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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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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头望了望天际,阴沉沉的云朵下,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下来。
脑海里,不争气地想起一句话来,“骑马,看落雪残阳……”
那是宋临溪说的。
“我要救他……他是我的奴隶,要死也该死在我的手上……”
我推开身旁的宫女,飞奔着出了殿外。
再见到宋临溪的时候,同我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没什么分别,浑身是血,面容憔悴不堪,偏偏一双眼睛明晃晃的,依旧清澈。
“她,你来这里做什么?”爹爹气急败坏道,“他是宋国的奸细,是余孽,留他不得。”
我淡声道,“爹爹,我有几句话,想跟他说,说完,我就亲自送他上路。”
宋临溪用虚弱的声音问我,“姜元宴,你来做什么?”
“我要救你出去!”我轻声道。
他突然转了脸色,恶狠狠地瞪着我,“我跟你说的话,你难道都忘了吗?我是宋国的奸细,是余孽,杀了我,不要和他们置气!”
“姜元宴,不要手软……”
“就算你放了我,我也一样不会饶过你的父兄……”
他无时无刻不用最狠戾的话逼我对他下手,可我一想到从前和他的点点滴滴,根本就下不了手。
那是我真心实意付出的一切,我怎么能说忘就忘,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呢?
“宋临溪,最后一次了,”我说,“我想任性一次。”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我,咬牙切齿道,“姜元宴,你要做什么?”
我抹了抹眼泪,冲他笑笑,回头看向爹爹,又摸了摸肚子,“爹爹,女儿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了,宋国的余孽不得不杀,可孩子也不能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荒唐!放肆!你真的太叫爹爹失望了!”爹爹怒气冲天,脸庞涨得通红,用手指着我鼻子,才想骂什么,又忍了回去,只是跺脚了,甩袖离开了。
“妹妹,这是真的吗?”二哥哥跑上前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二哥哥冲上去对着宋临溪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你究竟对我妹妹做了什么?是不是你逼她的?”
我一把将二哥哥从宋临溪的面前拽了开来,大声道,“他没有逼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她!我的好妹妹,你怎么……”二哥哥也是被我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气呼呼地走了。
宋临溪还是被我保了下来,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帮他了。
尽管爹爹这事气了小半个月,但还是命钦天监择了日,礼部又备好了所有嫁娶的事宜。
新婚之夜,宋临溪穿了一身火红色的婚服,就像天边的云彩,我坐在榻前,等他一步步地朝我靠近。
“姜元宴。”我在等他给我揭开盖头,他却在我的跟前停了下来,轻轻唤我的名字。
我只觉得这繁文缛节实在太过烦人,便自己揭开盖头,昂首去瞧他。
他好像喝了不少的酒,身子也是摇摇晃晃的,但又好像是清醒的,因为他能顺利地找到我的脸庞,并轻轻刮了刮我的鼻子,“我终于娶到你了……”
“宋临溪,你怎么喝那么多的酒啊?”我脸一红,不敢直视他那双深情似水的眼眸。
“因为我高兴啊……阿宴……”他轻声道,整个人跌进了我的怀里。
我没能躲掉,只是伸手去抱他。他的身上很是滚烫,就像火炉一般,我轻轻揉了揉他的背,却被他反抱地更紧,只听见耳旁是他悲哭的声音,“不要再离开我了,好不好?”
我一脸茫然,低低地反问,“宋临溪,我不是在这里吗?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的。”
他听我这么说,突然止住了哭声,从怀里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我,“这是真的吗?我没有在做梦?”
“是真的,你没有在做梦,我是姜元宴啊!”我柔声地回道。
“姜元宴?”
“宋临溪,你怎么了?”我隐隐约约觉得他眼里的光芒忽然之间就黯淡了下去。
“我没事……”他突然就清醒了过来,扶了扶额头,而后拉起我的手,“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
“是,我们成亲了。”我鼓起勇气去寻他的眉眼,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冲我温柔地笑笑,伸手想去掐灭一旁的烛火,却被我制止了,“别,我怕黑!”
可他还是不肯听我的,抬手将寝殿内的红烛悉数熄灭了,“别怕,有我在。”
月华如水,透过窗格洒了进来,我隐约能瞧见宋临溪的脸庞,他和平日似乎都不太一样,眉宇间有道很深皱褶,我抬手去揉,怎么也抚不平。
可我不敢问,我怕这是他为了保命的委曲求全,更害怕他的心里没有我,只是轻轻地闭上了眼。
那传闻的轻薄,一点也不轻,我只觉得浑身酸痛不已,迷迷糊糊也就睡了过去。
之所以醒来,是因为饿。
而宋临溪则侧卧在我身旁静静地看着我,我从来一个人睡的,不习惯突然身边多了一个人,本能地躲开,却被他抓住了手腕,说什么也不肯放开。
我不敢去回想先前发生了什么,但总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灼热,眼眶也是红红的。
“宋临溪,我们很快就会有孩子的,这样爹爹就不会杀你了!”我想,他那么紧张地看着我,大抵还是害怕假孕的事被揭穿吧。
他见我一脸窘迫,突然就哈哈大笑起来,“姜元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我见他笑得像个疯子,突然就不想担心他了。
他把目光缓缓地挪向我的小腹,并伸了手过来,指了指,“孩子是在这儿……”
他又指了指我的右下肋骨,“而不是这儿……”
“姜元宴,你骗人的手段也太蠢了……”
我这下子才醒悟过来,有些不高兴,一把揪住他的耳朵,“那还不是为了救你!再说我爹爹他不也信了吗?而且我们很快就有孩子的……”
“好好好,你先松手,我知道错了。”他有些吃痛,连连说好话求饶,我这才松了开来。
“姜元宴,把你手给我。”他躺平了身子,挨着我挤了过来。
“干嘛?”我用眼角余光看了他一眼,有些厌弃。
他却突然抓起我的手,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紫玉镯子,紧紧地扣了上来。
我定眼一看,甩了甩手,心里欢喜嘴上却要气他,“你快拿走,我不稀罕!谁知道有没有别的姑娘戴过?”
他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轻描淡写道,“这是阿娘给我的,说是要留给未来的儿媳,我想我宋临溪这辈子大概不会有什么艳福了,就和你姜元宴凑合一辈子吧……”
“好你个宋临溪,竟然还想娶着别的姑娘,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姜元宴,你可别乱来,我好歹也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父亲,你要打我,也得问问他舍不舍得?”
宋临溪早就熟知了我的招数,双手作挡,却也下意识地护着我。
天亮的时候,我是被饭菜的香味给唤醒的,宋临溪坐在桌案前,见我醒了,指了指面前的饭菜,“饿了吧……”
我是真的饿了,昨日成婚,我一整天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饭菜,现在早已经是饿得昏头转向,不分天南地北了,于是撒开腿,像饿狼一般扑了过去,却被他用手按住了额头。
眼看吃得离得那么近,可是吃不到,我难免有些生气,就想着去咬宋临溪的手。他巧妙一躲,而后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摆到了我面前,“先把这个喝了……”
他脸色平静,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刚想问什么,他却又开口道,“保胎药。”
“这么快就要保胎了吗?”我有惊愕,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也太突然了吧……
“不喝行不行?”我问,汤药的味道难看,气味也难闻。
“不喝我会死,你自己选。”他道,语气凉凉的,并不像是在商量。
我虽不知道这药到底是不是保胎药,但无论如何,不能喝。
“那你去给我拿点蜜饯吧,太苦了……”我想了想,拽了拽他的衣袖,小声央求。
他没什么,只是起身离了坐,我趁着他离开的间隙,迅速起身,将汤药倒了个一干二净,而后装作恶心呕吐的模样,拍着胸口,“你这哪里是保胎药,我看是堕胎药,还差不多……”
宋临溪见我喝了药,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将蜜饯塞进了我嘴里,“姜元宴,药都是苦的啊!”
“药是苦的,”我顿了顿,一把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在他的唇上轻轻一吻,“可你是甜的啊!”
宋临溪是甜的。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他微微蹙眉,但语气里写满了喜悦。
宋临溪的命是保住了,可如何把孩子这个幌子给圆了,是彻底把我难倒了。
好在,上苍似乎也不忍心这样去折磨我们。
成婚一个月后的某天清早,我突然觉得有些恶心难受,只是干呕,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太医诊了脉,说我已经怀有一个月的身份了。
我原以为,宋临溪在听到这件事之后,会很高兴,可没想到他却黑了脸,笑容也很是苦涩,一句话也没说。
毕竟是头一回当爹爹,一时难以接受自己老去的事实也是情理之中,我并不生气,只是拉着他的手问,“宋临溪,我们给孩子娶个名字吧……”
谁料,这句话,彻底让他震怒了,他问,“姜元宴,宋国已经灭了,这个孩子不会有家的……”
我说,“这儿就是他的家。”
他却突然笑了起来,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家……家……”
没有国,哪来的家,宋国已经灭了,宋临溪的家也没了。
尽管因为他的激烈反应让我好生难过了许久,但回头想想,无论输赢,总有一方会受到战争的伤害。从前我不懂事,总以为那种只不过是爹爹手中的小泥人,他们开疆拓土,可金戈铁马之下,踩着得又何不是那些无辜的血肉?
打仗有什么好的,亲人分离,阴阳相隔,太残忍了……
这一次,我没有去试图哄宋临溪,他却自己找上了门来,跪在大殿不起,“姜元宴,先前是我不对,我不应该带着仇恨和你在一起,我以后再不会了,我会忘了宋国,也会忘了自己是宋临溪……”
我走到他跟前,轻轻蹲下,把他的手放在小腹上,“那你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他淡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