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潮归》青城妹子

10、第 10 章

　　夜幕降临，虫声啾鸣，杨起一袭黑衣悄然潜进了沈府。

　　在来的路上，他收到的那个陌生指令是沈府的银库。却在去往银库的路上，身不由主地来到沈筠的闺房外，足尖轻点，掠上了屋顶。

　　瓦片轻轻抽出，屋内晕黄的烛光便投射在了他的脸上。只见沈筠仍然坐在正下方的桌子前面，慢慢喝着茶水。

　　绿荷在一旁边铺床，边说道：“天色不早了，小姐也该上床歇着了。”

　　沈筠喝着茶水，声音略显疲惫：“你也辛苦一天了，早些回房歇着吧，不要为我操心了，明天的事还多着呢。”

　　绿荷铺着床叹起气来：“唉，他惹出的事儿，还得小姐去料理，真是让小姐操碎了心。我看那高二公子昨天伤得不轻，没有两三个月怕是恢复不来。今天才头一天就把小姐累成这样，往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景儿呢。遇上这种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

　　沈筠轻轻叹气，茶杯放到桌上，有点不耐烦：“好了，别说了，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站起身来走向床边，绿荷在身后瞅着她的衣服，忽然道：“哎，等等，小姐你衣服上沾了血渍，想是白天照顾高公子染上的，我去给你换一件去。”

　　说完，又埋怨道：“我说小姐也不必这么费心，咱也是替那个人料理后事，白天老爷也向高家老爷赔过不是了，事情闹这么大，也不是小姐的问题，面上过得去就行，何必这么尽心尽力。再说了，高公子现在昏迷着还能好点，等哪天醒了，又是喊痛又是喊疼的，碰不得摸不得，那时候才不好弄呢。”

　　“现在你把他照顾得太好，等到时候又该挑三拣四，说小姐不尽心了。人就是容易得寸进尺，对他好了，他嫌你不够好，要你再好一点；对他不够好吧，偶尔好一次，他还会对你感恩戴德，三叩九拜呢。”

　　边说帮沈筠脱了外衣：“再说了，他们高家那么有钱，在朝廷势力那么大，家里有的是仆人丫鬟，还缺伺候的人吗？非要让小姐去，分明是看不起咱们老爷，想借这个事将咱们沈府踩在脚下，一辈子都在高家抬不起头来。”

　　“真是飞来横祸，我们好端端的沈府，素日和他们高家也无牵连，就是小姐好心，救了那个乞丐，才招来这么多事。”绿荷把脱下的衣服用力抖了两抖，很是来了气儿，“我看小姐就是这点不好，遇到事情过于认真，不是自己的事也要往自己身上揽，难怪那个人说你多管闲事，各种说你不好呢。”

　　“好了！”沈筠听得有点生气了，怒目训斥道，“我说一句，你能说十句，再耍嘴，我明天就打发你回家去。”

　　“嗷。”绿荷瞧着她脸色，吐了吐舌头，“那我去睡了。”

　　转身走到门口，“吱呀”一声，开门出去了。

　　屋里恢复了平静。沈筠静静地躺下，看着屋顶，默默出神。忽然房顶一个小小的黑洞出现在她的视线内，一惊而起：“谁？谁在外面？”

　　杨起一惊，忙把瓦片覆上，施展轻功，暗夜里几个纵跃，朝银库的方向飞去。

　　银库门口有重兵把守，他悄悄潜藏在了屋檐之后，找到众人精神最为懈怠的契机，当即朝空白的地面扔了一颗迷烟弹，守卫们闻烟纷纷倒地，杨起便从檐上飞落而下，从守卫首领的腰里摸出一串钥匙，走到银库门口，拿出钥匙，挨个试过，很快便将银库的大门打开了。

　　里面是一条深而窄的甬道，黑黢黢的，没有光亮，也不见尽头。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不一会儿就撞到了另一道大门，黑沉沉的，他拿出钥匙，再次挨个试过，却发现这次没有一把是能打得开的。

　　他心下存疑，尚且不信，拿着钥匙又试了一遍，还是不行。

　　正自彷徨无措，忽听外面传来一声高喝：“不好啦，银库失窃啦！”

　　杨起心下一惊，正欲应对，已见乌泱泱的一群侍卫，自银库窄而长的甬道蜂拥而至，手提大刀很快朝他砍了过来。

　　他当即踢翻最前边的两个人，抓起随后冲上的一人衣领用力向后抛去，直将后续上来的几个人都撂翻在地。他忙向前移了几步，身后是绝路，他唯有从前面杀出一条血路来才能生还。当即也不手软，手执兵刃跟他们混战起来。

　　那些侍卫哪里是他的对手，不出一刻，就被纷纷撂翻。趁着众人体力疲软之时，杨起当即杀出一条路来，冲到了银库的外面。

　　这时外面已是火光冲天，照得黑夜几如白昼。守卫首领正举着一只火把，站在守卫中间，朝他喝道：“你是什么人，胆敢私闯沈府银库，给我拿下！”

　　杨起庆幸自己蒙了面，看着扑上前来的几名侍卫，长剑凌空一划，瞬间割破了两人的喉咙，血液溅出，瞅着那群人冷冷道：“改天再陪你们玩！”

　　说完足尖点地，飞身掠起，几个雀跃便掠过了檐头，转眼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他回到清凉山上时已经是后半夜，山上鸦雀无声，四野寂然。他悄步上了无花庙的台阶，站到庙门口，朝里一望，庙里也是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白发老人均匀的鼾声正绵绵不断地传来，似已睡熟了。

　　于是他回到了自己练武的小山林里，躺了下来，两手枕在脑后，心里又开始思绪繁涌。

　　沈筠……她真的因为自己去了高家，去照顾高无衡吗？那天真的惹来了这么多事，以至于她作为堂堂钦差大臣的女儿也要卑恭屈节，去照顾一个富商的儿子？

　　这一天，她应该受了很多委屈吧，既要承受那样一个父亲的威严训斥，又要忍受高家上上下下主仆的冰冷眼色和傲慢之态。

　　她才十六岁啊，豆蔻年华，就要承受这么多外界的压力和斥责，她一个女孩儿家，怎么能受得了啊。

　　更何况，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她不过是替人受过……

　　他越想心绪越乱，越是愧疚难当。

　　一阵清风而过，他微微感到倦意上头，累了一晚上，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梦中。这时候，隐隐约约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今天是不是不太顺利。”

　　“是不太顺利。”杨起在梦中没好气地道，“看来你消息还算灵通，知道我出师不利。”

　　那人嘿嘿笑道：“一切皆在我的掌控之中，怎么会不知道呢。”

　　杨起一听这话，不禁勃然大怒：“守卫那里只有第一扇门的钥匙，后面还有几重门我压根不清楚。你到底是谁？平白无故让我夜探沈府，是想让我送死吗？”

　　“你答应了会帮我，你做到了吗？”

　　那人却不生气，只是轻轻笑着：“给你指路银库，还不是帮忙吗？总没有让你去大牢里探案。”

　　杨起不想跟他纠缠，忍着怒气道：“那现在该怎么办，里面的门打不开。”

　　那人心平气和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里面那扇门的钥匙在沈天行手里，到时候我自会搞到手。你不是一直想破解江心沉船的案件吗，进了银库里边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杨起听了这话，不禁心里有点发虚，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你让我去查案到底有怎样的意图？”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说道：“我当然是在帮你破沉船的案子，还有帮你去杀仇人啊。今夜你闯银库不成，沈府定然起疑，恐怕这段时间是不好进去了。这样，你半个月后再去，到时候我定然相助。”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变远，依稀渺茫，不一会儿就消散在了林中。

　　第二天醒来，杨起却是不信，直奔沈府，果然看到沈府里里外外加强了守卫，不仅将银库把守得密不透风，就连沈天行和沈筠的卧房都守卫森严。看来沈府确实是不好进了。

　　拜访完沈府，他顺道去了高家。同上次一样，在离高家还有五里地的时候，便到处都是守卫重重。就连跟高家毗邻而居的人想走门前之路，也都得绕道而行。

　　沈府探不成，高家又寻不了仇，杨起一时觉得行动没有了方向。他便日日待在山上，白天或在林中练功，或与白发老人长谈，夜间则一个人躺在树林里，眼睛望着茫茫黑夜，心里默默念着沈筠……

　　不知她最近在忙什么，还是高家沈府两头跑吗……

　　他耐不住心烦，终于有天跑下山去，逮着机会跟沈府的小厮叶双碰了面。以前在沈府时只有叶双对他好，如今见着他，倒也发自内心的高兴。杨起打消了顾虑，便问：“沈小姐最近在忙什么，还是去高家照顾高无衡吗？”

　　叶双道：“不然还能怎样，最开始每天回来累得跟什么似的，最近倒是好了。”

　　杨起心里一沉，问道：“这都十来天了，高无衡还伤重吗？论理他也是习武之人，怎么现在还需要别人照顾，莫不是高家故意使这法子折磨沈小姐，让她遭罪？”

　　听了这话，叶双有所不满地看他一眼，冷冷道：“你也好意思说？高家老爷就是故意让小姐去伺候人啊，就是想让沈府屈居高家之下，这不是明摆着么。”

　　杨起一听，心头微微一堵，心想她果然在高家受了不少委屈，这可如何是好。正想间就听叶双笑着说道：“不过好在她最近在高家每天开心得很，并没有受什么委。”

　　杨起忙问：“下人跟高无衡没有为难她吗？”

　　叶双笑道：“下人我不清楚，高二公子是一点都没有。他自打苏醒，看到沈小姐每天在旁伺候，真是心疼得紧，都没有再让她干活，这几天一直是下人们在照顾。我听绿荷说，他把沈小姐留在身边，每天只是说说笑笑，论诗作画，下棋垂钓，每天相处得融洽得很，沈小姐似乎也很开心，跟刚开始相比，现在是一点顾忌和别扭都没有了，轻松自在的好像是在自己家里。”

　　“哦……”杨起听了这话，心里微微松了一些，却很快莫名地心头一哽，竟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酸酸的，涩涩的。又听叶双提到高无衡时，一口一个二公子，似是对他充满敬意，不禁心中又多了一层异样之感。

　　当下也不动声色，只道：“叶双，你以后没事上清凉山来找我，我闲了教你几手功夫玩玩，怎么样？”

　　叶双本就是个心思简单的人，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笑道：“凭杨哥现在的功夫，就是做皇上的第一带刀侍卫都没什么大问题，更何况是教我这个小喽啰。既然杨哥愿意教我，我当然是高兴得很啊。就怕杨哥到时候嫌我太笨，怎么都教不会呢。”

　　杨起笑道：“怎么会。你若想学，我每天教你都行。”
　　叶双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杨起笑道：“自然当真，大丈夫岂能言而无信。”

　　叶双听了极是高兴，当下两人握手相交，定下了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