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雪》素笔执火

4、第 4 章

　　后来，宋临溪脖子上的铁链还是打开了，钥匙是我偷来的，从二哥那儿。这也是我生平头一回，偷东西，这么顺利。

　　我正想给宋临溪打开铁链的时候，他突然就抓住了我的手，淡声道，“姜元宴，你不后悔。”

　　我笑着问，“为什么要后悔？”

　　铁链打开了，他一个翻身，将我欺压住，勒住我的脖子，“那如果我说，我要杀你呢？我要拿你当人质去威胁你的父皇……”

　　我被他勒得难受，无论我怎么拍，他就是不松手，我勉强挤出几个字来，“你不会的……”

　　可他还是没松手，反而掐得更紧了，眼眶红红的。

　　“如果是真的，我也认了……”

　　我松开了挣扎的双手，心中五味杂陈，阿娘曾告诫我，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我不信，看来现在，这条小命是要栽在自己手上了。

　　“姜元宴……”

　　他轻轻唤了一声我的名字，缓缓地松开手，整个人脑袋朝我靠了过来。

　　我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只觉唇上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靠了上来，软软的甜甜的。

　　我想说什么，可怎么可开不了口，浑身僵硬，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

　　恍然间，像是有什么滚烫的东西一下子落在了我的眉间，宋临溪抬起头来看着我，眼里满是泪水。

　　我伸手去碰他的脸颊，“你怎么哭了？”

　　“没什么……”他迅速地坐起身来，“姜元宴，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刚刚轻薄你了……”

　　“……”

　　我碰了碰自己还留有余温的唇尖，看了看自己完好无损的衣襟。恍然间想起，我曾经去找大哥的时候，有宫女从他的寝殿内跑出来，衣衫不整地大喊，大殿下怎么可以如何轻薄奴家……

　　这？

　　又算哪门子轻薄？

　　他大概还只当我是个孩子吧……

　　我突然有些生气，伸朝他的腰间伸出手去。

　　谁知，他的表情比那宫女还要夸张，整个人从地上跳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你干什么？”

　　我挠挠头，磕磕巴巴道，“没，没事……”

　　说完，我起先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宋临溪，你害羞什么？”

　　“谁害羞了，我才没有。”他说着，脸却更红了。

　　我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现在你自由了，如果你想回家的话……”

　　“不想，”他突然收起了笑容，寻了个软榻坐下，“你不是也想我留下的吗？”

　　我心头大喜，他原是想留下来的，当下就眼巴巴地凑了过去道，“等爹爹的气消了，我带你出宫去好不好？我们姜国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你一定都没有见过……”

　　我原以为他会拒绝的，没想到他很快就答应了。

　　夜里的时候，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去找宋临溪说说话。

　　刚踏进他屋子的时候，身后一阵冷风刮风，四周的烛火突然就灭了，只觉得脖子上有什么冰冷刺痛的东西架了上来。

　　“宋临溪，是你吗？”

　　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晚，我又不会什么武功，也不敢轻举妄动。

　　没有人回答，四周都是静悄悄的，我的鼻子嗅到了一种异样的奇香。这香我在阿娘的房中闻过，虽然叫不上名字，但能肯定这香，姜国不会有。

　　“你要干什么？”我又紧问了一声，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往后退，离那寝殿的光亮越来越远，心底满是绝望。

　　猛然间，突然听到一声瓷器碎地的声音，宋临溪突然出现了。他神色慌乱地看着我，而后朝身后的人道，“放了她……”

　　他的眼里满是杀伐之气，拳头紧攥。

　　“宋临溪，你是不是早已经忘了你身上的血海深仇？”

　　“我没有。”

　　我听见他一字一句道，“你先放了她，这所有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你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她！”

　　他的口吻并不是在商量，而且在命令。我只觉脖子上的刀刃似乎微微松了松，但很快又收紧了，剧烈的刺痛让我浑身打颤，有股温热顺着我的脖颈缓缓往下流，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你现在连我话都不听了吗？”

　　宋临溪离我越越近，但我的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醒来的时候，宋临溪守在我榻前，他的双眼显然是哭过的，有些红肿，声音也有些沙哑，“姜元宴，你醒了……”

　　“你这是自讨苦吃，如果你不救我，就不会有这样的麻烦，也不会受伤……”

　　“那个是你什么人？”我问。

　　他没有回答。

　　“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的，更不用自责，你不是又救了我一命吗？”我很是艰难地冲他笑笑，但脖子处的伤口让我痛得直掉眼泪，可也不敢哭出声，只是去摸他手。

　　他飞速地甩开，就像躲瘟神一般，咬牙切齿，“姜元宴，我最讨厌你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你让我觉得……”

　　他没有说下去了，只是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那我不看就是了……”我也不知道自己错哪里了，宋临溪他不高兴，也许是我真的惹恼了他吧……

　　虽然这只是皮外伤，可我总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实在难受，可也不敢跟爹爹和阿娘说，怕他们担心，也不敢和宋临溪说，生怕他又会内疚。

　　也许是这段日子太累了，休息一阵子就好了。

　　有了那晚的事，宋临溪便很少离开我的寝殿，在外人眼里，他是二哥送给我的奴隶，是供我驱使，所以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妥当。

　　但很快，宋临溪又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乏味，突然问我，“姜元宴，你这就没什么书吗？一本都没？”

　　其实我寝殿中是有书的，但都是食谱，他不爱看的。

　　我拿他打趣，“小奴隶，你认得字吗？看得懂吗？”

　　他一把揪住我的耳朵，皮笑肉不笑道，“你若再唤小奴隶，那我倒是要让你见见小奴隶的厉害之处……”

　　这话一点都不假，我是没见过像他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奴隶，倒像是谁家的公子，说话谈吐也像。

　　“你也知道，我平日不爱看书，但是我爹爹哪儿有个很大很大的书房，只不过平时戒备森严，一般人进不去。也不知道里头藏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说起书房，我真的颇有怨言，不过是几张破纸罢了，总觉得比那十万两黄金还要值钱，天天有人把手。

　　宋临溪听后点点头，“那今晚，我就带你去见见这些所谓的宝贝……”

　　“别去，太危险了！”我忙道，“你要看什么，我去找二哥哥便是，几本破书，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你都说了，你不爱看书，如今你去借书，你二哥哥岂不是又要怀疑到我头上了？到时候，他再找个借口，想弄死我，轻而易举，到时候你就只能抱着我的尸身哭了……”

　　他倒是颇有自信。

　　“我才不会哭，大不了叫二哥哥再送我一个……”

　　“嗯？”他歪着脑袋看着我。

　　“那好吧！就这一次……如果真的被逮到了，你就说，是我拿刀威胁你的，可别千万都揽到自个儿身上……”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爹爹的书房离寝殿不算太远，虽然皇宫很大，但我们一家人住得都不算太远，因为阿娘说住得近，会热闹一点。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大家能在一起的时间特别短，特别是爹爹和哥哥们，每日都忙得不可开交。

　　我们挑了个巡守侍卫比较少的时辰，跟着宋临溪瞧瞧靠近书房。

　　但转了一圈下来，发现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得另想法子。

　　宋临溪看了一眼无边的夜色，指了指高耸的屋檐，趁着我不注意的时候，紧搂住我的腰身，一个飞身上了屋顶。

　　我吓的双腿哆嗦，他却笑而不语，蹲下身去掀开瓦片，寻了个较为妥当的位置，轻巧地带着我降落在地。

　　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小声道，“宋临溪，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啊？一下子飞檐一下子走壁的？”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我不是你的小奴隶吗？”

　　我刚想说什么，他却伸手示意我安静，紧跟着就听到门外似乎有人影晃动。

　　我和他缩在窄小幽暗的角路里，听着外头的动静，连呼吸也不敢大声，紧张地浑身发抖。

　　宋临溪只是低头看我，又见我们两个之间隔很宽的一条缝隙，索性伸手将我搂进了怀里。

　　“宋临溪，你想干什么？”我有些恼羞成怒。

　　可这也是因为，我听到了他那擂鼓一般的心跳，和那厚重且清晰的呼吸声。

　　话音刚落，外头就人推门进来。书房中并没有掌灯，那二人从门口进来，只提了盏宫灯，烛火微弱，颤颤巍巍。

　　定眼一看，才发现是爹爹和二哥哥。

　　二哥哥起先说道，“父皇，这些东西放在这里会不会不安全？万一有人进来？”

　　爹爹想了想回道，“就算拿走又有什么用呢？他们有我们姜国的八十万铁骑吗？打仗不是纸上谈兵……成王败寇，愿赌服输……”

　　爹爹和二哥哥攀谈着，我突然觉得宋临溪的整个人在微微发抖，像是愤怒，抬头一看，能隐约看到他湿了眼眶。

　　身体里有种莫名的力量在驱使着，我紧紧地搂住了他。

　　等他们走了，宋临溪还没缓过神来，身子发直僵硬，脸色异常难看。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宋临溪，快些找书吧……”

　　“好！”他收回神，冲我笑笑，点了火折子，一头扎进书柜当中。

　　我看着他在偌大的书房中来回奔跑，似乎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便想着去帮帮他，靠着光亮走了过去，“你喜欢看什么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