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光 ...
-
14.
“你的电话，要接吗？”
在电话响了三个无人接听之后，叶青把扣在桌面上的电话递给她。她没有伸手，只是将目光很轻柔的放在电话上。
那个很温柔、很和善的书店老板坐在叶青对面，这次她长长的头发散落在身后，今天的她没有上次得体。上次在书店里，她画着妆，因为太忙简单的绑起头发，也有股子简单的优雅和温柔。今天看上去，气色比上次好了许多，看着眉眼更加温柔，没了上次刻在眉心的生硬。只是在这个环境下看着温柔，还是有些格格不入的。
不太一样了。这是叶青今天见到她的第一感觉。
她摆手，干净利落：“不接。”
叶青将她的电话反扣起来，她的目光瞬间跟着光屏湮灭而失焦了，目光溃散得厉害。叶青想了想，还是将电话反过来递给她，手机上下摆了一下。
“你女儿给你打了三个电话，这件事儿她也是受害者。法律只审判犯罪者，又不牵累家人，她怕是知道了什么找你着急了。”
手机屏幕反射出来幽蓝偏白得光，刺眼，上面跳闪着：知乐。
她听完这句话之后，短暂得愣了片刻，突兀得一笑，有些苍白，眼神瞬间都苍老了许多。
“我和她关系其实并不太好，我天天早出晚归的，我们其实基本见不上面。”
叶青听着一愣。
“关系不好在你知道了李思哲对你女儿做了... ...的事情你去杀人？”叶青觉得在父母前面说自己孩子被人强|奸不太好，消音了两个字，立马接道，“关系好不好也是母女，这些证据指向挺清晰的，你看你和刚才一样咬牙不说话，还是直接供认不讳？反正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门，早早说清楚，没准还有机会减刑。”
她面无表情，仰着头思索了一会，长长叹出一口气。
这间屋子不大，还有些暗，除了一盏黄色散着虚弱的光线之外，好像没有让人很舒服的东西，就连屋子里都是空荡荡的被寒气充斥，裹在人每一寸皮肤上，发凉。
“我在书店不是说了吗？来了警局我就认，听清楚了，人是我杀的。”
她的声音又轻又冷静，好像是知道会有这么一刻，情绪准备的很充足。能说此刻她的态度很端正吗？真是有点奇怪得感觉。
叶青看了两眼身旁的叶队，他深镌的面部纹路僵了下，眼睛浑圆放光，“过程。”
在林翼正要张口的时候，他打断她，声音犹如擂鼓，字字敲击在她的心口上。“你还有同伙，也一并招供出来，别让我们去找，对你，对他都不好。”
瞬时，她一下子有些乱了，因为她不知道对面那个男人说的是他，还是她。她局促了下之后，冷静得太快，乱的时间太短。他都好像看到了那抹异样的神色，又好像没有看到。没办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到他想要的信息，有些失望的褪了眼神上的一抹晶亮。
有几分失望，“说清楚犯案过程，这将是呈堂证供。”
她一只手抬起来，撑住额头，面部十分平静，眉宇里思索得神色很重，像是在想犯案得过程一般。10分钟之后，她才慢慢仰起头，手依旧撑在额头上，遮挡住了一部分面部的光，阴影斑驳在她得脸上，浑然教人看不清晰她。
她说：“11号那天因为班主任打电话说王知乐学习成绩不好，我就想晚自习去接她，顺便问问班主任她的近况。结果店里忙，我去晚了。去学校的路上，一个男生在巷子里等人，我路过的时候，他手机里发出来得声音我很清楚，那样的求救声... ...”
她眼睛带有挣扎的神色，祈求一样得看着他们，像是求他们能回到那个时候，能去解救她的女儿。满眼恨，蓄着眼泪，面上还刻着几分狰狞。
倏然发狠的一问，“你知道我听着声音走过去想去看他在看什么，他一点也不遮蔽，任身边的我看。”声音卡顿，带着哽塞，“你们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
她的手原本是撑着额头，现在变成了揪着头发，力道清晰可见。叶青和身边的队长没说话，他们大概知道是什么样的视频，两人嘴角同时绷直，随后面面相觑地看了互相一眼。叶队地脊背僵直了短短一刹之后，又松懈起来。犯案理由万千，但大多也都有同似之相。
她突然捂住脸哭起来。如果多关心一点，哪怕一点点，或许会不会有不同？这句话萦绕在心头，她恍然过很多回。他们也不催促，就默默的看着。叶青拿笔的姿势都很稳，看过去的目光并没有太多的恻隐，像是看一幕幕回放，麻木中又嵌了一丝叹息，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说出：那也不能成为你杀人的理由。
审讯室除了她悲痛的哭声，连风声都没有，落针可闻。
哭完，她捂住眼睛，声音里参着嘶哑、低沉，用平静的语气开始叙述：“我只是想抢手机删掉视频，没想到会推到墙上撞到他，当时他‘死’了，我摸过的，没有气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把他运走，藏起来。十字路巷子的监控是我砸坏了，12号还有人维修，你们也能查得出来。11号晚上10点运货到书店，那天是石蕊当班，她关门的时候我正去，她知道。她本来要帮我，我没让，她走后我自己一个人拖着箱子到仓库里的。回到家12点，回去的时候我女儿正在洗澡，洗完就去睡了，致于她几点回来的，我不知道。12号我去书店，她们都到了，因为怕她们发现，我特意用生意不好做托词，说以后周二到周四一个人来轮班就行，不用两个人，万纤太勤快了，我怕她发现，所以我让她先回家休息了。”
“下午3点我去看他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醒了，还有点意识，我也是害怕杀人的。但是我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女儿的时候，他一点害怕也没有，一点悔过也没有，他张口就说要报警，说我女儿欠操。”
揪住头发的双手发抖，用了很大的力气在拔起头发，手背上的青筋，头皮上的泛红，在昏暗的审讯室里都清晰可见。昏黄的灯下，她温柔卸去，蒙上了一种阴暗不明的颜色。
突然她红着眼睛看向他们，“你们当过父母吗？”
审讯过程冗长，在没有催促下让她独白发泄。
这个问题卡住了叶青和叶队，两人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叶青用笔倒过来点点桌子，“别说和案情无关的内容。”声音显得凉薄，但是很衬这间审讯室的气氛。
她停顿了3分钟左右，继续的时候声音也衬合这间审讯室了，凉的不再带有情感。
她说：“我用打湿的毛巾堵住了他的嘴，一直在毛巾上加水，算溺死的吧？”她是个认真在问的样子，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接着说，“他本来气息就虚弱，好像还有鼻炎，我连按鼻子都不需要捂。应该没多久就死了吧？我下午计算好了抛尸路径，晚上十点多我关门的时候，我扒光了他的衣服，想着没有任何证据，你们即便是知道被杀，也不太容易找到和一个与他没有接触的人身上来，看来，还是低估了你们，以前一直以为你们是不作为的。”她接了一个不明所以的笑，突兀又奇怪。
“本来我一个人抛尸挺棘手的，突然我前夫来了，来和我说知乐的事情，我们闲聊了几句，他就难得绅士的帮了我这个忙。”
说得很轻巧，像是她说的不是抛尸，而是帮忙扔了一袋垃圾。
他声音浑厚，带着斥厉：“你前夫知道你要扔的是尸体吗？”
她白了眼，一笑，笑出了声，清脆的很。“你去问问他知道不知道，就他那种承担，他要是知道的话，摸都不敢摸就会往你们警局跑，还会跟我一起抛尸？”
不等他们说话，她继续自顾自的陈述犯案过程。“我开着车，到了目的地之后他帮我一起投入河中的。哦，那天我穿的是男鞋，下午在商场买了好几双不一样尺码的鞋。因为万华东路汉江沿岸245路段中部在修路，我选在那里抛尸，再踩上脚印，就像是工人施工。你们应该去过了，像不像？不过你们破案太快了，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叶青听得一阵毛骨悚然，手上的笔停下来，目光抬过去，她正一派冷静的面相，是真的在发问。一字一句带着轻盈，这样的陈述是他们少见的冷静。昏暗的审讯室里因为这样的声音多了一分寒，又多了一丝光，蒙蒙得那种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光源，你不知道时从哪里射出来的，但是就是能感知到它的存在。
“那些脚印是在我前夫走之后我偷偷去踩的，花费了我很多时间。12号我大约凌晨两点半到家的吧？”她蹙起眉，想了片刻，“应该是。”给了自己一个时间线的肯定。
审讯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她肩线圆润好看，耸了耸，做了个陈述结尾，“我不后悔，他挺该死的，你们觉得呢？”她很认真的发问。
叶青记到这里，一笔拉开，在本子上划上了一笔触目惊心，工整的笔迹一下子被撕裂了口子。目光带着冰棱射过去，看着她现在温柔又诡异的脸。
15.
男人穿着黑色体恤，套了件很不起眼的黑外套，裤子都有些掉色，身边坐着一个17岁的女生，两人并排坐在走廊里。
他两只手肘搁在膝盖上，双掌撑着头，身子弯曲的很厉害。如果细看，他好像是在发抖。而身边的女孩双眼懵懂，不该是这个年龄的空白，坐的很端正，腰很直。身旁有两扇门，里面突然传出一声沉重的木击声，闷响过于沉重，以致于他们两同时回头寻找声音，身后紧随传来。
“本院认为被告人林翼女士杀害李思哲罪行成立，抛尸罪行成立，应予惩处，人民检察院指控被告人林翼犯有杀害李思哲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指控罪名成立，鉴于被告人林翼系初犯，且能如实供述犯罪事实，认罪悔罪态度较好... ...”
她突然起身就往外面走。
今天晴天，外面艳阳高照，太阳大的还晃眼睛，身后的走廊又长又冷清。
“知乐，你干什么，你妈还没出来。”
男人站起来快两步也没抓住她，声音才落下，她已经跑到门口，一头扎进阳光里。
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双腿动动也没迈出去。身后面突然出现一个身影，也是一射灰扑扑，递给他一支烟。
“你觉得你前妻会杀人吗？”
他下意识戒烟的动作被这句话给打断，半转过身，手都准备落下，又抬起来放到嘴边，含糊不清的一句，“我不信。”
警察点头，像是认同，“那你觉得会是谁？”
这问的显然就有些可笑，他涩涩哼了声，“你把我前妻抓进去，现在宣判了，你来问我会是谁？”
警察眯起眼睛，掠过他的肩头，往光里看了一眼。他下意识挪动了半步，挡住了对面警察的视线。
“就是她。”他肯定地说。
说罢，两人对视了半响。最后叶队掉头走了，没说话。
而他看那个宽厚的身影消失，心里警防线才消除，转过身看向光里，觉得好像又刺眼了几分一样。
脑子里出现一个片段，很昏暗。他曾今去过书店，想去看看自己的女儿。她每天中午晚上都在书店吃饭，那个时间点一定是能看到她的。那天他去书店的仓库，却看见了她的女儿在最里面，阴暗不清的地方，一只手死死得朝下按着什么东西。他是远视眼，近的地方看不清，但是恰恰远的地方，一清二楚。他那天看到了她的女儿手下死死按着的，是一个人的脸。
那天，就是12号，下午6点20。
【未完，无续。】
作者有话说第6章 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