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之小郎中》顾一砚

18、苏醒时刻

　　这个由邪灵构建的梦中世界，似乎为了避免让人有所觉察，除了满足各自的执念之外，其余部分逻辑高度自洽，与外面世界别无二致。因此现实世界中患者接二连三的去世，梦中世界也须得找到由头解释他们消失的原因。
　　恐怕所谓的“出城”就是借口之一。
　　朱砚在清水县衙门里见过整个县城的规划平面图，便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探一探梦中世界的大小。
　　他一路向东行至县城最东边，以顺时针方向探索。
　　半个时辰后，他确定了整个清水县的东南部分，接近整个县城四分之一的面积都被纳入其中。
　　梦境的边界区域，并非朱砚猜测的漆黑空洞一片，而是树立起了城墙，挡住前行的道路。朱砚试图翻过城墙，却发现墙壁光滑无比，似乎违反物理定律一般毫无摩擦力，朱砚根本无法找到着力点，他即便调动灵力一跃三丈，城墙也随着向上延伸，遮蔽朱砚的视线。
　　无奈之下，朱砚便决定向城门走去，按照梦中行人的说法，那儿似乎是进出县城的途径之一。
　　南边城门与乞丐兄弟居住的破庙临近，朱砚便打算先去探视兄弟二人。
　　梦境世界中的破庙与现实世界一致，朱砚甚至能找到乞丐兄弟收拾到一半的包裹，不合身的破旧衣裤、一把红艳艳的野果、只剩半本的小人书和些许破旧的玩具。朱砚绕着破庙寻了一周，却没有发现兄弟二人的踪影。
　　他心头有些不好的预感，便向破庙周围的小贩们和乞丐们打听，一连问了四五个，才在一个摆摊卖茶水的小伙计嘴里打听出线索。
　　“你说那对小鬼头么？他们跟着一对夫妻走了，我本来还担心会不会是人贩子，就拦着问了一句，后来小鬼头说是他们的爹娘来接他们了，现在要出城去他舅舅家。”
　　听到“出城”两个字，朱砚汗毛都立了起来，抱拳谢过之后，三步并做两步飞快朝城门冲去。
　　此刻城门格外的热闹，男女老少都满含笑意地朝门外走去，因着人数过多，还自发排起了队伍。
　　进城的倒是一个都没有。
　　朱砚正想将他们拦下，就看到队伍最前方的一辆马车车窗探出两个稚童脑袋，正是乞丐兄弟。临别之际，兄弟二人对生活了数年的清水县也产生一丝不舍，仰着小脑袋想要把县城的景象映入脑海。余光瞥见了朱砚，便兴奋地向他摆手，两人七嘴八舌地嚷嚷道：“砚前辈我们爹娘来接我们啦！”
　　朱砚焦急地在车水马龙的出城队伍中朝城门挤去，一面大声呼喊：“大毛，小毛，你们先从车子上下来！”
　　小毛抓了抓脑袋，小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砚前辈，我娘亲说舅舅那边已经等不及啦，让我们一刻都不要耽误呢。”
　　大毛也跟着不好意思：“对不起哦砚前辈，我们不能当你的药童了。”
　　小毛抢过话：“等我们见了舅舅，回来的路上，再来找悠悠姐玩！”
　　朱砚干脆不再呼喊，加快脚步向马车冲去，只想着用物理手段将马车逼停。
　　却没想随着他离城门越来越近，一股无形的排斥之力不断阻碍他前行，似乎是这个梦中世界感受到了一个不该在此出现的人，便不让接近城门。
　　朱砚感觉自己仿佛行走在泥潭之中，步履维艰，在距离城门三丈之外，已经无法向前挪动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载着乞丐兄弟的马车驶出城门。
　　大小毛兄弟似乎还在不断向他招手呼喊，期间被一个宠溺温婉的声音喝停，兄弟二人便听话的缩回了脑袋。清风拂过掀起马车窗帘的一角，朱砚依稀可见兄弟二人依偎在身着锦袍的女子怀中，笑容灿烂。
　　朱砚张张嘴，嗓子却似乎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响，他不甘心地伸手，似乎想要隔着三丈的距离，拉住马车横梁，可身子仿佛被裹了一层厚厚的蛛网，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浓重的无力感像潮水一般铺天盖地的将朱砚淹没。
　　不能这样下去。
　　如果梦境中的自己无能为力的话，那就让自己清醒过来吧。
　　一股灵力在脑海中徘徊，摸索到由于邪灵被抑制掌控清醒的脑域，化作一串串电流，冲击着每一个细胞。
　　强行苏醒的过程似乎刺激到了梦中世界，整个清水县开始晃动、扭曲，眼前的景色如斑驳的墙纸一样一片片脱落。
　　一股莫名的波动在朱砚脑海中凭空出现，压抑着脑干处控制清醒相关区域细胞的活性，并试图抹去他在梦境中的记忆。
　　这股莫名的波动一直潜伏在朱砚脑海中，只是此前波动幅度轻微，几无察觉；此刻陡然加重，朱砚才发现了这个使自己入睡的罪魁祸首。
　　想必其他患者也是被这股波动催入睡梦中。
　　潜伏在清水县悄无声息夺走诸多性命的邪灵第一次露出了冰山一角，朱砚几近冷笑出来，刺激脑细胞的灵力陡然加大，转瞬间突破了阈值。
　　被压抑了许久的清醒系统开始恢复工作。
　　同一瞬间，梦中的清水县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生生撕裂，化为了碎片。
　　冰凉的地面和着尘土的气息刺激着朱砚的五官，他缓缓睁开眼，目之所及正是他入梦前行走的街道景色。街道上东瘫西倒的行人和衙役也迷糊地睁开眼，对于自己摔倒在地表示十分费解。
　　朱砚一骨碌爬起来，双腿灵力强化，如箭一般朝乞丐兄弟的破庙疾驰而去，引来行人声声惊呼。
　　朱砚在睡梦中感觉度过了半日，现实中其实才过去了片刻。傍晚下过一阵小雨，此刻天色暗淡，破庙坐落在一片比肩高的杂草中，显得有些阴森。庙里没有一丝烛光，但朱砚灵力强化过后的双目依然可以看清破庙里相拥而眠的乞丐兄弟。
　　朱砚站在门口，注视片刻，轻轻呼喊了一声。
　　无人应答。
　　伐魔大战中见过横尸遍野断臂齐飞的朱砚，此刻却有些不敢踏入庙中。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似是陷入酣睡中的两个孩子，屏息观察，盼望着他们的胸口出现一丝起伏。
　　然而终究没有。
　　朱砚踏入庙中，眼眶酸涩，双眼微红。
　　为了节省体力，乞丐兄弟向来是天黑后便睡觉，他们已经换上了钱氏送来的崭新的童装，穿衣之前似乎还特地洗了澡，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许是怕弄脏衣服，他们身下还铺了一层厚厚的杂草。
　　洗净之后的乞丐兄弟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对唇红齿白的童子，双目虽然紧闭，嘴角和眉梢都向上扬起，似乎是对未来美好的生活充满了遐想和期待。
　　朱砚本打算明日开始教他们读书写字，教他们现代医学，等到他们再年长一些，便打算帮他们寻一寻其他亲人。
　　可惜没有以后了。
　　睡梦中片刻的美满夺走了他们未来所有的可能性，他们短暂而艰苦的一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向与人为善、好好先生做派的朱砚，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悲恸与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