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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四章 胡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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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逛大街,没走几步,沧沧明显露出恼愠之色。
看出他不满,可我并不想这么快就回去,因为来时听说今晚会有一个小庙会,挺热闹,便连哄带忽悠拉上他,他扭捏几分倒没抗拒,乖乖让我拉了走。
庙会其实也没想象那么热闹,但人可不是一般多。
半天只看到一推黑色脑壳。
目光越过一层层黑色人头朝前远望,只隐隐约约看见祭祀的庙宇正中有一座雕像,不是常见的大罗神仙,却是一条盘曲而起的蛇像,蛇像前的案台摆满供奉品,而中央处的大鼎却是香火鼎盛,昏黄灯火在焚香熏染下呈现一种奇异的晕色。
在门口听人说,这是祭长晋蛇仙的祭祀。
“长晋蛇仙?”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
大概视我孤陋寡闻,门外前来祭拜的长者摸了摸胡须讪笑着说:“年轻人,我看你并非长晋人吧?”
点点头。
“果然,”长者接着说,“蛇仙大人是我们长晋的保护神,之前周边许多地方都受到妖怪侵扰,惟独长晋依然太平,这亏多靠了蛇仙大人庇佑啊。”
之前?
“……大叔,您亲眼看见蛇仙大人显过灵?”
老者看看我,随即点了点头,有些神秘:“不瞒你说,有一次我晚归回家,在城外被妖怪袭击,多亏了蛇仙大人咬死那妖怪,不然我这条老命早就玩完了。”
抓抓头,还是不太清楚,继续问:“真的是蛇仙?”
见我不信,老者啧了一声:“恁大只黑蛇,难道你觉着我老眼昏花不成?”
“没有没有……那大家今天是来祭仙还愿的么?”
摇摇头,他小声的说:“不是……只因最近常有妖怪在长晋作怪……我们特来请蛇大仙保佑的……”
“既然是一直保佑,那照大叔之言,为何那蛇仙近来却不管百姓之事?……难道他死了?”
“胡说!蛇大仙是仙人,怎么会死?!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说罢,老人有些生气的走开,只留我在原地挠头不知所措,而沧沧则瞥我一眼,冷冷哼了哼。
祭祀开始,我们还未进门,却已遭人挤来挤去,沧沧瘦小的身体更是差点被挤走,见状,费力抽回他的手,顺势一把将其抱在胸前。
尽管这样不怕被挤散,但这人山人海依旧叫人喘不过气。
双手挽着我颈脖,沧沧把所有不满统统写在凝色的脸上,微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得很不好,似要发火,望他许久,突然然想起这只龙一直厌恶人多嘴杂人挤人的地方,而且,他好像忍我很久的模样。
尽管我想上前看个究竟,不过,这当口还是先顾着他吧。
反道离去,我几乎是给人挤着出门的,人太多,我根本没办法收住的脚,这感觉,跟穿了卯日星君的凤凰飞靴似的。好不容易到了庙门,刚想出门喘口气,可不想一不留心,脚尖勾着门槛儿,身子直愣倒在庙门的青石旁,磕破了点皮。
沧沧呢?
“沧沧?”心里一紧,立即望着自己怀中,发现居然空无一人,再侧目抬头,发现沧沧完好无损地站在我身边,面带笑意。
见我看他,他立即收回笑意,撇头说道:“你这个笨蛋,这样都会跌倒。”
“你……”
“我什么我,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垂眸,毫不客气地说。
什么?你凭什么理所当然说这种话?没看见我摔着了么?居然让我背你!而且,让我背你,你也不说扶我起来!
这,这实在太嚣张!实在太无耻!
动动嘴,我说:“……好。”
我实在太没骨气了。
半途路上,天色已经暗沉下来,二人穿梭层层拼放整齐的青石板,他在我背上沉默着,我虽然想说话,但不是道要说什么。
沧沧一直不好接触,喜怒无常,我甚至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而讨厌什么倒略知一二,因为,他讨厌的东西里头一定有我。
时间于缄默中飞逝而过。
兀自叹一口气,回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夜晚的长晋不知为何显得阴风阵阵,想起长者说的妖怪之事,不由心生寒意,我不由加快脚步。
夜,静谧得奇怪。
行步路过一间小瓦房窗前,突而听见屋内有动静,便好奇靠过去,刹那之间,侧身窗户纸突然洒满了温热的液体,有些甚至从缝隙直接溅到我脸上的今早用纸做的面具上,摘下面具,低头一看,发现那些温热液体不是其他,竟是殷红的血!
惊吓得退后两步,岂不料房门忽地打开,从里头直接蹿出一面目狰狞额首长角的怪物,巨型的手臂上有一处好似锯子的长倒钩,扔下一具被割去头颅的被啃得体无完肤的尸首,嘴角带血的怪物望了望我,放下手中的尸体,不等片刻便朝我冲过来。
我自然想法子躲避,晃了晃背上的沧沧,可他不知怎么沉沉睡了过去,怎么都叫不醒。
躲了几下便似乎无路可逃,那妖怪很聪明,懂得取物扛脚,害我摔得个底朝天之后,他袭手而上,毫不犹豫反手要割我脑袋。
月色惨淡,晚风吹得正紧,半开的门窗被吹得忽忽有声,甚至,可以听见破窗纸灌风的声音,灯火灭了又闪,仿佛万物都浸入黑暗当中去了。
我挡在那依然未醒的小龙身前,不敢睁眼。
就这样万事休矣?
这么悲哀想着,却迟迟未见那怪物下手,便半睁了眼,倏地发现在我面前多了几个背影,他们手持刀剑,斩若疾风,快得人眼花缭乱不辨东西,然后,那拧面怪物未来得及叫喊就已经化成碎泥。
“小兄弟,你没事吧?”温和的声音,离我近的人拉起我。
道谢之后,我立即重新抱起沧沧,他居然真的睡死到充耳不闻。
正自无奈之时,却借着其瓦房内的零星灯火将他身后之人看得清楚,没有迟疑,我立即上前扣住他手臂,激动喊道:“胡来!你怎么在这里?”
似被我叫唤声吓了一跳,胡来没有立即回话,而是怔愣当场,方才拉我起身的人回首望了望胡来,问道:“胡师兄,怎么,你认识这个人?”
知道自己不仅样貌变了,就连声音也不似从前,于是着急地拉着他的手:“胡来!我……我是白莲啊!你该认得我!”
闻言,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了眼,指我问道:“小白莲?”
点点头。
他变得更加疑惑不解。
……
——名莫山庄——
“你要我说几次才明白,我真是小白莲,没骗你!”说了很多次,胡来那家伙只是摸摸胡子,一脸观望怀疑的样子。
忍不住拍案,却是方才一同救了我的名莫庄主简名莫开了口,语气怪怪的:“胡师兄,莫非此事有蹊跷?”
“蹊跷?何来蹊跷……”胡来望着我,幽幽张口,“那夜玄都手下寻来,分明提了小白莲的人头来,叫我们不要白费心机,甚至……那些人还杀了大当家。我们几人勉强突出重围,几近命丧,亏得简师弟及时赶到,不然……”
“等一等。”我截住他的话,“你说……彻死了?”
面露悲戚之色,胡来点了点头。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在小白莲和那妖怪离去的第二天。”
“不可能!”我猛地站起,“之后我有回去找你们,彻明明还活得好好的,而且当我给他用了凝月神珠之后,他……”
说到这里,我脑海里回忆起当日种种,便似让骨头哽住,说不出话来。
然而,胡来却深深蹙了额,望着我,有些急促地问道:“他如何?”
低下头,静静的,黯然的,声如呓语。
“他走了。”
他走了,变成了另一个人,他忘了我。
沉默半晌,简名莫率先开口问:“走了?”
“是的。”应声点头。
嗤然一笑,胡来突然冷声向我:“你觉得就你这番话有多少说服力?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确定!”
闻言,我急了,四处找了找自己袖口,过了会儿,终于找到那根御风簪,递到胡来跟前,说:“胡来,你见过这玩意儿的吧?”
看到簪子,胡来先是半愣,然后慢慢平复回来,他复将簪子递给我,说道:“如果你真是小白莲,应当能用这根簪子御风而行。”
言下之意,是要我飞给他看。
耸肩,我挠头诚实地说:“对不起,我用不了了。”
“为何?”怀疑更甚。
“我已经没有法力,凡人之躯,是用不了仙界之物的。”
“笑话,为何大当家又可以用?”眉间一冷,言辞愈加犀利,“劝你还是莫在我面前耍把戏!快说你是谁?!”
“我真是白莲!”几乎到了抓狂边缘,我跺脚嚷道,“你忘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因为龚婆婆犯病我背她去了你的医馆,然后没钱付账你便让我去采药,然后那次在白辉山我被妖兽抓伤,你给我治病摆出一堆歪理问我要出诊巨款……还有,你和你老婆吵架,她不给你做饭,你就跑到彻那儿蹭吃蹭喝,还跟我说了一大推乱七八糟的话,叫他不要对我好,对我好我就会得意忘形什么的……还有……彻本来就是仙体,当然能用仙界之物,没什么好奇怪的……”最后这句话,我说得很小声。
胡来瞪眼望了望我,充满着震惊,许久才颤着声音,抓着我肩头大声问道:“你……你真是小白莲?”
“我早就说过啊!是你自己不信!”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害得我口干舌燥。
好不容易略带隐瞒地解释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墨彻未死,胡来与简名莫相觑半天,喜忧参半:“原来如此……可用了凝月神珠,大当家怎么会忘了所有呢,他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么?唉,现在他失去踪迹,这下该如何是好……”
转头望向一直专心听我们说话的简名莫,我拱手福身,说道:“为此,我特来请简庄主替我指点迷津!”
儒雅一笑,简名莫捋了捋髭须:“白兄弟,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方才你话语中提及的那只带走少掌门的妖怪,听你话语中描述,其身法道行应该十分了得,只可惜老夫斩妖除魔数十载,从未听妖孽有提过‘风华’这个名字……”
“庄主!”未等他说完话,一名惨白着脸的家丁急急忙忙跑进来。
简名莫有些不悦,低声问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那家丁神色紧张,语无伦次,上下唇一直不住打颤,好像受到极大惊吓似的,只见他跪地抖道:“庄主,不好了!偏厢……偏厢有妖怪!”
“妖怪?”
“没、没错,那妖怪……整个银白色,眼睛红得像血!”
银白色,眼睛红得像血?
那不是沧沧么?!
简名莫与胡来二话不说便抄家伙出了去,我自然也快步跟去,到了偏厢小院,简羽珊早已先行赶到,正与那颗银白色的小人对峙着,而且右臂似乎受了伤,不停向外流着血。
“羽珊!”简名莫大叫一声,立即上前护着自己女儿,抽出宝剑指向沧沧,“何方妖孽!胆敢在我名莫山庄放肆!”
沧沧没有说话,小小的身子有些摇摇欲坠,银白色缭乱了眼球,亦击碎了我内心的平静。
而这厢,一干人已经蓄势待发。
看苍苍的模样,他竟然落地脚步都稍稍摇晃,而顺着他惨白脸庞望去,赫然发现双眸睁了又闭,闭了又强硬睁开,强撑的表情很是痛苦。
“不要欺负他!”什么也没想就站出来挡在他的面前,兴许是这张丑脸,成功引来了所有人的视线。
“你做什么!”胡来大呼。
我摇摇头,表示不愿离开。
简名莫问道:“何故你要帮着一个妖怪?”
脸憋得赭红,我老老实实地说:“沧沧不是妖怪,他是我的弟弟,总之……我不许你们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
简羽珊眸中闪过几缕奇异光芒,低了低头,二话没说立即拉住她爹的手,说道:“爹,算了吧……刚才是羽珊没看清楚,所以……所以才让自己的剑伤了自己……”眼冲四周护卫一扫,言辞颇为严厉,“是不是啊?”
怔愣了会儿,那些护卫才一个个喊“是”。
简名莫闻言,目光顿时犀利起来,他低头望向这边,没说什么。胡来亦是。
倒是沧沧,他的面色愈来愈难看。
心一紧,立马蹲下扶抱,顷刻间,他竟羸弱地倒在我怀里,蜷缩成一团,看到此情形,我不禁焦急嚷道:“沧沧,沧沧……你怎么了?”
他闭了上了眼。
“沧沧?!你怎么了?别吓我啊!”用力摇了摇他。
正当我疯似的叫嚷着,沧沧却抬头看着我,愠意怒涨,习以为常地扇我一巴掌,力道虽然不小,但比平常轻了许多。
“你能不能安静点。”他说。
“……”抿嘴,点点头。
缓缓闭上眼,他没做声,亦没动弹,手指紧紧攥住我的衣襟,怎么扯都扯不开。
时至夜半,沧沧依旧昏迷不醒,我守在他床前,前来诊脉疗伤的胡来还未碰他,却先问我:“这孩子是谁?”
灯火微微闪动,四周静得只能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知道沧沧这银白色的头发和异于常人的肤色及眼瞳是逃不过追问,倒不如坦白了说。于是,我诚恳地点了头,望着那张惹人又爱又恨的小脸蛋。
“他,便是住在东海渊境的银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