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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睡梦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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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初霁的四月里,关闭了数个月的新开巷医馆又悄无声息地再次开张。
朱砚原本手绘了开业大酬宾的海报张贴在医馆门口,却无奈地发现众人识字不多,便又贿赂了街头酒馆的伙计,让他见人就提一嘴。
几天下来,虽然尚无一人就诊,周边的邻里们也都知道了新开巷搬来了一个年轻俊俏的小郎中,带着三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又听说钱氏小儿子的断腿便是小郎中所医治,便产生了极大的好奇,有些伤风咳嗽的人家,便尝试着去朱砚的医馆看了一两趟,回来纷纷称好。
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朱砚的名声就渐渐传开,原本因叶老郎中去世改寻他家医馆的人们也逐渐回到新开巷医馆。
朱砚便每日看看诊,闲暇便咬着毛笔头回忆前世小学课本的知识点。白天看诊的时候,他就把三小只送去学堂学习识文断字,晚上便教授三人数学与科学知识。
大卫王朝的修行,在朱砚看来属于典型的唯心主义。
修行既修心,每一个境界的突破都需要心境更上一层楼,玄而又玄。
但朱砚结合自己的经验,原主对人体构造不甚清楚,使用长生功时便只能看到体内灵力运转的几个大循环,待得朱砚重生后,便能够清晰的看到灵力在各个器官和组织时间的运转。
他估摸着,对事物认知的差异,或许会对修炼有很大影响。
在开张第一个月后,朱砚迎来了第一笔大生意。
清水县有名的张员外一家得了奇病,请了清水县一众郎中均无甚用,便贴出告示,谁能救治,便赏白银百两。
朱砚摸摸干瘪的荷包,双眼放光,拜了名帖,又请常去的酒楼掌柜做了担保,终于迈进了张员外的家门。
张员外据说是当朝鼎鼎大名的张愈之张阁老的偏远亲戚,因此在清水县算是有名的乡绅,住处修建得奢靡精湛,仿着江南园林的风范,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朱砚被下人带着兜兜转转了许久,才进入了一间屋子内。
绕过屏风,一个消瘦地中年男子躺在床上,似是沉睡,旁边一位年轻妇人正服侍着。正是张员外和他的正妻。旁边站立着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年轻男子,长得白皙俊雅,正笼着双袖,一副闭目养神的模样。
随性的管家赶紧介绍道:“这位是今天请来的郎中,朱小郎中。”
听见是位郎中,妇人起身作揖,将张员外的病情娓娓道来。
一个月前开始,张员外每日睡觉的时间便越来越长,到如今每日只能清醒两三个时辰,沉睡期间无论如何也无法唤醒,清醒时与常人并无二异。十日之前,张员外的夫人、大公子、二公子和一些仆人也开始逐渐出现类似的情况,只是比张员外略轻。
众人恐是疫病,请了无数个大夫也没找出问题 ,花大价钱请了个济世堂的外门弟子瞧了瞧,也只否认了疫病或中毒,具体原因依旧不详。
这种怪异的病症朱砚也是闻所未闻,他上前给张员外把脉,渡入一丝灵力,仿佛是朱砚的第三只眼睛一样,在张员外的体内巡视了一圈,虽然发现了一些中老年人常见的毛病,却未找到沉睡的病因。
这一丝灵力在张员外体内循完一周,径直向上,顺着脊髓一直延伸至脑内。
即便在医学发达的上一世,人脑仍有太多未知的秘密,因此朱砚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操纵的灵力如一层轻纱一般铺在张员外的脑实质上,朱砚立刻感受到了无数综合交错的生物电,这些生物电流代表着他大脑内每一个细胞的活动。如果有人能够破译这些电流组合的含义,便能明白张员外的脑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而目前的朱砚还没有如此实力,他只能感受着某些特定脑部区域的激活与抑制。
逐渐的,朱砚的确发现一丝异常。
张员外主导睡眠的上行网状抑制系统处于强烈的激活状态,与记忆相关的区域也被激活,活跃的脑电波更是提示身体的主人处于做梦状态。
他想了想,对众人道:“我需要把脉一个时辰。”
“这……”管家正要张嘴,一直闭目养神的青袍青年出声道:“无妨,一个时辰便一个时辰。”
朱砚便凝下心神,默默地观察了近一个时辰。
人体的睡眠周期接近大半个时辰,在此期间会经历入睡期、浅睡期、深睡期和快速眼动期。之后周而复返,寻常人一夜会经历四五个周期。其中,快速眼动期与做梦最为相关。
朱砚察觉到了显著的异常,张员外在这一个时辰里,始处于快速眼动期,始终在做梦。
他仿佛被梦魇住了一般。
他长吁一口气,道:“济世堂的大夫说得不错,张员外并非中毒或染病,他躺下的时时刻刻,似乎都在做梦。”
见众人不解,他便把睡眠周期理论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了一番。
青袍青年终于不再瞌睡模样,他将朱砚的话来回倒腾了一遍,抬眼问道:“敢问小郎中师承哪家?”
朱砚和气地笑道:“家师江湖郎中,不值一提。”
见他不愿意透露,青袍青年没再追问,只是问道:“那你能否将其唤醒?”
朱砚有些为难:“也不是不行,只是我此前未曾尝试过,怕可能会伤了员外的脑子。”
妇人听闻,赶紧道:“不要伤脑子。”
青年便不换了个换题:“那朱小郎中可否知道病因?”
朱砚有些沮丧,摇摇头道:“医术浅薄,尚不知病因。”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如果不是疫病、不是中毒,会不会是别的……奇诡手段?”
比如下咒降头之类。
青年没有应答,而是和管家一起,带着朱砚看了看其他患病之人。这些人清醒十分与正常人别无二异,入睡时则与张员外一样,始终处于梦中,但清醒后无法回忆起任何梦境中的事情。
如此诡异的病症,加之还可能有潜在的传染性,让朱砚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他并非没有手段再探究竟,但必定会提高身份暴露的风险,与他此时想要避避风头的初衷相去甚远。他便干脆连赏金都懒得讨,以医术不精为由头告辞。
管家正欲送他出园子,青袍青年便率先道:“朱小郎中,我送你出去吧。”
两人并行在曲径通幽的园林中,朱砚一本正经,正视前方,余光里却在暗暗打量着青年。
青年身段颀长若松竹,青色直缀衣摆随着步伐摆动,颇为潇洒俊逸,一双长眉飞挑的桃花眼不露轻浮,眼底深邃幽深,仿佛一杯寡淡但回味无穷的清茶。
青年似乎察觉到了朱砚的打量,朝他温和一笑:“朱小郎中,是修士吧?”
朱砚身形一滞,险些绊了一跤。
青年一把扶住他,依旧笑的童叟无欺:“方才你把脉时输送了灵力,被我察觉到了。”
朱砚拂袖擦擦汗,正色道:“兄台好眼力。”
“还未自我介绍,我叫楚拙。”青年打量着朱砚:“朱小郎中所提的睡眠理论,是师门传承么?”
他不等朱砚回答,便自顾自道:“不才也熟读百家书,对巫蛊之术、梦魇降头之术有所了解,却未曾听说过你这般说法。”
他声调不澜不惊,语气中却带着异常的笃定。
朱砚只能硬着头皮重复此前的回答:“家师江湖郎中,不值一提。”
楚拙笑出了声,将朱砚送到了门口,道:“朱小郎中,我们后会有期。”
朱砚摆了摆手,匆匆逃离,心想这人古怪的很,还是不要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