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平安浮世卷》栎山眠

159、金色之梦（番外）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时常梦见一个金色的梦。梦见那不断坠落，梦见那双清澈的红眸，梦见遥远的过去。游玩过的大地，帮助过的人类，品尝过的野果，丢弃于草边的果核干枯变扁。

　　梦见她亲手结束了本应还有救的伊邪那岐。

　　金色阳光透过云层落在她身上，血液染红的柔美脸庞上，带着一贯的平静。

　　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但身后是疾步赶来的神将，他必须做出选择。身体却比脑袋快一步，上前将她手中的利刃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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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无边无际令人烦躁的黑暗中，那抹刺眼的光从眼前直接亮起，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惊讶和掩饰过后的平静，眉眼和唇畔，无不露出春日的温和生气，恰似一汪活水清泉，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恰好与这古板死寂的高天原相反。

　　“这样的存在，迟早也会在高天原消失吧。”他不由得产生了这样悲观的想法，却也想起了自己刚把腿架在窗边。

　　明明那时她坏了自己要溜出神殿的好事，但他就是没办法大发脾气，只得佯装生气。本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神明，但能以神力抵挡住他的雷电，就注定了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神明……或是神使。

　　“那些我们帮过的人类还记得你，他们不会忘记你，至少现在你再去看望他们，他们还记得你为他们带去了丰收。”

　　“是这样吗？”她轻轻地笑了。

　　是这样吗？

　　须佐之男在内心反问了自己。

　　……事实却是，曾受助的那片土地上的人类，已经忘了她，留下痕迹的只有须佐之男和稻荷神罢了。

　　明明一直陪在她身边，但她还是很遥远。

　　虽说一开始是听闻她因为自己降生的雷暴牵累而主动接近，但后来天照告知她的来历时，他也无法再如从前那般坦诚了。

　　尤其是，当他心怀人类和高天原，他不得不为了高天原和这整个世界考虑时……矛盾越发尖锐，内心挣扎也越发痛苦。

　　“那个孩子，不属于这里。”天照如是说。

　　“不属于？”

　　“不属于高天原，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会带来变数，所以——”

　　所以，自己变相地成了监视者。

　　“我……会注意她，但我不会让她服从我。”他看向天照，“但您，为何会觉得她不会与我们一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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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吗？”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某种期待落空。

　　她的语气再次温柔平静起来：“为什么您会突然想到以后呢？神有漫长的时间。”

　　须佐之男站在神殿门口，偏了偏头，但最终还是与她对视：“正因为如此，我才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沧海之原。”

　　“……”

　　“在那里，你会被记住，不会被遗忘，也不用担心什么。”

　　她微微睁大了那双红眸，最后将惊讶完全收入温柔的笑意中：“承蒙您关照，但，这样就好。”

　　为何这样就好？须佐之男并不理解，却没有问出口。

　　或许是，她有自己的考量。

　　或许……

　　“须佐之男大人。”

　　在与妖魔的一场恶战后，她半跪在河边，与他一同净手。

　　“什么？”

　　“您有没有想过，教会人类如何驱逐妖魔？”

　　这事可谓是正中他的心意。

　　他之后，恐怕再不能如现在这般悠闲再下来尘世，也恐怕……

　　“怎么了？”她轻轻歪了下头，青琉璃色的长发随即落下几缕，染上水光，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我也这么想过。不过，驱逐妖魔的术式，以及人类能承受的力量，我尚未考虑到。”

　　“关于这个，我还是知道一点。”她将洗净的双手背在身后，如同一个人类少女，“他们没法像我们一样凭空用出力量，总要借助文字符文之类的东西。他们力量也有限，一次不能全部耗尽他们的灵力，所以，我们给予的术式，最大也只能以牺牲一个人为准……”

　　他听着她说，有些惊讶她对此如此熟悉，所以只和伊吹相望一眼，默默地听着。可她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慢慢地没了声音。

　　“你说得很好。”

　　“……我也只是听人说过。”

　　“这也是听人说的吗？“伊吹懒洋洋地从一旁站起来，抖落了身上的叶子，“那个人究竟是谁啊？听你说了好多次。”

　　她眨了眨眼：“这是秘密。”

　　“那什么时候，我能见到那个人吗？”他也跟着伊吹问。

　　“这个的话……”她认真地思考着，但想起了什么，看向他，“也许未来有一天，您能见到。”

　　未来……

　　他现在就在未来，可她已经变了，变成了妖怪。

　　千年前的事，现在的她又还能记得多少？

　　在跨越那些世界时，他感知到了她的存在。因为天照留下的神格，那样的感觉分外强烈。

　　“将这个带走吧。”

　　“这个——”

　　“这个能感知到放在那个孩子身体中的神格。只要那个神格还在，只要她还是她……”

　　只要……

　　“这个的话，您如果有兴趣，我可以说更多。”她的目光看向了远处，“不过，接下来去哪里呢？”

　　“这还要问吗？那肯定是找个地方先休息一晚上了。我可不想晚上睡觉还要起来陪你们打妖怪之类的。”伊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他只好也站起来，看了看已经洗净的双手，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伊吹说得没错，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只是有些不习惯。”她忍不住笑着转身，背对着他，跟在伊吹后面，“您突然变得这样温柔。”

　　“只是想到你、想到人类为我做的那些事……”他顿了一下，“罢了，都过去的事，不用再提了。”

　　“人类的事我不清楚也就算了，但我却没为您做过什么，一直以来，都是您带着我。”

　　“妖魔屠城的那日，我被人类救下了。神力耗尽的我被恶神抓住，是他们缄口不言，才让我活下来的。”他坦诚相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带你去的村庄。快傍晚的时候才找到一个村子落脚，但当晚就有妖魔侵袭。我那时只是觉得好玩，才和你一起将那些妖魔赶走。本来以为赶走了就好，但你却跑过去查看受伤之人。”

　　“……”

　　“为了救下那些人，你也不惜动用自己的神力。我是那么不理解，那么想知道为什么要对那样脆弱的存在，给予如此的照顾。”

　　她眉眼清明，却并未回头：“真有这样的事吗？”

　　“这件事我记了好久了。”

　　“……那然后呢？”

　　“然后我就很生气啊，问你，为什么不理我，却理会那些素不相识的人，结果你却先道歉了，说，是习惯了。”他看向了已经跑远了的伊吹，细碎的阳光从叶缝中落下，“也就是那时，我开始想，神明要经历什么，才会习惯去关心人类。”

　　“您找到了答案吗？”

　　“找到了。”他快走几步，跟上了她，与她并肩而行。

　　“是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在你看来是什么，但在我看来，就是天照大人所说的爱。”落日余晖倾洒于他的身上，却隔开了站在树荫下的她。

　　“爱么？关于，什么的？”

　　须佐之男有些诧异，因为在他看来，会因为人类的经历而牵挂的她，是再明白这个问题不过了。

　　颇为艰难，须佐之男还是张开了口。他却看到，她并没有看向他，只是在树荫下继续走着，没有想要走出来的想法。

　　“关于人类对神的爱，关于神对人类的爱。”

　　“那真是太好了。”她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温柔笑容，“天照大神若是知道您有这样好的想法，想必也会很开心。”

　　她的笑容天真无邪，烂漫又美丽，如同花儿需要去呵护。

　　“虽然天照大人对您和那位旧神走得近没有意见，但我还是刚要提醒您一点。”

　　那还是在他桀骜不驯时，月读和他私下说的事。

　　“不论您如何和她交好，也请不要忘了，她并不属于高天原，她记得那颗神格并非她自己的。”

　　“嗯，高天原能有现在这样，也多亏了天照大神。她不仅创造了万物，还传播了爱和光，不然这个世界也还是黑暗一片。”

　　那时，完全没有问过她的想法。

　　那时，只是在阐述自己的崇拜，自己的想法，完全没有在意过她的想法。

　　“嗯，真是位了不起的神王。”

　　那是发自内心的赞美吗？还是被迫于“只有这么做才能活下来”才说的话？

　　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体被八岐大蛇控制的时候，天羽羽斩直接刺穿了她的心脏——

　　他本以为她会难过，会惊恐，但在那双红眸中看到的，却只有平静。仿佛早已预料，早已知晓，早已看穿面前的“八岐大蛇”实则为须佐之男。

　　在不断地坠落着……又为何要露出那样宛如解脱般的笑容？

　　知晓了她的过去，知晓了旧神一族，知晓了伊邪那岐犯下的罪，他却再无选择——

　　他无法向她再了解过去，无法知晓她是如何知道这一切，亦无法再轻声询问一句“为何”。

　　所有的事情，就像她讲述的一个个故事般，轻而易举发生着，她也只是理所当然地出现在故事中。他没有办法放着人类和高天原不管，转而去向她寻求过去的救赎，他有应该做的事，有未尽之事。而这些事，正是和她无数次入尘世才知道的、名为「神明的责任」。

　　……也正是她教会他的事。

　　海浪声在临近黎明时温柔起来，靠着睡觉的石头也变得清晰明了。

　　“您觉得这段旅途如何？”在每次从人间要回到高天原之前，无论是白天黑夜，或是下雨天晴，她都要这样问。

　　“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开心不就好了！”年少的他这样说。

　　“那就好。”

　　“每次都这么问，很烦的。不过，算了，总归是能帮到点忙。”再稍微长大了点的他这样说。

　　“那就好。”

　　是不厌其烦的询问和回答。

　　“您觉得这段旅途如何？”

　　“很开心，也很有意义。帮了很多人，明白了神明……我是说我有很多地方需要不断改进。”

　　那是与她最后一次入尘世了。

　　告别人间是在初春的一个清晨。她问这话时，太阳也刚好出来了。

　　“问了我这么多次，你呢？”他感受着清晨的清爽，看向了她。

　　“我也很开心。”少女神明说完便转过身去背对他。

　　差不多了……

　　可她向前走了几步，又侧过身来——

　　金色的阳光勾勒出了神明的模样——

　　他睁开了眼。

　　带着一点稚气，一点俏皮，更多的是对未来的希望和向往。

　　“也希望您之后的旅途，也像这一次一样。”

　　波光粼粼的海面，闪烁着金色光芒。

　　他知道，梦已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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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碎碎念：
拖了好久的番外……除了工作上，还有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心累）。
本来想养猫，结果发现自己猫毛过敏……然后决定以后在自己写的东西里一定会有猫猫。
至于之前源赖光和八俣远的结局，多少有点草率了。不过也没有达到完全要改的地步（ps：源赖光那个结局之前一直在纠结he还是be，最后还是觉得先不改为好，毕竟我想不出更好的结局了）
另外就是，可能在下一卷就会完结了（毕竟都两年了，还没写完……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想要写自己的东西……虽然这玩意好早就在说了，但自己现在也只是有个大概的想法。得亏自己不是以写小说为生狗头jpg.，不然这时应该饭都吃不起了）
好吧，定个时间，不然我又要鸽好久。
九月中旬应该会开下一卷。
应该……？
断更这么久，应该没啥人会认真看我碎碎念吧？
没有吧？（狗头jpg.）
阴阳师天照建模和立绘出来了（虽然挺好看的，但我不喜欢 狗头jpg. 主要是ch和文案没让我能喜欢上，我还是心疼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