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向北》lyrelion

12、第十二章

　　闷热的天气在那场大雨之后终于有所缓解，树荫更浓密了，风带来更多潮湿的气味。碧蓝的天幕，有时晴空万里，有时点缀几点白云。偶尔有鸟飞过，一眨眼又看不见影子。
　　肖承俊坐在楼下客厅，看着面前厚厚一堆文件和端着咖啡满脸带笑的邹枬：“决定了麽？打算把我送到地球的哪个角落？”
　　邹枬还是笑的，心里却恨得牙痒痒：“这几所学校都是你的能力可以进去的，你自己选一个吧，我充分尊重你的决定。”
　　肖承俊随意拿起一份来：“就这个好了。”
　　邹枬也不啰嗦：“那你签字吧。”说着把笔递给他，指了一个位置。
　　肖承俊签完名放下笔却又笑了：“怎麽感觉和签卖身契一样？”
　　“你要说是卖身契也无不可。”邹枬接过来确认一下，“你选个英国的学校，一年如果你愿意可以回来四次，然后你得在那儿待到你拿到学位证。”
　　“如果拿不到呢？”肖承俊打量面前这个俊秀的男人。
　　邹枬耸耸肩：“拿不到的话你就待在那儿，我相信陆北不介意就这麽养你一辈子。”
　　肖承俊眯眯眼睛，不是听不出这话里的讽刺，但他不想分辨：“甚麽时候儿走？”
　　“下个月7号。”
　　“好日子。”
　　“走之前，也许你有兴趣上个口语班。”
　　“好啊。”肖承俊点点头，“甚麽时候儿开始，在哪里？”
　　邹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对方竟然爽快的答应了：“你真的想上？”
　　肖承俊奇怪的看他一眼：“怎麽，难道你没有替我报名？”
　　邹枬咳嗽一声：“那就明天下午开始吧。”
　　“好啊，哪里的老师？”
　　“不用了，我亲自教你。”
　　“啊？”肖承俊愣了一下，随即笑笑，“也许你是专业人士没错，但是我可不想说一口的商用英语。”
　　邹枬拉拉领带：“真抱歉，我是中英混血，在十五岁之前都是在英国长大。”
　　肖承俊收敛笑容，抬头好好打量这个人。不说不觉得，一说再看，果然，邹枬的个头挺高，但面孔是标准的亚洲人。皮肤看很细腻，头发也是黑色的，猛地一看不觉得像混血，但是仔细看下来，他的眼睛不是黑色的，而是浅棕色，在阳光看来如同闪闪发光的琥珀。
　　邹枬一皱眉：“你这麽看着我是甚麽意思？怀疑我的教学水平？在陆北创业成功之前，我曾经当过外教的。”
　　“是麽？”肖承俊惊讶。
　　“你以为所有人都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邹枬哼了一声，“陆北以前创业时候儿吃过不少苦，真搞不懂他怎麽会和你们这种二世祖——”
　　“那你直接去问他。”肖承俊冷下脸来。
　　邹枬一怔，没想到这个看似可爱的小男孩会说出这麽强硬的话来。随即他玩味的再次打量这个孩子：“好的，我当然会问他，如果没问题的话，明天下午，我就来教你。”
　　“随便。”肖承俊摆摆手，“不过我可没课酬给你。”
　　“那是小事。”
　　“你不用上班麽？”
　　“那也是小事。”邹枬口中说的很随意，但眼神很认真。
　　肖承俊想了想：“或者说，现在在你看来，赶紧把我送走比生意和工作更重要？”
　　“你也不像你长得那麽蠢嘛。”
　　肖承俊笑起来：“说得好，你真高估我了，其实我很蠢的。”
　　邹枬没有说话，只是拿起旁边的西服外套离开了这栋房子。
　　肖承俊站在大门口环着手臂，看着邹枬的车远远开走了，忍不住嘴角挂上一丝冷笑。陆北，你凭甚麽让所有人都护着你呢？

　　邹枬回了公司，例行公事一般的向陆北汇报了肖承俊的去留问题。
　　陆北看着文件上歪歪斜斜的签名：“英国麽…那地方雨水很多，冬天也挺冷的…”
　　“我说…既然都要送他走，为甚麽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的？”邹枬把文件放下，俯身撑着桌子凑近他的脸，盯着对方的眼睛，“你到底想送他走，还是不想？给我句准话，别让我白忙活了。”
　　陆北稍微让开一点：“我决定的事情不会改变。”
　　邹枬笑笑：“真的就好了！”便又收敛笑容疑惑的看着他，“陆北，我从来没有看过你这样魂不守舍的，到底肖家那两兄妹对你做了甚麽，让你这样？”
　　陆北想了想：“你还记得那天肖承菁来找我麽？”
　　“当然记得，还是我领她进来的嘛。”邹枬想了想，“难道她跟你说了甚麽？”
　　“她只是给了讲个故事。”
　　“故事？”
　　“以前有个——”
　　“拜托，不要所有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开始好不好？”邹枬耸耸肩，去对面沙发上坐下。陆北起身也过来，和他并肩坐下。
　　“以前有一家人，爸爸妈妈互相并不喜欢，但是他们结婚，有两个孩子。后来妈妈离开了家，剩下两个孩子和爸爸过日子，爸爸并不关心他们，而他们也不爱惜自己。当突然有一天——”
　　“当突然有一天爸爸也不在了的时候儿，这对兄妹才惊讶的发现原来周围所有的所谓好友统统不在上门，而敲门的都是债主。”邹枬接过话去，“于是姐姐对其中一个债主说，我嫁给你吧，你负责养我。”
　　“而这个债主正好需要一段婚姻挽救他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于是，就有了后面你知道的故事。”陆北笑笑，有点儿苦涩。
　　邹枬叹口气：“这些在我给你的报告中全都有更详细的情节，只是没想到你说来更有喜感。”
　　陆北却另起一题：“邹枬，你为甚麽来中国？”
　　邹枬一挑眉头：“好像你以前对我的出身并不感兴趣。”
　　“现在突然有了兴趣。”
　　“我是混血，母亲是中国人。但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儿她和父亲离婚了，所以——”邹枬耸耸肩，“来中国是我的心愿，不过我并不想寻找她。”
　　“也许这麽说很唐突，但是邹枬，你真的不想念她？”陆北看着他的眼睛。
　　邹枬耸耸肩：“我知道你想说甚麽，诚然肖家两姐弟是有值得人同情之处，但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况且，我是很小的时候儿就失去了母亲，我对她并没有任何记忆，怎麽能比？”
　　“所以，你就算想怀念，也没有怀念的地方，但是他们不一样。曾经有过，再失去，痛苦难以形容。”陆北叹了口气。
　　邹枬想了想，突然看他一眼：“你还是在替他们说好话。”
　　陆北只是笑，邹枬叹了口气：“也许你是对的，我们赶不上雪中送炭，但至少不能落井下石。”
　　陆北拍拍他肩膀：“你先前不是也担心麽？那麽送走肖承俊，是不是你也会安心一点儿呢？”
　　邹枬点点头：“那个孩子的眼睛，里面有很深的东西，但是我们看不透。”
　　“在我看来，他只是小孩子闹别扭而已，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甚麽。只是茫然的觉得在眼前的一切都想归自己所有而已，因此，我不担心他。”
　　“你会说别人，那你呢？”邹枬也拍着老友肩膀，“混了这麽多年，最后选择结婚，这又对不对？”
　　“我不知道该怎麽说，但是我答应过肖承菁，一旦她找到真心爱的人了，我会马上与她离婚。”
　　“代价是财产少一半？”
　　“不，代价是结婚的时光，以及我会与父母关系缓和。”
　　“陆北，其实你看起来潇洒，但背着的东西太多。”
　　“说得再正确没有了，我是很想潇洒，但是父母亲不是我们的合作伙伴或者竞争对手，不能打败，也不会屈服，而且终身有效，是杀手锏。”陆北扯扯嘴角，“而且我还有个弟弟。”
　　邹枬能说甚麽？只是握紧他手：“祝你好运。”当然不能说“你弟弟可以交给我”之类。

　　虽然邹枬心里并不认可陆北的做法，但是心底里对肖承菁肖承俊俩姐弟确实有所改观。毕竟人生总有起落，人在矮檐下，怎能不低头？能够依靠一纸婚书而不流落在外，你可以说是投机取巧，也可以说是很有眼光。至少如肖承菁姐弟那样的人出去了，也许会奋发图强，也许就沦为最低。
　　先贵后贱，日子难捱。
　　邹枬这麽想着，不由看着面前正在努力背诵单词的肖承俊。
　　不能否认这个男孩子是好看的，但是就因为以前得天独厚的家庭环境和这张脸，让他觉得一切的获得都是轻而易举的，从而毫不珍惜。甚麽东西在他眼中都不过是个乐子，好玩了，逗弄一下，不好玩了，立即离场。你可以说是洒脱，也可以是放荡。
　　“邹枬老师，你这麽看着我是甚麽意思？”
　　肖承俊的声音响起来，邹枬略略回神：“叫我干甚麽，那些单词会写了麽？”
　　肖承俊皱着眉头：“我是真的不明白为甚麽要会写？会听会说不就够了麽？”
　　“那和文盲有甚麽不一样？”邹枬鄙视的看他一眼，“听说读写，一个都不能少。”
　　“我说邹枬老师，你不是假公济私趁机报复我吧？”肖承俊心情也不太好，毕竟读书这种事情，不是他的强项。
　　“你有甚麽值得我这样做的。”邹枬哼了一声，看着时间到了，便立起身来，“今天必须把三A部分背熟，我明天会来检查这部分的默写，同时第一单元的单词也要听写。”
　　“不要让我想起万恶的中学英语老师好不好？”肖承俊哀嚎一声。
　　邹枬满脸都是甜蜜的笑容：“不好意思，我这位老师不接受任何投诉。”潇洒的起身出门，看眼手表，噢噢，正好来得及接小美男下班——

作者有话说

　　小老儿压抑着对小南南的热爱写这几章，容易么我，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