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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二零二零年夏 ...

  •   周值整个人生记忆的起点,是一个老头粗犷浑浊的声音,老头在骂他,但那时的周值听不懂,只记得从那道声音出现开始,一个老头的身影就遍布他的生活。从记忆的起点,到12岁的夏天,每一年每一天。
      老头自己耳背,听隔壁姨婆说是吃辣椒被辣坏的,他自己听不清别人说话,就以为谁都听不清,说话得喊着说,声音越喊越粗,字音混搅一块,周值听他讲话的时候全靠连蒙带猜才能听明白。

      四岁那年,邻里街坊同龄的小孩都去上学前班,周值没得去,被同龄小孩瞧不起,那群小孩心眼坏,捉蚂蚁爬虫扔他身上戏弄他,咬得周值一身的包,周值受不了痒,又气又委屈,在家哭闹,老头从外面干活回来烦得很,见他闹就更是烦,把他臭骂一顿,将他提到河里冲水,拖了他的衣服让他光着走回家。周值因此记恨了老头一晚上,但第二天,老头提着他让他也去上学前班,周值气又消了。

      周值跟老头没有隔夜仇,百分之八十的功劳都要给隔壁姨婆。每回周值跟老头闹别扭不肯回家,就会到姨婆家蹭饭吃,他一边吃,姨婆就苦口婆心地劝,说老头苦啊,年纪轻轻死了老婆,儿子也不孝顺,老头就剩他一个乖孙了,老头怎么会不疼他。
      周值心软的毛病就是让她给劝出来的,她一劝,周值就回家了。
      至于剩下百分之二十,是因为周值知道老头确实疼他。
      他还是个婴儿时没奶喝,老头出去问别人买,有时候是别人家刚生了小孩的妈妈给他匀两口,有时是牛奶,有时是那些五毛钱一瓶的添加剂奶精,他一路喝到大,竟也没喝出什么毛病。他闹着要上学前班,老头就去村委会那求了半天给他送进去,后来上小学,老头还给他买了个新书包买了双新鞋,打扮得端端正正给他送进校门,没叫他变成个文盲。
      小学念完,镇子里没有初中,老头没办法了,其他小孩都是上完小学就被爸妈接了出去,周值从小没见过自己爸妈,他没人接,只能留在镇子里给别人当学徒,去山上砍木头回来做扫把到集市上卖钱。
      周值觉得挺好的,老头手艺就很不错,他跟着老头学,以后赚钱养他,家里有他俩就足够了。

      可老头不是这么想的,有一天周值从集市回来,把兜里的62块钱给老头,老头没接,而是对他说:过两天会有人来接你,你到外面上学去。
      周值一听上学也高兴,问老头是不是要一块去,老头说不是,他一把年纪了走不动,周值想了想,觉得也没事,反正上学会放假,他坐车回来就是了,等他在外面读了书赚了钱,还能把老头接到外面去。

      起初周值并不知道是周预来接他,也不知道周预就是他爸,老头压根没跟他说过。可谁也没料到姨婆会说,还把所有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姨婆以为这是件好事——周值他爸要回来接他去外面上学,上学就可以出人头地,这怎么不是一件好事呢?姨婆高高兴兴地叮嘱周值,爸爸以前不喜欢你,那是爸爸年轻不懂事,现在爸爸想起你了,愿意回来接你,是好事,到了外面要听爸爸的话,就算爸爸娶了老婆,也要叫妈,要乖,要听大人话。
      姨婆说的时候,可把周值给迷住了,她满心满眼都是周值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模样,周值也满心满眼都是以后会过上好日子的模样。他在这三言两语间就原谅了刚出生就被爸妈抛弃的过去,对即将到来的新生活满怀期待。

      可真的走出小镇的那天,事实给了他当头一棒。周预并不想当他的父亲,回来接他也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试图补偿,他是被老头胁迫的。
      周值不知道老头用什么逼得周预回来接他,但他人已经从镇子里出来了,周预有的是办法摆脱他,或许他就是想好了办法才同意回去接他的。
      一定是这样,或许对周预来说,能为他找到王念家这样好的“接盘侠”已经是他此生做过最好的事了。

      那时候的周值白天小心翼翼地讨好王念家所有人,晚上缩在被子,恨恨地将所有人都诅咒一遍。
      太恨了,实在是太恨了,恨死他们了。

      可即便那么恨,远在故乡的老头还是他的牵挂,他会定时给老头打电话,会想方设法给他寄钱,他想念家里两层的土房,想念他种瓜子的小院,想念姨婆,想念姨婆家的腊肉。
      他想来想去,他就是想要一个也可以令人艳羡的普通家庭,他也想在跟人聊天时不经意地说一句“我爸怎样怎样”“我妈怎样怎样”“我爷爷怎样怎样”。
      他从来都没法说这样的话,他连写作文时编造一个妈妈背着发烧的他去医院的雨夜都做不到。
      他为了得到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付出了多少努力,他的底线一退再退,没有爸妈没关系,有爷爷就行了,没有妻子孩子没关系,有自己就行了。

      他刚到王念家的时候当然也有怨过老头这么狠心把他送出来,老头根本不确定周预会不会接受他就把他扔了,他在这里没人爱,都怪老头狠心。
      可王念说一个人最缺什么又给你什么时,这个人肯定爱你。
      所以老头肯定爱他,毕竟老头什么都缺,那会儿的周值却什么都不缺,他们是相依为命过的那十二年,谁都无法替代的十二年。

      可是老头死了。
      他彻底没人爱了。

      而见不到老头最后一面是他活该,他早在二月底就知道老头病了,可他没有选择回去看一眼——因为马上就要高考了,我没有时间呀。因为到处都封控起来了,我出不去呀。
      他给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每一个都那么冠冕堂皇,直到老头去世的消息传来,他也很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怪在了周预的头上——都怪周预不是吗?这个不孝子,自己亲爸病得快死了也不知道回去看一眼,说不定老头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只有镇子的老头将他抬到后山随便挖个坑埋了,埋了又怎样?没人给他立碑,没人知道这里埋了谁,等周值也死了,这世上就再没人记得他。
      这世上再也没人记得他。

      周值手上的麻药药效还没过,可他依旧觉得很疼,哪哪都疼,手疼头疼,胸口最疼。
      他控制不住眼泪如串珠般落下,顺着眼角积在耳廓里。
      周值以前很爱哭,手上擦破点小皮都要跑到老头面前哭,老头虽然会骂他,骂得很凶,但也会心疼他,心疼他从小没爹媚没娘只能跟他这个糟老头过,心疼他手上擦破的那点小皮。
      离开老头那天,他也大哭了一场,抱着老头舍不得走,老头掐着他的手想将他从身上扯下来,周值就拼命拉住老头的脖子,指甲都给老头的脖子掐出了血,最后还是被塞进车里送走了。
      离开老头后,周值没再哭过了。他知道在这里哭是没有用的,他在这里只能靠自己,那点自尊心吊着他往前爬,生活一寸一寸打碎他的骨头,他就一寸一寸将他们粘回去,眼泪只能当胶水用。
      可现在,他闭着眼都藏不住眼泪,仿佛要将这6年的委屈都哭回来。

      张陌希抽了张纸巾给他擦眼泪,开口说话时发现自己也有点哽咽:“做错了什么事?”
      周值没有回答他,只是不断地自责:“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还是不能告诉我吗?”张陌希问。
      周值闭口不说,只是一个劲儿的流眼泪。
      张陌希也要流眼泪了,他紧皱着眉头,心里也很多委屈,“周值,为什么不能跟我说?为什么你的事情还要我从王念那里知道?”
      周值还是没开口。
      “就算只是朋友也不应该是这样的。”张陌希的手也开始抖,他替周值擦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完,再开口只剩下叹息:“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三院的病人不多,周值住的这间有3张床,却只住了他一个,张陌希坐在他病床旁,坐了一夜,一夜未眠。
      周值也没怎么睡,起先是发起了烧,烧得他浑身难受睡不着,后来是麻药的药效过了,手疼得发抖,更睡不着了。但他一声没吭,没再跟张陌希说过话。

      第二天是周五,张陌尔给张陌希请了假,自己也在周五下课后跟王念徐离一块来了医院。
      林彦他们几个原本也想跟过来,但被余兮拦了,说周值不一定想要这么多人去探病,王念觉得有道理,便只带了张陌尔和徐离。
      周值虽然伤得重还缝了针,但其实并不需要住院,输完液就可以回家了,后续只需要来医院换药看伤口愈合情况。
      关于红枣哥和级部那边,张陌尔已经跟班主任一块儿摆平了,现在大家都默认周值是不小心摔倒撞到玻璃门伤了手,学校还要负担周值的医药费。
      反正江桦有钱。——班主任是这样说的。

      三个女生到的时候,张陌希正和周值坐在药房门口等叫号取药,两人没有挨在一起,中间隔了一个空位,张陌尔三人一到就察觉他俩之间有些不对劲。
      “这是又咋了?”徐离担忧道,“我给他俩操的心都够拉十条红线了。”
      “拉倒吧你,你拉的红线没一条成的,你要是真有良心就赶紧金盆洗手。”张陌尔不客气地说。

      王念没说话,径直走了过去,停在周值旁边,面色凝重地将他从头到脚扫了一圈,轻声问:“周周,你感觉怎么样?”
      周值小幅度地晃了晃昏沉的脑袋,“没事。”
      张陌尔一个箭步上前,直接在张陌希和周值中间地空位上坐了下来,徐离立马坐到周值的另一边,两人跟平时一样闹闹哄哄地跟周值说着有关伤口愈合的知识,左一句“很快就好的”右一句“多吃点蛋白质”地安慰周值,顺带插播了学校那边关于这件事的处理后续。

      张陌希坐在一旁没吭声,耷拉着眼皮看起来精神不太好。听到周值的名字后,他起身去窗口取药,提着袋子回来时顺便对王念说:“之后我住你家。”
      王念愣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哦,行啊,那你睡……”
      张陌希瞥了周值一眼,王念懂了,两手一摊:“反正我没意见。”

      取到了药,徐离和张陌尔都说一并送王念和周值回家再走,还能在王念家蹭个晚饭。
      王念家派了车来接人,徐离和张陌尔一左一右护着周值去停车场,张陌希和王念落后一步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王念问:“你昨晚一夜没睡?今天也没睡?”
      张陌希摇了摇头,“他一直发烧。”
      “啊……”王念瞥了眼张陌希眼下的乌青,她们几个昨晚其实也睡得很晚,一直在微信上跟张陌希询问情况,但关键信息没问出来,“他跟你说原因了吗?跟谁打电话或者最近发生了什么之类的。”
      张陌希摇了摇头。
      “你俩吵架了?”
      张陌希无语:“他都不跟我说话我跟谁吵?”
      王念露出为难的表情:“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吧,你知道的,他就是这种性格,很难开口去说点什么,要不要我去找周叔问问?或者我联系一下他爷爷?”
      张陌希沉思了片刻,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片刻后说:“你先给兰姨打个电话让她熬粥吧,白粥,别加东西。”
      “不加东西?”王念立刻拿出手机,“那我让她再熬一份,刚才来医院的路上我已经让她熬了,这会儿应该料都加完了。”
      张陌希解释道:“他应该不想吃肉,今天喝粥一直吐。”
      王念眉头一皱,“一天没吃东西了?”
      “都吐了。”
      王念一惊,立刻让兰姨把医生也叫到家里来。

      两人走到保姆车旁,走在前面的三人已经上车了,周值坐在中排左座,徐离和张陌尔很懂事地坐去了后排,王念走到车门一看,立马掉头去了副驾,张陌希弯腰上车,只能坐到中排右座,周值扭头看向窗外,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市三院离王念家很远,现在还是下班高峰期,马路跟铺了红毯似的,车尾灯一眼都望不到头。
      徐离和张陌尔在后排睡得七仰八歪,突然感觉车停了,还以为到了,抹抹脸要下车,却发现身处市中心,道路两旁都是商铺饭店,人行道塞满了人和自行车,离王念家还有半个市那么远。

      徐离半梦半醒地问:“怎么了?”
      前排的张陌希拉开车门跳下车又立刻把门关上,王念从副驾转过身来解释:“希哥说他去买个东西,我们在车里等他就行。”
      “买啥啊非得绕路来市区。”张陌尔小声嘀咕。
      徐离趴窗户看了一眼,“有鲍师傅,你想吃海苔小贝吗?”
      “不想。”张陌尔说,“现在我更想吃一块冰冰凉凉的马蹄糕,椰汁味更浓的那种。”
      “那你想吧。”

      没过多久,张陌希提了个打包袋上车,张陌尔瞥了一眼,见到是一家川菜店的名字,问:“买了什么?”
      “菜。”张陌希言简意赅地回答,他懒得解释,一兜子都是四川泡菜,给周值配白粥的。
      坐好关上车门,张陌希又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好几块切成方形的糕点,红色的。他递给周值,手就悬在半空等他接,语气冷冰冰地:“吃吗?”
      周值虽然闭着眼但压根没睡,现在不得不睁开眼,看了眼张陌希手里的东西,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了过来。

      张陌尔和徐离从后排探头探脑地偷瞄,将那袋糕点看得明明白白——红枣糕,8块!
      前海境内普通的这糕那糕几乎都是一层糕一层椰汁的做法,芒果椰汁糕,马蹄椰汁糕,红枣当然也要是红枣椰汁糕。
      周值喜欢这些糕点,但不喜欢那一层椰汁,他吃红枣椰汁糕的时候甚至会撕开一层一层地吃,将椰汁那层挑出来只吃红枣。挑了两回,张陌希就给他找到了一家店,不放椰汁,只有一层又一层的红枣。
      张陌尔和徐离看着晶莹软弹的红枣糕从眼前过,双双在后排流口水,但是不敢开口要。
      跟病人抢食什么的,还是太不道德。
      张陌希倒是开口了:“给我一块。”

      周值窸窸窣窣地扯开塑料袋,捏起一块递给他,张陌希没用手拿,低头直接叼走,一边嚼一边又拿出来两瓶豆奶,玻璃瓶金属盖,他直接用牙咬开一瓶,插上吸管再次递给周值。
      周值现在只有一只手能拿东西,喝豆奶的时候红枣糕就放腿上,吃东西的时候瓶子就由张陌希接着,张陌希伺候得那叫一个顺手。

      张陌尔没兴趣再看亲哥冷脸当舔狗,闭上眼睛强装入睡。

      吃晚饭的时候,张陌希和周值依旧没有对话,两人脸色都淡淡的,也没挨在一块坐,中间硬是隔了个张陌尔,周值的左手不是常用手,但用个勺子没什么问题,兰姨在一旁给他夹腌萝卜泡咸菜,他就跟机械似的一勺一勺往嘴里送粥,吃得倒是挺多的。
      他俩不说话,张陌尔和徐离今天也没怎么说,一顿饭吃得很是安静,饭后王念让司机送她俩回家,周值回房间休息,外面就剩下王念和张陌希。

      两人在院子里吹风,走到院子里新修的那个秋千时,王念忽然开口道:“他爷爷去世了。”
      张陌希不用一秒就意识到这个“他”是谁,脸色骤变:“你,怎么知道的?”

      王念一抚掌:“就刚才陈医生看诊的时候,兰姨见周周隔三差五生病,操心得不行,免不了要多说两句,说着说着就说到他爷爷看到他这样肯定也要心疼,刚说完,周周就接了句‘已经死了’。”
      王念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死了”是什么意思。
      他们谁不知道周值的爷爷对他来说有多重要?是没有手机也要每周回来用座机打电话回去问候的牵绊,那是周值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现在最重要的人突然没了,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说是世界末日都不为过。

      王念接着说:“我一听吓一跳,立刻去问了周叔,他说他知道这事,周值的爷爷二月就开始病了,熬了好几个月,老爷子一把岁数了,坚持这几个月不容易,但还是没熬到高考结束,上周走的,今天是头七。”
      张陌希问:“周预,不回去?”
      “没回。”王念说,“他说老家那边有人照料这些事,他迁走了户口,已经不算那边的人,不用回去……上香?我不懂那边的习俗啊,但我觉得怪怪的,那不是他亲爹吗?亲爹去世都不回去看一眼,这是正常的吗?”
      张陌希没心思琢磨湖北的风土民俗,随口道:“可能他也是捡来的吧,然后呢?周值说完这句之后呢?”
      ——陈医生来的时候张陌希刚好去接老妈的电话,老妈说得久了些,说完回来周值都已经回房间去了,这最关键的事情他一点都没听到!

      “之后就没了啊!这种堪比原子弹的消息放出来谁还敢吭声啊,兰姨都没吭声了。”王念激动地说,说着说着也反应过来:“对了……周周也没说要回去,难不成他们那边真有未成年不允许参加葬礼之类的习俗?或者说不是亲生的就不给参加?周周是捡来的所以不让他去。”
      王念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一定是这样!他们老家肯定有人不让周周回去见他爷爷最后一面,所以他才这么伤心这么生气!这么说,周叔说不定也不是亲生的,他俩都是捡来的,爷爷是个大好人啊!”

      张陌希皱起眉头,并不认同王念的分析。
      如果照王念分析的那样,那周值为什么要说自己做了一件错事,为什么要说知道错了,还说来不及。

      ——他和周预不是不被允许回去,而是自己没有选择回去!
      什么错事,不就是他跟周预一样,都没回去见爷爷最后一面吗?他知道爷爷二月就病了,可他从来没提过要回去看他,只是在拼命地学习,备考。
      他在自责,在后悔,可是现在说什么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因为人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没了,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错过的时间再也无法弥补,这就是死亡。

      死亡是一件大事。
      可周值没有跟他说,整整一天一夜,周值没对他吐露只言片语,这么难开口的事,却又那么轻易地在别人面前说了出来。
      “我不明白。”张陌希费解地说,“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说呢?”
      “这……这怎么说。”王念艰难地找借口:“说了又没什么用,你又不是医生,也不帮人出殡。”
      “可他又跟你们说。”
      “这……”
      “他很复杂,我看不懂他。”张陌希一路顺遂的人生从来没遇到过这等难题,“说实话我现在对他的了解全靠猜,从你告诉我的,和他平时说的一两句话里猜,以前……也没多久以前,就高一高二那会儿,我觉得猜一猜没什么,可自从高三,经历集训那件事后,他去了北京后,他就越来越难猜了。我以前觉得有趣,现在更多觉得奇怪,朋友之间也不能老让对方猜来猜去吧?”

      张陌希现在是真觉得挺难受的,他觉得自己已经有在顾及周值的感受了,周值不想说的事他从来不问,周值做什么他从来都支持,周值想自己解决的事情他从不插手。
      可周值不能把自己搞成这样,他不能,至少不应该。

      张陌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抓心挠肝的不解,只能烦躁骂道:“算了我描述不出来。”
      王念作为他们当中的情感首席导师,闻言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想跟周周玩知根知底伉俪情深,但他不愿意跟你玩,你没被他信任,所以你不高兴。”
      张陌希倒吸一口气,他抓耳挠腮说不出来的长篇大论,就这样被王念一句话总结了,他震惊地看了王念好一会儿,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一句:“我是不是应该去提高一下语言组织能力?”

      “我也挺奇怪的,你这么聪明一个人,竟然连这个简单的事情都说不出来。”
      “这比奥数压轴还复杂OK?”张陌希确实十分苦恼,“我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

      王念轻笑一声:“没想到你跟尔尔在感情方面竟然完全相反,她喜欢未知的神秘感,你却喜欢知根知底。”
      “我没说我不喜欢神秘感,只是现在遇到问题了。”张陌希发现王念也误解了自己,“现在马上要高考了,神秘感能帮周值解决问题?能帮他高考?能帮他找回状态吗?难道我就这样一直神秘感神秘感看着他搞砸考试?”
      “我懂你的意思,所以你的诉求是什么呢?”王念一点都没有恼火,耐着性子跟他说:“你知道了他的爷爷去世了,你苦恼他为什么不跟你说,可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要怎么跟你说?跟你大倒苦水大哭一场?求着你带他去湖北见爷爷最后一面?周值知道很多事情你做不到,也不应该由你来做,他自己都知道现在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他连自己的时间都不舍得浪费又怎么会允许自己浪费你的时间?”
      “我不觉得是浪费时间,而且我失去这一两天或者一周的时间对我没有影响。”
      王念见他钻入了牛角尖,微微皱起眉头,叹气道:“你还没懂,希哥你还不明白吗?周周一直游离在我们所有人之外,是因为他是一个被命运控制的人,他自己也发现了,他困在自己的命运里出不来,而你苦恼的原因是因为你想要干涉他的命运,你想要,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你,其实他比你还要迷茫,他一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你其实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像往常一样在他身边,你只要一直在就可以了。”
      “可我还是没帮他解决事情啊。”
      “你不需要干涉他的事情!”王念也说急了,气得跺脚:“你想帮他度过命运的难关,可他凭什么要相信你呢?你应该放手让他自己去度过,他一个人走了很远的路才走到现在,你为什么不相信他这次也可以呢?”

      “你……可是……”张陌希欲言又止,还是问道:“你和俞知时就这样?你遇到问题他不帮忙?他遇到问题你也不帮忙?”
      “对啊。”王念很坦然地点了点头,“我们不干涉彼此的重大决定,你看他去当兵进封闭军区,以后半年联系不上一次,我不也没阻止他吗。”
      张陌希听完,缓慢地摇了摇头:“不行。”
      “什么不行?”

      “周值不行。你和俞知时都有解决问题的能力,再不济还有其他朋友,有爸妈有长辈,可周值没有。”张陌希面色沉沉地说,“用你的话说,我们几个认识这么多年,都从不干涉彼此的命运,因为我们清楚各自都有退路有后盾,遇到天大的麻烦都无所谓,可周值没有。”
      周值没有退路也没有后盾,周值只有自己一个人。
      他一定要干涉周值的命运并不是因为不信任周值,不是不相信周值有处理好事情的能力。
      他只是,心疼,很纯粹的心疼。

      他希望周值一点苦都不要再吃,一点麻烦都不要再遇到。
      喜欢一个人就要把他吃进肚子里好好保护起来,反正他现在就是这样想的,周值的事,他一定会管到底。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二零二零年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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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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