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煤*

35、第三十二章 女子

　　朔风冷凛，景色衰颓。
　　在这个林子晃荡了一天，两个人都累得不行，眼看日落西山，便随意找了处干净地方打算歇息一晚，明日再动身寻路。
　　没错，我们迷路了。
　　而且，迷了整整三天。

　　“看什么看！我成天住在水里，自然不懂岸上的路怎么走！”走我前面的沧沧忍不住回头看我，气冲冲地说。
　　“……那你还带路。”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我们还是歇息一下吧。”苦笑几声，拂袖拍了拍地上的石头，一屁股坐下。
　　沧沧虽然满脸不高兴，但他依然咬牙切齿地跟着我，撇脸坐的离我几步之遥，不知是生气还是不好意思靠过来。
　　为了打破沉默，想让他动用法力替我找找风华他们在什么地方，可停了半天，那张气鼓鼓的小脸忽对着我，毫无只字片语。
　　“沧沧……”低声下气的问。
　　傲岸甩头，他仍不打算说。
　　“沧沧……”继续求他。
　　大概是被我烦到，沧沧显得十分暴躁，伸手冲我手臂一拧，瞪我一眼，说道：“求我有什么用！我被身上的血咒压制了所有力量，根本无能为力！”
　　挠头，愣愣一笑，我说：“哦，原来如此，没关系，我们慢慢找。”
　　见我如此，沧沧气得脸蛋发红，冲我大吼：“蠢人，笑得这么傻作甚！哼，莫说力量被压制，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帮你这丑人去犯傻！”
　　“你不用帮我，跟着我就可以了。”我笑了笑。
　　顿时，沧沧脸红得跟番茄似的了，两眼直瞪我，嘴角一颤一颤，想骂我的长篇大论被他狠狠咽了下肚，只浓缩成一声浅浅的嗔怒：“丑八怪，你想得美！”
　　语毕，他时不时用眼角望我，而且望的极为不加掩饰，只是被我看见的时候他会生气地抱臂哼两声，佯装不满。
　　真是奇怪的龙。

　　枝干上的树木阴森森只露了一个影子，摇曳的姿态跟醉醺酒徒一般，落下森影，映于趴我怀里熟睡的人儿冰凉的身上。
　　这小娃儿，一有倦意便缩进我怀里，跟猫儿似的蹭来蹭去。
　　风吹拂着他的发，任其滑过苍白如纸的颊，郁郁的眼睛，沉沉闭上，偶尔动了动唇角，血似的红润。
　　轻手弄了弄他嘴边浅浅的酒窝，睡梦中人不耐烦地皱皱眉，坏脾气的好像想咬人似的。
　　兀自轻笑一番。
　　唉，水嫩嫩的沧沧，明明生得这样可爱，怎么就凑了这么一副任性刁蛮的怪脾气？

　　可，现在也只有他会伴着我。
　　世上同路之人本少，分道扬镳中途改道者比比皆是。
　　行人这么多，却没人与我比肩而行。
　　失去让我懂得落寞，亦让我开始期盼能有什么东西能让我追忆留存。
　　譬如回忆。
　　它如同意外在窗前结的蜘蛛网，粘住愉悦，以及温存。我以为这层经得住风吹雨打的丝网牢不可破，我以为雨后天晴能得到幸福，我以为幸福是真实的。可当谁猛然推开窗户，脆弱不堪的网便终于彻底破碎，撕裂了假相，撕裂了回忆，也撕裂了幸福。
　　眼前一片徒然，回忆变得不可捉摸，犹如拾掇水中落花，花影渐消，一次空劳。
　　我哭过，也在笑，只是心底泛起的寂寞却再也无法抹回去。

　　“是不是每个人都要痛过才能成长？”幽幽问着苍天，阒静的空气只剩下几缕难言的寒风拂过，随即紧抱了抱沧沧。
　　怕他冷。
　　说来也可笑，他本身就是没有体温的，可他喜欢躺在暖和的地方，而我也不讨厌抱着他，久而久之，这个娃娃大概是给我宠坏了，喜欢往我怀里拱。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

　　待我二人狼狈穿梭于林间再度陷入绝境之时，忽地听见远处有人谈话的声音，我刚想大呼走进，却被沧沧硬拉着蹲在一边，静观其变。
　　林间深处的，是一男一女。
　　男的身着深青长缎，生得高大挺拔，剑眉星眼，面如冠玉，而女的蓝衣长袍，腰间配了宝剑，杏眼柳眉，白净清秀，却是满脸泪痕。
　　女子含泪低头，轻抹眼角，嚅道：“飞霜，我看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
　　闻言，男子有些生气，抓住女子的肩，却不敢大力，只能忧心询问：“羽珊，你在说什么？”
　　“……我爹已经将我许给他人，你知道，我爹那人……”
　　未等女子说完。男子便拽起女子的手，说道：“那跟我走！”
　　摇摇头，女子甩开桎梏，只默默回头，哀叹道：“说什么胡话！我爹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是不可能扔下我爹不管的……”
　　“羽珊……难道你就想嫁给别人？！忍心抛下我？”
　　男子似乎还想再做挽留，可被女子猛地推拒开，踱步走得更远，缓了会儿，她说：“飞霜，我们人妖殊途，本不应该在一起，如今断了也好，你我不必再如此痛苦下去。”
　　“痛苦？你觉得你现在说的这种话就不令我痛苦了么？！”男子冷道，“如果你今天来找我的目的是想告诉我让我放弃你，那我告诉你，我飞霜绝对不会放弃！就算被你爹杀了也不会放弃！”
　　说完，男子便化作一阵青烟消散而去。
　　女子双手握住眼前树干，指甲狠狠抠进树皮，眼泪则一滴一滴往下流，清秀的脸蛋都给哭花了。

　　本想上前劝阻，可沧沧眼疾手快拉住了我，不等片刻，女子抹泪跑开了，有些担忧地朝她离去的方向望了望，右脸却狠遭一耳光。
　　恶人先告状，沧沧指我鼻子，怒瞪道：“这么着急做什么，难道你看上那女人不成？”
　　有些委屈地摇头：“哪有……”
　　“没有？没有你还色迷迷的看着人家？”他越说越恼火，“就你这个丑样……还指望人家看上你？人家又不是瞎了眼！”
　　“照你这么说，是不是瞎了眼的都看上我了？那你岂不是对我喜欢得无法自拔？”见他剑拔弩张，便小小开了个玩笑，谁知闻言，他气焰更盛。
　　一步一步靠近，眉目愈加阴沉，顿感不妙，刚想逃走，可愣是叫这只力气非比寻常的银龙逮住，噼里啪啦好几耳刮子，等把我扇得晕乎乎的时候，只听见他冲着我闷闷低吼：
　　“是又怎么样！”
　　头晕晕的，耳鸣一片，完全无法理解他方才话里的含义，于是捂脸小声问道：“那个，你刚才说……是什么？”
　　“……”
　　困惑着凑近，希望得到他的答案。
　　不过，答案没得到，我倒是得到一个猪头脸……

　　顺着那名女子逃离的方向，我们很快便走出林子，来到一个颇大的城市——长晋。
　　进城先让他隐去红眼，再把我的肿脸包扎完事儿，带个面纱蒙脸。
　　望了望我，他忽地愠气问我为何要蒙面，我只说因为害怕吓到行人，霎时间，他沉默，专心替我包头。
　　繁华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及来来往往的人去令我欣喜若狂，走走看看不亦乐乎，但沧沧却没表现出什么兴趣，只是随我走马看花，不时打个哈欠，一副闲然慵倦的模样。
　　见他困顿，便将他背在身后，难得他没挣扎，乖乖靠我肩头。

　　才走几步，便看见大街上有群人在围观，于是背着沧沧凑了上去，透过人群一看，竟然是一个女子捆绑着两个人，扔在地上，拍手叉腰。
　　她背对着我们，可看身影却有些眼熟。
　　那两人被吓得够呛，只得连连讨饶：“姑奶奶，求你放了我们吧……”
　　低头望着那两人，她说：“妖孽，还不快现出原形？”
　　或许是见众人围观，他们逃也逃不了，便只好缩身现了原形，顷刻间，两只被捆缚在一起的灰色老鼠出现在众人面前，围观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冷气。
　　事主突突走出人群，惊呼：“原来就是这两只偷梁鼠妖，怪不得我们家米缸最近总是少米少粮……”说完便像那女子拱手道谢，“真是多谢简大小姐！”
　　微微一笑，女子抬手说道：“无须客气，那么……这两只妖鼠便由我处置，如何？”
　　事主点点头，感激说道：“有简小姐帮忙，那自然好。”

　　女子拾起地上两只打着抖的老鼠便径自离去，那面容我终于能看得真切，竟是林子里看见的那名哭泣女子！

　　待女子走后，余下人们纷纷开口议论起那名女子。
　　“简家一家除魔卫道，就连他简家大小姐也不例外，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可是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成天在外头跑，成何体统！我说，女人啊，还是应该留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武功再好也还是要嫁人的么……莫说，那简大小姐长得还挺俊的呢……”
　　“怎么？有想法？”
　　“有屁想法，我什么身份，再说人家都订了亲咯。”
　　“定亲？”
　　“哎？难道你没听说？”
　　“听说什么？”
　　“还真是孤陋寡闻！我听我在简家做事的妹妹说，那简家大小姐前几日已与林州钱知府的大公子定了亲了，不过半载数月便要嫁走了吧？”
　　“真的假的？！”
　　“……”
　　……

　　接下来的七嘴八舌我也没细听，想了想，大概是好奇心使然，便只身跟着那女子离去的方向来到城郊不远的山丘上。
　　不一会儿就看见她。
　　只见她半蹲着，轻手放下手中老鼠，微微叹气着解开捆缚它们的绳子，边解边说：“今后莫要再给城里人抓住，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一刚落，那两只得到松绑的妖鼠立即头也不回地跑了。
　　又听那女子微叹口气，随即仰望天空，不知想些什么，身影映入荒芜景色，显得尤为落寞。
　　我不由得看得呆愣，浑然不知沧沧早已长着大口要咬我耳朵。
　　事实上，他的确咬了下去，还咬的我直直流血。

　　“啊！你干什么！”这一口下去，差点没将我耳朵咬下来。
　　“活该！”他撇头哼道。
　　这边疼得我眼泪水儿猛地迸发，而面对我的泪眼婆娑，沧沧竟如此悠闲自得。
　　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心情大坏的我极想将这条龙摔下身去，可他好似块牛皮糖，黏在我身后就是一动不动。
　　“给我滚下去！”忍不住大吼。
　　但是，吼声对沧沧不起作用，却引来了那名女子，她飞身而来，立于我面前，只冷冷见我一眼便抽剑抵住我颈脖，蹙眉怒喝：“你是何方妖孽，竟敢跟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