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都不算爱》雪纶圣殿

8、八

　　八
　　车子在路上缓缓的行进着，不过才几天的时间而已。雪已经把这个城市给厚厚的覆盖了起来。如同一场盛大的祭奠。庄严而沉重。因为是情人节的前一天，路边的很多花店都把玫瑰摆在了最起眼的位置。
　　艳红，深蓝，淡粉，明黄。
　　在这冰天雪地里，玫瑰隔着玻璃窗绽放。那是被保护起来的美丽。不可抑止的想到许烈，也许现在还在抱怨我吧！我转过头，逼自己不要多想。
　　坐在旁边的韩谦一直很安静，整个人裹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里。脸望向窗外，看不见表情，只看得到分外秀美的下颚骨和尖削的下巴。外面的雪断断续续的下着，雪花被风刮得毫无章法的在空中飞扬。车窗外的场景一直在变化，不变的，是满眼的萧索。
　　一路无话
　　到达城郊公墓已经是半个小时后的事了。漫山整齐的墓碑，每一个都证明着一个生命曾经的存在。生前的一切在这里都归于尘土，只剩下一个冰冷的墓碑供后人感怀。有人说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终点，死去的人会在活在留下的人的记忆里。我觉得这种说法很矫情。
　　生命一旦结束，连带着的是非纷争也一并入土。包括感情。逝去的人从此得到解脱。留给后人的，却是无尽的枷锁。
　　我跟着韩谦往半山腰上走，楼梯很宽很长。仿佛看不到尽头，楼梯上的积雪很深。韩谦只在上楼梯的时候回头嘱咐了一句小心滑。便又沉默。大概走了5分钟的样子，他便向左拐了进去。站定在一座黑色墓碑前。宽大的羽绒服帽子遮住了他的侧脸，只露出笔挺白皙的鼻尖。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我却已经不敢靠过去。
　　北风依然凛冽，刮在脸上身上，刺骨的疼。韩谦却像感觉不到一样。突然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虽然微弱，但在这安静空旷的墓地里，却仿佛可以听得到回音。如同小石子打破的水面，一圈一圈的荡漾开来。浸润着淡淡的咸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韩谦把怀里的花放到了墓碑前。摘下了帽子，轻轻的唤道
　　“妈。”声音中有极力控制的颤抖，却还是带了哭腔。
　　我用手极力的捂住鼻口，也抑制不住那份上扬的酸涩。我想，没有失去过的人，永远也无法体会那种心情。
　　失去亲人的心情。
　　第一次学开口说话唤出的人
　　第一次学走路身旁看护的手
　　第一次上学身后跟随眺望的眼光
　　第一次晚归在月色下焦急等待的身影
　　消失了。
　　剩下的人对她的亏欠，也永远无法还清。
　　世界上所有的爱都是为了相聚，唯有母爱是为了分离。
　　“我下去等你。”这样的韩谦让我有一种几近崩溃的错觉。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知道我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转身便往楼梯下跑。跑到底的时候已经是喘得嘴都合不拢了，整个嗓子眼和嘴巴里都干得发疼。于是找到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想到刚刚在墓碑前的事，心口还是堵着堵着的。看来今天陪韩谦来还是来对了，这种日子，这种场合，还真的不适合他一个人呆着。连我这种局外人都这么失控，更别说他这个当事人了。
　　休息了一会，看韩谦还没有下来就准备回去找他，这么冷的天气在那上面呆久了可不是好玩的。突然口袋里一阵震动，有短信。
　　是许烈的。简简单单三个字，在哪里？
　　我想了一下，把手机给关了。
　　我不想骗他。
　　刚准备上去，就看见韩谦已经往下走了。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看见他嘴唇冻得发乌，眼泪已经擦干净了。可还是看得出来哭过。
　　“走吧，我们回去。”我对他说，他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他还是安静得过份，想想今天一上午他跟我讲话的次数一个手就数得完。像是没有情绪，又像是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叫我来陪他又什么都不跟我说，还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喂”我伸手推了推他“你还好吧？”
　　他回过头来，微肿的眼睛半合着，看着我眨巴了一下，又把帽子给戴了起来。往我肩膀上一靠，说。
　　“我要睡一下，到了叫我。”
　　“啊…好！”对于他这个举动，除了有点意外。也没太多的感觉。今天对他来说有点特殊，就随他高兴吧！
　　“中午我们去外面吃，我要吃西餐。”他声音有点哑哑的，像是在撒娇。
　　“好。”
　　“去金牛角吃。”
　　“你困了，睡吧。”去那里不是吃饭，是吃人。
　　“金牛角”他声音又提高了一个分贝
　　“……”无视
　　“金牛角金牛角金牛角金牛角金牛角”他凑到我耳朵边大声的喊，搞的司机都回头看我们的笑话。
　　“好好好好好”跟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当妈的自觉。听见我答应了，他又重新靠了回去。
　　“今天我生日。”
　　“好！嗯？什么？”我猛地回过头看他，他没有动。白色的帽子把整个头都遮了起来。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冲得我有些缓不过神，我把头靠在韩谦头上。窗外依旧风雪满天，安静的咆哮着。
　　“我睡着了”他挪了挪身子，把头放在我的颈窝里，帽子上的绒毛搔着我的下巴，很痒，但是我却哭了出来。抬起手抱住他的头，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来。我真没用。只能咬着嘴巴，红着眼睛。什么都做不了。他也把手覆到了我的手背上，一片冰凉。
　　“林烟屿，谢谢你今天能陪我。谢谢你。”
　　是什么模糊了眼睛
　　又是什么沉重了心情
　　中午时分的金牛角热闹非凡，两层楼的餐厅居然很难看到一桌空的座位，虽说这里的东西是贵得有点离谱，但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缺少有钱人。比如说：×××，×××，×××，韩谦，×××，×××……
　　是的，韩谦就是个有钱人。
　　看着桌上这一大堆远远超过两个份的餐点，不止一次的深深叹气。我的钱啊！
　　“喂，赶快吃啊！想什么呢？”韩谦用叉子敲了敲我的餐盘。
　　“哦”无耐的把牛排往嘴里送，就这么一小块肉，就够我吃一个星期的早中晚餐加宵夜了。餐厅里的空调效果很好，韩谦脱掉了外面臃肿的羽绒衣，我才发现他里面穿的居然是正装。深黑色的手工西装裁减得体，虽说是很简单的式样，但韩谦真的是个衣服架子，宽肩，窄腰，长腿。穿什么都出位。再加上他那张脸，啧啧。人能长到这份上，也不用去追求什么名牌了，就是整件地摊货给他，他也能穿出巴黎时装周上新款的架势。如果不是坐在包间里面，估计他已经是整个餐厅里的焦点了吧。
　　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最后干脆把刀叉一放，拖着下巴看他。他抬头看了我一下，又低头笑了。然后边吃东西边问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这么看着我”
　　“韩谦啊！”
　　“嗯？”
　　“你长得真不错。”真心话，绝对真心话。
　　“是吗？我也这么觉得。”
　　“……”我真的非常不想说他不要脸，但是他真的非常不要脸。这种话他居然也可以说得脸不红心不跳，佩服佩服。这种时候应该干嘛？转移话题。对，转移话题。
　　“吃完饭你还想去哪啊？”
　　“西牌楼吧。”
　　西牌楼是本市最大的宠物市场。
　　“去那里干嘛？”
　　“我今天生日，你就不想送我点什么？”
　　“…送…你生日嘛…”真是一口气提不上来就会被他给气死去。他是吃定我今天不会跟他发脾气是吧。好，给我等着，我也快生日了。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食物的香味，谈天的玩笑，略微喧哗的餐厅，以及窗外无声穿行的车阵和初散阴霾的雪天，都让这顿午饭变得宁静平和起来。彼此都默契的避开那让人伤感的话题，不想让他难过，不想让她担心。对于无法改变的过往和遗憾。短暂的遗忘与释怀，也是珍贵的。
　　毕竟时光会冲淡一切
　　毕竟斯人已逝，无法挽回
　　毕竟……活着的人也有快乐起来的权力。
　　到了结账的时候，我很不忍的拿出我的钱包，放在桌子底下打开一看，又不忍的闭上眼睛。丢人啊！早知道今天就带卡出来了。
　　出钱事小，面子是大。
　　“喂，你带了多少钱？”我压低声音问韩谦。我身上只有400，桌上这些东西怎么看都不止这个数。
　　“没带”答得还真干脆。说完还端起没喝完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敢情他准备吃霸王餐啊？这么悠闲。我一巴掌拍他脑袋上
　　“没带？没带你还敢点这么多东西！找死啊”看来得打电话找人送钱来了“真是被你害死了”我白了他一眼准备打电话，拿出手机一看是关着的。对了，我还不能开机，一会许烈的电话打过来就不好了。
　　“喂，把你手机拿过来。我打个电话。”
　　“打电话干嘛？”
　　“找人来送钱。不然你想在这里洗盘子抵债啊”
　　“行啊！把比抵在这洗盘子。”
　　“你去死”
　　就在我们闹个没玩完的时候，门帘被掀了起来。美丽可爱，笑容可掬的服务员小姐款款的走了进来。
　　“您好，这里的餐点一共是752元。请问是现金付款还是刷卡呢？”
　　“那个，我们还没吃完。等一下再埋单可以吗？”这句话说得我冷汗都快出来了。看着这杯盘狼藉的一桌。唉，睁眼讲瞎话还真难。
　　“这…好吧！两位请慢用。”她有些为难的看了我们几眼，估计是在琢磨我们跑单的可能性。她刚准备转身出去就被韩谦叫住了。
　　“等一下。”
　　“嗯？”服务员转身望向韩谦，顿时脸颊发红，手足无措，眉目含情，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做鹌鹑状。这种症状学名触电，俗称发花痴。
　　无视那服务员充满感情的眼神，韩谦只是悠闲的从西装里拿出钱包，然后两个手指从钱包里夹出一个东西，递到她面前，说
　　“刷卡，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