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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点烟前请默念三二一 ...


  •   桃花开了,月亮把夜照得很亮。树木从过于深的石子下面攥了根附上来,直到把树冠顶到头上。五条悟曾经嘲笑过这棵树长得太丑——还歪。他叮叮咚地用指节去敲了两下已又粗又宽的树节,粗糙的磨着皮肤的砂砾像是海边的尘埃。五条悟向下望。喂,杰。他说,来不来玩个游戏。
      很久以后,夏油杰为自己一瞬间的担忧而微微笑起来。五条悟用轻巧又飘飘然的语气说着话,影子垂下来,和花瓣一起,看上去格外不真实,像是一道闪电就可以被劈成两半的脆枝。但也只有脆枝才会那么脆弱。
      穿着宽大长袍的夏油杰撑着脑袋,突然觉得午后的阳光不比那时的月光亮上多少。

      而高专的夏油杰陷在月亮和树木——以及五条悟的影子里,是地上的一员。他从未想过飞来飞去的事情,虽然在很多人眼里这样已经如同触碰到太阳了,但终究不是。不过这也并非年轻的少年想着要追寻的事情。他只是自顾自的走,想着一辈子里定然没有比手机贴膜被盗更恶心的阻碍。
      可当炎炎夏日把他的头发烤的如同口味过重的咖喱焗饭时,捧着冰饮的同级生与他收到了一个任务。这个任务让他在一瞬间由地上被摁到泥里去。泥。满是尘土。满是不同于血液的腥气。夏油杰几乎作呕。他还没来得及伸出手,那个会在沙滩四处奔跑疯狂大喊“我爱冲绳”的JK如一根脆枝般被高高抛起,由无数黑色的眼睛塞到窒息的泥层里。他们扼断了向往春天的眼睛,却渴望她长出芽,开出花——而唯一能救这株已然沉在深海里的那家伙自然是看不到这些的。看不到的啦。就算是“未来的最强”,就算是“现在时的最强”,都是看不见的。十七岁还是二十四岁,世上终究只有一个眼睛,也只有一次机会,而他们都没有抓住。夏油杰挖着那杯柠檬汁浇过的冰沙,看着外面的雨下下来,直到把他在落地窗的倒影淹没。决心猫着身子,就算把骨头打碎,也要把鲜血涂抹在世界胸膛上的诅咒师咬着冰。时钟哒哒哒的走。
      三。二。一。

      咔哒。

      第一次抄起打火机,高中生的手很稳。他靠在那棵又歪又斜的巨树下,费力地辨别纸盒上的字眼。鞋跟沾了土。五条悟今日死都要喝JIUE里的冰块牛奶,夏油杰懒得跟一个男人坐在一块吃甜品,又娘又烦。手插在兜里逛街市,硝子同学要生日了,好歹要送个礼……他在人烟稀少的便利店停下,有个黑头发的男人在抽烟。烟圈从嘴里吐出,吹到天空,又落到底下,最后模糊了一切。那沾了水与泥的气息被指尖轻轻掐碎。
      夏油杰知道有一种女孩子很喜欢的皂花,有人会用那花的汁液抹在指甲上,红色的不娇不艳,只像太阳碾平了放在透明的壳前。而花朵被拧开,也像是这烟。很久很久以前刚入学从梦里惊醒,会听到隔壁传来肥皂剧你侬我侬的声音。五条悟无聊地给已写了“请勿打扰”的夏油杰疯狂打字,看到奇葩剧情生气了就锤床。老屋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叹息,也像是这烟。
      他按了按虎口,划开火机,看着那火盛上来,漫上来,吹成月亮的样子。然后和着烟草挤进喉咙、胸膛,以及脆弱的心脏。唉,其实味道真的不怎么好。

      夏油杰在暗色的灯光下换了一支又一支。奢侈、萎靡,带着点微妙,执拗地不停止。如果在之前有人对他说你有天会像五条悟娘们兮兮的对一样东西轮番实验,他一定会保证那个说话的人一闭眼就是噩梦。但总是会不同的。他做不到五条悟那样拿了又扔扔完又跑、下次还敢的狗样,却仍选择靠在枝丫边。上面粗糙干涸的痕迹已承载了几十年的泪水。
      他站着不如一把剑锐利笔直,但已绝不是一支脆枝。火把薄荷、蓝莓、芝士以及爆珠的蜜味烧得像一碗酒。酒把天浇得沉,把树浇得淡,再把他浇得清醒。他伸出手,拧下一个烟圈。
      还有余温,又好似已经凉透了的气体黏在他的指尖,无赖地抬头问他。
      喂,杰,在想什么?

      夏油杰摸着那块好似被烫伤了的指尖,头发洒在夜的雾里。他抹掉浮气,溜回房里睡去了。紧握着的手指直到天光爬到他额头上也还在颤抖。右臂发麻,睡在枕头上,脖颈仰着发疼,但更不想低下角度。当他要再睡过去时,紧急连夜折磨完一个诅咒的最强从窗外跳进来——而且一定是借着那棵嘲笑了不知道少遍的树蹬上来的——朝他大喊:杰,我们去喝酒吧!
      昨天的冰块牛奶没有打倒最强的胃。

      我们成年了吗?他平静地问。
      这有什么关系?五条悟理直气壮,我想,就要咯。

      睡眠不足让夏油杰成为一块狗屁不通的朽木。他开口,想为自己找理由,想为五条悟找理由,但是还是什么都没说。手指很疼,说不准对一个小小的拉环也束手无策。这是为什么呢?右手,无名指,有着薄薄的一层茧。最近吃了一个诅咒,令人作呕的泥土的味道。烟,好多烟。
      他在心里数:三二一三二一。
      再次睁开眼,五条悟已不见踪影。“一起去喝酒吧!”也被那个人带走了,然后窗也不关,素质。冬天来了,穿过秃枝的寒风让人打战。日光不如月光好,夏油杰想着,眼前刹那划过什么。他第三次睁开眼,贴在脸颊的是冻死了的啤酒。
      大写的字迹,明亮的友人,以及被缠身的自己。

      夏油杰感受到另一种窒息。
      这种窒息让他口渴。他闷着声盘腿和五条坐在狭小的床板上,碰杯,一饮而尽。不断上升的眩晕和那句“未成年”一起被向上翻涌的气泡搅了个彻底。眼前洗得白茫茫的,圆眼睛的友人说的话也听不太清了。毕竟太阳是圆的,月亮是圆的,整个世界都是圆的。真的分不清啊。

      于是他栽倒在同样是圆形的梦里——又一次。他抹开雾气,哈出一口白色的霜雨,哗啦啦,把什么都淋湿,也让那黑色的诅咒又开始挣扎起来,狰狞的恶心的模样似雨一样响着。它本来是干燥的拧不出一点水来的。可是在这个时候又膨胀、冒泡,咳嗽不止——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或许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诅咒了。夏油杰想。啤酒是金黄色的,而日光把它晒的淡,所以近乎透明,使一切亮堂得像是永不落日。
      被照得晕乎,但高专的夏油杰和五条悟一起大笑起来,泡沫飞溅出来,混合在两个人的别样的眼瞳里。其实后来他们还喝过很多次酒,但都是一样的易碎。总是觉得,夏天已经在那次泛着酒味酸水和哭不出来吐不出来的雷鸣下结束了。

      所以,他总是想到五条悟大着舌头问他的样子。
      杰,现在是夏天,还是冬天?

      搞不太清。
      夏油杰穿着黑色的制服,站在两个如小兽般露出凶狠又脆弱眼神的女孩面前,分不清太多的物质。人就是筛子,把快乐筛下去,把痛苦筛下去,即使春一样来,冬也一样走。筛子空荡荡的,天空里让人窒息的烟味混杂成了一块。
      啪嗒,吐出一个圆圈。

      夏油杰想到去年的酒,今年的烟,以及不断束缚着他的梦。黑色的雪缓慢地把整个地方淹没,从头到尾彻骨。他被这样的哗啦啦地推下去重组,又艰难地、艰难地爬上来。他满身泥土,肺泡里充满了潮湿的味道,已经不再澄明。但他觉得他知道了什么,所以不会再犹豫。

      雨总是把一切洗得狼藉。

      五条悟从宿舍的床上翻下来,看到树枝被打得倾斜。视野里那棵夏油杰总是注视着的枝丫经历了三次暴雨后才化为春泥。嘁。五条悟磨着牙,却没有办法。窗外潮湿的水把他整个人都浸透,即便重新捞出来也是重得不行。二十二岁的最强窝在空无一人的台阶上,风和雨最终都逃离了他的怀中。而尚年轻的青年人撑着脑袋,曾看见那个人揣着口袋,那个倾斜的角度总是能瞥见微微上翘的嘴角。
      他对他笑得很纯良:悟,那我们再来玩一个游戏,谁先闭嘴谁就赢。
      这他妈算什么。那时少年这样想,而这时青年不得不这样想。这他妈算什么?夏油杰,有本事滚过来1v1。

      真赖皮啊。他似乎听到谁轻轻地笑了笑。

      没过多久,一年级的脆皮们到了。樱花树旧枝已被燕叼走,而新叶纷纷杂杂。乙骨接住绚烂的、不可一世的樱,望着树笑了起来,他总是能比别人更能感知遗留下来的感情。而五条寐靠着树小憩。树是不断生长的,所以有时候看上去,就像一棵树顶着另一棵树。尽管它们分享了阳光、雪花,粘人的果实,却无法共享视野。风来了,四周仍旧很安静。
      这种安静自然没有维持多久。咒术师的生活要是波澜不惊,全天下的诅咒们便是空有虚名。而这样的梦也足够让人笑掉大牙——只是五条悟总归还是做了梦。拥有一口干净大白牙的五条悟并不笑,安静地看着他曾经的挚友在马路对面轻轻挥手,于是东京夜游、百鬼相见。时钟正好敲到十一点。真不愧是杰!五条悟恶毒地想,祝你的南瓜灯死掉。
      而五条悟和夏油杰必然会相见。不过不会在长得又丑又斜的大树之下,也不会在泛着薄雾和啤酒的清晨内。五条悟做着一个人的梦,百忙之中他幻觉似得听到好友又在喃喃自语。三、二、一。

      三、二、一。五条悟狠狠地向前方迈步。
      三。二。一。夏油杰轻轻向后倒去。

      头发落在夜里,月亮抹下来,潮水穿透喷薄的金色把指尖也一并点燃。哟,好久不见。
      话语被吐露出来前就被打碎。烟圈咕噜咕噜响,回旋好像飞鸟。轻轻的,夏油杰掸了掸灰,把冰沙推到隔座。

      杰,来不来玩个游戏。
      好啊。
      谁先闭眼就输的游戏。

      站在树下的两个人相互对视,较真似得没有一个人开口。认真吗?还是玩笑?夜里怎么也说不上来的东西此刻直达内脏。被充满甜腻气息包围,分明不是很喜欢,血液却沸腾着燃烧起来。不过已经太晚,追不上死去的速度。夏油杰忍不住咳嗽,圆形的太阳生成黑色之后,把一切都切成了细细碎碎的条状。
      阴阳两面,困顿相生。他的躯干已经有一半堆在土里。

      哟。好久不见。
      当真的说出这句话,已经到了结局。眼睛很痒,像是樱花落进上眼皮。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反正都在一次一次一次地重演。视线被阻隔,温柔的触感,白色的黑色的缓慢地重叠在一起。
      真是狡猾。诅咒师慢慢划入黑暗之中,落入春天的泥土里。

      咔哒。

      空杯的冰饮被扔到了一旁,对桌的顾客惊叹天哪大冷天吃冰块真够劲的,勇士勇士。而有勇气的一往直前的五条悟还是回了头,慢吞吞地理顺自己的记忆。他回想起很久之前在树下站着听着雨缓缓落下来的夏油杰——对方手指冰冷,好像是已经烧完了的枯枝。那时候的自己不解风情地用树上的花糊对方一脸。毕竟板着脸站在黑夜里抽烟之类的真是个□□。

      空空的瓶子里连水汽也蒸发了干净。五条悟回想着,他分明是想要打破这份不知道什么时候结了块的沉默的。
      所以他说,喂杰,来不来玩游戏?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点烟前请默念三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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