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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四章 ...

  •   手冢彩菜知道自己伤得多么严重。

      脑内出血,一度靠ECMO①维持生命,被医生四度宣告病危,持续整整一天一夜的抢救后是完全昏迷,醒来以后甚至还有短暂的失忆,如今虽然记忆得到恢复,记忆力却总是不太好,身体的右半边依旧麻痹,复健也十分痛苦。

      而这一切,则是因为去年年末,搭乘新干线前往北海道的时候,因为寒冬导致过厚的积雪,再加上突如其来的地震,列车在刹车过程中无法迅速减速,地震波到来,致使仍在高速运行中的车厢脱轨,她所在的第五车厢被甩向轨道外,直接砸向周围的大楼。

      和她一起出行的好朋友因此离世,她是整节车厢唯一的幸存者。

      出事的那一瞬只觉得出门前没能见到在外国的儿子一面十分难过。

      哪怕能收到他的照片也好。

      时至今日她想起那个画面依旧觉得害怕和不安,她已经四十多岁了,这样的中年人复健起来也是难上加难,每一次迈开步子走路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痛苦。而如同金鱼一样的记忆力,更是让她难以接受。

      就连她儿子的名字,也是靠着放在床头的手账本,每个小时背一次来记住的。

      她想过了断自我,但她不敢。

      丈夫儿子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想辜负他们的努力。

      于是她在他们的面前总是挂着笑,在背地里努力地记住他们告诉她的信息,努力地复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积极又认真。

      可这样的生活太累了啊……

      她坐在医院的花园里,看着晴朗的天空一言不发。

      护士每天负责在这个时候扶她下去晒太阳,陪她说说话。

      半小时后,护士把她带上楼,窝在那张小小的病床上。她向窗外张望,外头的光太刺眼,又起了雾霾,啥也看不见。

      她很累。

      比起复健带来的痛苦,这种不得不努力,不得不加油的感觉才更累。

      “彩菜阿姨,我来啦。”“妈。”

      两把声音同时出现,女声是昨天“第一次见面”的秋本云子,男声是自家儿子的声音。彩菜下意识提起精神,摆出笑脸回应“下午好”。等二人进来了,又想起昨天她说过的那些话,强撑的精神头荡然无存,苦笑着道歉:“不好意思,云子,国光,我今天有点累。”

      秋本一手抱花,一手拄着拐杖跳了进来,一屁股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笑吟吟的,任谁看和都觉得愉悦:“我才要道歉,昨天我妈买的礼品我都带不过来,就麻烦手冢同学拿了一些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秋本知道她的身体状况是她的心病,刻意没有询问,也没有多话,而是将带来的蓝色风信子放在彩菜的床头,“听说太浓烈的花香对休息不好,就带了这盆风信子来。”

      没有花香的花有很多,选蓝色风信子的原因是店员说它的花语是生命。生命是这个世上最值得珍贵的东西,她希望彩菜能珍惜上天赐予的幸运。但秋本也明白,此时此刻的彩菜不需要别人教训她珍惜生命,所以她并没有把这些东西说给彩菜。

      彩菜已经足够努力,她需要的是支持和帮扶,需要的是别人的一句“你已经足够努力了,可以休息了哦”。

      彩菜看着那盆蓝色的花,郁闷的心情似乎被抚平了一些,“挺好看的。”

      秋本嘿嘿一笑,“我选的,眼光好吧?”

      小丫头脸皮还挺厚。

      “啊,我还得去伴田医生那里复查,我先告辞了。手冢同学,一会儿我自己回去,就不用麻烦你啦,再见!”

      没等手冢说再见,秋本就向母子二人挥挥手,一蹦一跳地离开病房。手冢一如既往地坐在椅子上,拿起刀子,规规矩矩地削了个苹果。

      彩菜接过苹果,突然想起来,十几年前,她给儿子削苹果的时候,特地削成了小兔子的模样,自家儿子却小大人似的说“孩子才爱吃小兔子模样的苹果”。那时候的彩菜压根没想到自己儿子能这么成熟,直到后来他上小学了,全家决定在开学典礼那天在校门口一起拍张合照,他在没有人告诉他路怎么走的情况下,像个小大人似的带着大家前往学校。这时彩菜才意识到,儿子搞不好要跟公公一个样。

      “国光,你还记得你在小学的开学典礼那一天发生的事吗?”

      手冢想了想,他还有印象。

      彩菜开始断断续续地说一些手冢小时候的片段。

      “你小学入学的时候,把我吓了一跳,当时我觉得,你可能跟你爷爷很像,结果后来真的很像。你说想学网球的时候我很惊讶,因为我一直觉得你很爱学习,应该会跟我说想学一些文艺的补习班,比如茶道什么的。”

      “你学习很好,我和国晴一直没有太担心你。只不过别人家的孩子都喜欢去游乐园,你从来不喜欢,特地带你去你好像也兴致缺缺的样子,我还担心你在学校被欺负了,得了什么病呢。实话说,我瞒着你去学校找过老师,他带我去看你的时候你在上体育课。你在跑一百米,跑了小组第一名,你很开心,周围的朋友也都围了过来给你庆祝。我很庆幸是我多想了,同时我也觉得,我儿子可真优秀。”

      “我万万没想到,当年跟我说想学网球的儿子,当年我只是当作让你锻炼身体就随口同意了的网球,竟然让你走到世界,让你成为职业运动员。”

      “可是,儿子,我想不明白,我怎么出了个事,你就回来了呢?我仔细想了很久,但是我真的没有这部分的记忆,可是……我应该都想起来了,只是不清晰而已啊。”

      手冢的手轻轻搭在母亲的肩上,摇了摇头,“妈,你没有忘,在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我回来了。”

      她张了张口。

      “为什么”这句话,她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她隐约想起来,儿子说他要出国的时候,他很开心。他是大笑着?还是喜出望外的模样?总不可能还是无表情吧?她记不得了,但她记得,儿子很开心。

      看着正在将苹果皮收拾好的儿子,彩菜突然打了个寒战——

      该不会是因为她的伤,儿子才放弃前途回来的吧?

      ……

      秋本觉得其实自己在逃避。

      和彩菜越是接触,她就越是觉得害怕。不是因为彩菜不好,相反正是因为彩菜太好,她越是了解,越是接触,越和彩菜熟悉,就越是有一种错觉——她和手冢的家里人关系那么好,是不是就能对手冢有妄想呢?妄想他原来也喜欢她,像言情小说那样双向暗恋,再在毕业典礼那一天收到他的第二颗纽扣?

      这不现实。

      越和彩菜接触,这样的幻想就越强烈,但这不应该。

      想那么多干什么!就只是同学而已啊。

      秋本拍了拍自己的脸,跳到电梯前,下了楼。说要去找医生是假的,她只是找了个借口离开而已。

      她撑着拐杖,蹦跳着到了公车站,搭乘公车,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家。

      开门的时候,意外看见了出门迎接她的母亲佳月。

      佳月正在准备展会,在大学又有教学任务,最近忙得连轴转,要么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画画要么出门不在家,她最近其实很少能见到佳月。

      然而就在推门进家的一瞬,她看见了系着围裙、手上拿着锅铲的佳月。

      “云子,你昨天不是摔着了吗?我问了同事,他们的妻子给了我好些菜谱,说是能帮助恢复的,今天给你做做看。”

      秋本忽然觉得很委屈。

      她冲到佳月面前,把头埋在她怀里。

      “妈——”

      为自己的龌龊想法而感到羞耻,为自己的幻想感到心酸,更为自己打从一开始就注定不能成功的恋爱感到痛苦。

      她自认是个调节能力很强的人,却也禁不住,在这么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泪如雨下。

      她没有说任何缘由,佳月问了一句,她不肯说之后她也没有继续追问。然而当天晚上,正当她准备练习长笛的时候,父亲来电话了。

      “乖女儿,听你妈说你好像很难过。不要难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你妈都永远站在你身后。”他顿了顿,“云子,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想找人说,就跟爸妈说。如果你做得对,爸妈就一直支持你;如果你做得不对,咱们就帮你改正。放心,啊,没人敢欺负我们云子,我们的云子就是爸妈的小公主呀。”

      秋本沉默了很久,才终于点了点头。意识到和成看不见,她又轻轻地“嗯”了一声。

      尽管她什么都没说,但心中的阴霾,确确实实散去了许多。

      话筒传来了机场播报声,秋本敏锐地听见了。本来想着父亲又要出差了,没想到和成主动道:“云子,爸还有最后一份工作,大概下下周就能回来,除去六月底那个工作以外没有新的安排,可以待到七月底的工作结束,你和你妈想去哪玩,爸都陪你们去。先不说了我去赶飞机!晚安!”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个学生又没有假期还瘸了怎么出去玩?和成的脑子除了音乐就没别的东西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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