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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临终托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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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三年,南疆诸多魔教联合,私自解开南疆十万大山的封印,灵邪苏醒,涂炭生灵。朝廷帅兵,联合众多门派,举国讨伐十万大山的魔教总部。一时间,长生堂、无相教、鬼无宗等传承数百年的魔教被连根拔起,只剩下一小群魔教余孽四处窜逃。
昏暗的烛光在洞穴中摇曳,朱砚沉默地注视着眼前凄凄惨惨的场景。
他本是医院里的一名外科大夫,多日值班猝死后,还魂到了这个异世界的身体上。身体的主人是魔教长生堂堂主的儿子,在两天前的正邪大战中,魔教教主不幸身亡,宝贝儿子也被一剑刺穿心窝,魂归西天。或许是死的时候仍有太多的不甘与怨念,吸引了一直飘荡的青年医生的游魂附身。
长生堂数百年来修的都是门派传承的《长生卷》,名字听起来似是一心向道的正派法门,内里却是教述炼体与制毒,所以长生堂门人施展功法时多为三头六臂,面似阎罗,手持毒物,当真不负“魔教”二字。
不过自古以来医毒不分家,一旦打起仗来,长生堂即可配制毒物激发队友潜能,又能医治垂死伤患,自身又因为炼体是个锤不死的小强。因此此番伐魔大战,朝廷与正派的联军是宁可拼着自损一千,也要优先剿灭长生堂。
三天前那场激烈的斗争中,长生堂只剩下了朱砚孤零零的一个人。
借尸还魂的朱砚继承了原主的身体与记忆,自然知晓《长生卷》中的救人手段,加上在急诊多年练就的手艺,先先后后救助了不少“魔教余孽”。
这处洞穴本是魔教禁地之一,此刻也是众人最后藏匿之处。朱砚抬眼望去,缺了一手一足的邪莲僧艰难地打坐休息,风姿万千的无相教天魔女正试图把脸上狭长入骨的刀伤对合,补天阁的长老喉头被通了个对穿,没办法再施展哭魂大法,还有三三两两伤患躺在地上不住呻、吟,真是一屋子的老弱病残。
朱砚自个也没好到那儿去,心脏的伤口虽然使了功法愈合,却仍然隐隐作痛,更糟糕的是他左腿被白马寺的老和尚一禅杖打的粉碎性骨折,禅杖上沾染的业障缠在伤口上,让他根本无法用《长生卷》里的长生功愈合。
他叹了一口气,怕不是刚穿越到这世界,就要交待在这儿了。
一只黑鸦急速飞入洞穴,在邪莲僧上头盘旋一会儿,化为一缕黑雾,钻入他体内。
邪莲僧面容姣好,他睁开一双凤眼:“不足十里,只怕一炷香时间就能寻上我们了。”
满场寂静,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已经退无可退,也没有力气再退了,恐怕这一炷香,就是他们在这世间最后的时光。
“我不甘啊!”有人满脸血污,只剩下半截身子,低声抽泣。
邪莲僧与天魔女、补天阁长老对视一眼,微微点头,朝沉思当中的朱砚招招手,道:“小砚,你过来。”
朱砚闻声,连忙拖着左腿,一瘸一拐地走过去:“大师有何吩咐?”
邪莲僧示意朱砚坐在他们三人面前,道:“你可知道,这山洞深处,通往何方?”
朱砚望着身后蜿蜒深邃的洞穴,点点头:“是十万大山的南麓山脉。”
“不错,”邪莲僧点头:“南麓山脉遍布毒瘴之气,专门蚕食天下一切灵气,寻常修士,沾之即死,即便大能,也不会轻易涉足。”
朱砚自是知晓这一切,原定的逃生方法之一,就是尽可能的保存实力,由长生堂的人配制避瘴的药丸,带领大家横穿南麓山脉。却未曾想到朝廷与正派的联军进攻是如此猛烈,还专门率先处决长生堂门人,使得计划无法开展。朱砚摸了摸口袋的避瘴丸,不足十粒,定然是不足以带大家横跨这凶险万分的山脉。
“大师,我倒是还有几粒避瘴丸,你们若是需要……”他伸手掏出药瓶,正要取出几粒递过去。天魔女拉住了他的手,道:“砚儿,好孩子,你有所不知,这这毒瘴遇强则强,你这点药丸,是远远不够我们这群老不死使的。 ”她顿了顿,回头朝身后的阴影处招了招手:“我要你把他们带走。”
三个小孩从阴影处走出。
朱砚望去,一个是胖乎乎的小姑娘,握着天魔女的手,留着鼻涕,哭的一抽一抽的。朱砚识得,她是无相教天魔女的女儿柳思悠,今年刚满十岁。
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个身穿儒袍的精致小娃娃,满是血污的洞穴里,他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仿佛小夫子一般,此刻正努力绷着脸,似是要把眼中打转的泪水憋回去,正是补天阁阁主的小儿子许尚儒,貌似才刚刚七岁。
最后一个是身形瘦小的男孩,身上背着一个竹篓,低眉颔首,似是要缩到阴影当中去,朱砚记得,他是鬼无宗宗主之子程载物,鬼无宗在三天前的战役中也是全军覆没,邪莲僧与鬼无宗宗主相交甚好,拼死给他们救下了一丝血脉,为此还丢了一手一足。
朱砚这具身体刚刚年过十八。十余年前一众魔教被朝廷逼迫龟缩在十万大山里,彼此之间私教甚密,朱砚可以说是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他听天魔女的此番言语,明白了这是要托孤的意思。
毒瘴对身体的残害,是依着修为逐渐提升,他们三个刚入修行没几日的孩子,的确用不了多少避瘴丸。而朱砚自己的长生功对毒瘴有一定克制,还能在南瘴山麓中寻药重新配制,由他带着三个孩子逃走,可谓是最佳之计。
天魔女擦拭小胖姑娘柳思悠的鼻涕,从袖口掏出一本书籍递给朱砚,朱砚接过一看,封面是一个端坐的双面仕女,一面红粉,一面骷髅。
“这是无相派的无相书,砚儿,我家思悠天赋不高,你帮姨娘收着这书,她若能自行习会当然最好,如若不行,也不妨事,全当留个念想,如果遇着有缘人,送出也无妨,总好过让着数百年的无相派断在我手里。”天魔女叹了一口气,声音有些喑哑。
喉咙破碎的补天阁长老也掏出一枚玉简,在地上以指写字:“这是补天阁的天衍论,也劳烦砚公子带去,算是留个念想...”
“砚哥,这是我们派的白骨秘籍,你帮我带走吧...”
“小砚,这是我家的血魔功法,也劳烦你一并带着吧...”
众人均知此番无力回天,也都不愿背负断绝门派传承的恶名,便纷纷将各家的传承绝学交给朱砚。
朱砚捧着这一堆功法,如同捧着各个门派千百年来一点一滴的心血,心头感觉沉甸甸的。
“诸位,”他看了看在座个人,深鞠一躬:“我若能侥幸存活,一定不让这些绝学蒙尘。”
小胖妞柳思悠已经十岁了,虽然平时有些痴痴的,但此刻也听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她拉扯着天魔女的袖子,啜泣道:“娘,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待在这儿!”
天魔女温柔地拂去小胖妞的眼泪: “傻孩子,你以后要听朱砚哥哥的话知道么?娘亲不过是要去陪你爹爹了,你好好的活着,也不用来替我报仇。”
柳思悠也不回话,只是把脸埋在母亲怀里。
补天阁长老对小夫子一般的儒袍小娃娃许尚儒勾勾手,在地上写着:“尚儒,你自幼早慧,将来是能成大事的,我与你父母却只希望你能余生随心而活。”
一直绷着脸的许尚儒不禁破防,金豆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抽抽噎噎地道:“长老爷爷,我知道的,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临别之际,这些曾经叱咤风云的魔教头子们,也不禁像是寻常给儿女送行的老父母,唠唠叨叨,嘱咐的不是如何光复门派,而是希望子辈们能好好活着过完一辈子,不要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鬼无宗的程载物小少年背着竹筐,一直低着头,他的父母长辈均已离世,因此临末也没人念叨。邪莲僧拄着拐杖,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脑袋:“载物,我与你父亲相交莫逆,便替他叮嘱你,鬼无宗门人,活的问心无愧就好。”
小少年点点头,没有说话,跪下来朝邪莲僧磕了个头,便朝朱砚走过去。
小胖妞柳思悠和小夫子许尚儒也走到朱砚身边。
朱砚寻了个包裹将众人的功法收拾进去,牵着孩子们的手,临别之际,他心中属于魔教公子朱砚的那份记忆牵引着阵阵伤恸,他一撩下摆,带着娃娃们向众人长长作揖,便起身走进了漆黑的洞穴深处。
众人目送至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转面迎向洞口,漫天的灵压已经汹涌而至。邪莲僧拍拍袈裟上的尘土,道:“咱们这群老不死,给孩子们多争取些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