咒一声,脚步沉稳不乱前后左右连踏开十步,突然见来了出其不意的破空一刀。正是蒙嵩最常使用的开场“十赤步”。赵烈一介莽夫岂见过这般架势,果然被蒙嵩的下马威吓住。但只一下,眼见赤红刀释放刺目的红光,生生逼近双眼,经验丰富的赵烈粗眉一皱,咬了咬牙,双锤从赤红刀两侧侵袭。
正在场中两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廖木倾和秦于易身后两道黑色身影悄声而至,被喻颜余光瞥见,急忙大呼:“小心。”遂推开月柳先生至安全之处,向廖木倾扑去。
哪知喻颜这一扑竟扑了个空,趴在地上,浑身酸痛不已。
“倏”地一道雪色的身影闪过,廖木倾袖中划出两把蓝色的女子双剑,青丝飘洒,衣袂摇曳立在喻颜不可置信的眼前。但见她挥剑轻柔,快招节节逼得他连连后退,闪躲不及,不想失手滑下灌木丛。
廖木倾猛然回头,转而欲对付剩下的一个南门弟子,然脸色瞬间难堪。
喻颜做梦也不曾相信原来廖木倾宛如出尘仙子更会不俗的剑法,然秦于易却只是能言善道,心思缜密的书生罢了,这不,他脸上虽然漠然无表情,但毫无平日的悠然、恬淡,高举着折扇,口中讨好道:“壮士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