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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诚心 ...

  •   院中水声止住,一时安静得有些令人难为情。

      怀玉别扭地攥着袜子,既希望师父明白自己想为他做点事的心愿,又不想让师父看见她笨拙的窘状:“啊,师父,你醒了?”

      乔子茗瞌睡虫跑得差不多了,“那是我的袜子?”

      “呃,是的,师父。我看你实在劳累,就只好给你洗洗衣服来为你分担……”

      乔子茗沉默一瞬,艰难道:“你拿错盆了,那是洗脸用的。”

      怀玉大惊:“啊,那怎么办?”

      乔子茗上前去,拿起她湿淋淋的手,冰凉凉的冻他一哆嗦,脑仁儿都疼,叹气道:“别管这些了,去睡吧。这些不是殿下该做的。”

      “那你倒是分派一些工作给我啊!整整文书,发发补给也行。不然我只能给你洗袜子了,你自己选吧!”怀玉道。

      乔子茗擦干她的手,弯腰一把将她抱回了屋内,放在榻上裹严实了,道:“行。明日就让你尝尝太医署医官的辛劳。”

      怀玉兴高采烈道:“好!一言为定。”

      说着就解了发带欲要就寝。乔子茗道:“先别睡,我给你烧水暖一下手脚。”

      “屋内不是有碳火吗。”

      “你方才双手泡在冷水里那么久,当心受寒。”

      “哦。”怀玉打了个滚,坐起来,抱着被子看师父忙忙碌碌,不一会儿,眼皮就开始耷拉下来。

      之后是怎么被哄着泡了热水的、怎么入睡的都不知,只记得很暖和,很暖和。

      次日,乔子茗果然信守承诺,带她去了临时搭建的救济所,登记名册,派发补给,收整资材,怀玉跟着师父跑上跑下,累的同时又快乐着,她从来没有哪天像今天一样,觉得自己切实地做着重要的事。

      整理完今日的最后一项资材,怀玉眼冒金星的,放下笔,收整册子想去给师父查看,但刚一起身就软了一下,幸好扶住了桌案,才不至于摔一跤。

      烛火随着她的动静跳了一跳,怀玉闭了闭眼调整呼吸,扭头瞥一眼师父屋内的灯火。

      从午后开始,她就感到手脚有些乏力,但因为乔子茗好不容易才答应让她沾手这些工作,她可不想上值才第三天就拖后腿,师父都忙了两个多月,也没喊一句累呢!她何时这么娇气了?

      她缓过了神,捧着册子踏进师父房内,望见乔子茗正在执笔写着什么,左手边铺着几味不同的药材。见她来了,点一点头,又继续埋头案牍。

      怀玉听话地没有打扰。跪坐在一侧,静静地给他研墨。

      但没过一会儿,她的头越垂越下,最后下巴抵在桌案上,脸枕着自己的手臂,合上了眼。

      乔子茗全神贯注构思着药理,发现她趴在桌案上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她睡了多久,连忙轻拍她的肩膀:“玉儿,醒醒。去榻上睡……”

      灼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背时,他意识到不对劲,一探她额头,发现她果然发热了。

      太医署医官们又少了一个得力干将,那东宫洗马乔子茗身边的小厮染上了疫病,乔子茗不得不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把那小厮送去了隔离居所,自己也留在那里照顾他。

      众人见怪不怪,这几个月下来,每日近距离接触病患的同僚们,倒霉些的,也有染上疫病的,被带去了隔离居所。

      他们和普通百姓无异,都是肉体凡胎,进了那隔离所,能安然无恙出来的,不过十之一二。

      以他们看来,其实乔洗马不必如此尽心尽力,虽说那小厮是东宫遣来服侍他的,但人到了这种地方,还不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若真因为疫病而没了,那也是他自己倒霉,太子想必也不会多加责怪。

      乔洗马何必冒险,跑去那隔离所贴身照顾一个小厮呢?

      怀玉迷迷糊糊病了六天,乔子茗也衣不解带照顾了她六天。

      那几天她嗓子疼得说不了话,又总是时而清醒,时而昏睡,症状看着比任何人都要严重,隔离居所又条件简陋,怀玉睡也睡不安稳。

      乔子茗后悔万分,恨不得现在就带她回到京城,至少那里不会在吃穿住行上亏待她,还有数不清的御医等着给她看诊。

      好不容易等到怀玉清醒了,也勉强能说话了,她说的第一句却是:“师父,原来,这就是生病的感觉。太子哥哥真辛苦啊……他年年都生病很多次呢。”

      乔子茗一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俯下身柔声安抚她,她反倒笑笑,让师父别忧心,她会好好喝药的。

      之后乖乖喝完了药,又沉沉睡去。到了第十天,怀玉终于慢慢好起来,有时还有精神下床走几步了。

      乔子茗熬了药回来,见她坐在门边的小竹凳上,眼神迷茫地望着某处,看他来了,才醒过神,低声唤他:“师父。”

      乔子茗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杵在这儿做什么。”

      怀玉道:“下床走走,走累了就坐这儿了。”

      她把药碗接过来,吹了吹,一口一口喝掉了苦得发麻的药,整张小脸更白了。

      乔子茗柔声道:“我抱你去榻上?”

      怀玉摇摇头,静静地望着灰蒙蒙的天,沉默了半晌,道:“若我大病一场,能带走这场疫病,能消除这次灾祸,那我即便是死了,也没什么二话的。”

      乔子茗眉头一跳,扶住她的后颈,让她看着自己:“胡说些什么?天灾人祸,岂是你一个小小的女子能承担的?”

      怀玉对他笑:“乔子茗,你没听说过吗?我是大周的福星。”

      乔子茗不语。

      怀玉收敛了笑意,“我知道是假的。若真是福星,父皇不会如此待我,也不会对我如此厌恶。钦天监当初测算出的究竟是什么,谁又能说得清?

      “我有时想,若我这次死了,带走了这场天灾,父皇知道了,会不会多看我一眼,会不会不再只听信钦天监的测算,而是信一次他自己的女儿呢?”

      乔子茗捧起她的脸,认真道:“玉儿,你看着我。别信这些,什么福星灾星,都是无稽之谈,你只是你自己,是我的乖徒儿,明白吗?”

      怀玉方才假设自己死了,心里的悲伤暂且还能忍住,但被乔子茗捧在手心里这么一说,眼泪就止不住夺眶而出。

      她扑过去埋进乔子茗怀里,不让他看见自己泪眼朦胧的样子,闷声闷气地说:“师父,再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了。玉儿要一辈子孝敬你,以后给你养老送终。”

      乔子茗被她的承诺几乎逗笑,虽说他这个年纪,从没想过什么养老送终这些事,但被怀玉这么一提,倒有一股奇异的感动。他轻拍徒儿单薄的脊背,应声道:“好,为师记着了。你好生休息,早一些好起来,为师带你回家。”

      等怀玉彻底好起来,已是大半个月后,时间来到了四月下旬。

      乔子茗向众人请辞,说东宫有要事召见,便带着怀玉回了平沂。

      一路上,怀玉早恢复了活蹦乱跳,兴奋地叽叽喳喳,说自己好这么快肯定是乔子茗的功劳,乔子茗研制出的药方肯定比其他方子要好,应该交由太医署推广下去,届时解了疫病之忧,父皇一定会给他封赏。

      乔子茗摇头,“到那时陛下问起,我这方子是怎么研究出来的,我如何回答?”

      他总不能暴露怀玉这次的密东之行,况且这方子试验的次数远远不够,他也不能确定,怀玉的痊愈要归几分功劳给这药方。更何况,他不想让陛下注意到他,这方子,不能由他献上。

      反正把怀玉送回宫中后,他打算再次南下密东郡,等多治愈一批病人了,药方再行推广也不迟。

      进城之后,怀玉被他安排在客栈,他自己则回了一趟太傅府,打探打探宫中的消息,以免错过什么重要的事。

      一问才知,怀玉公主早在正月下旬便领旨去了普陀山宗庙祈福,现下已是五月初,仍旧未归。还好他考虑周全,否则贸然送怀玉回宫,必定酿成大错。

      他折返客栈,告诉怀玉此事,怀玉一愣,宗庙她也没去过,碧清能应付得来吗?罢了,应付不应付的,碧清已经在普陀山待了好几个月了,既然没有什么消息传回平沂,想来没出什么岔子。

      怀玉道:“那怎么办?”

      乔子茗给她收拾东西:“我送你去普陀山。”

      怀玉点头,去普陀山也好,她正好体会体会宗庙祈福是什么滋味。反正肯定比宫中要好玩得多,她想。

      两人还没走出房门,便听到禁卫军驱赶行人的声音,一时嘈杂四起,马蹄声马车声相互交杂,怀玉和乔子茗放下行囊,走到二楼栏杆去看,发现一队皇家形制的车马浩浩荡荡而过。

      禁卫军站了两排,护送队伍入城。队伍最前头的是四人步撵,四面垂着华美的纱帐和珠帘,端坐其中的女子若隐若现,神色倨傲,表情不耐,对侍从说了句什么,听完侍从的回答后,脸更臭了。

      “是怀玉公主的步撵。”

      “公主祈福回京了……”

      “是啊是啊,公主小小年纪,一去宗庙就是三个多月,不可谓不诚心……”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怀玉倚着栏杆,眼看下面碧清的神色越发不耐,不敢置信地道:“乔子茗,我平日里……是这般表情吗?”

      乔子茗看着碧清的轿撵缓缓经过,眼神也沉下来,道:“殿下不在,她便成了你,没人能约束她,她自然不用模仿你的举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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