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迷心窍》煤*

20、第十九章 净真仙池

　　“丫头……你真有信心能一击即中？”
　　“你放心吧！”
　　看她这么自信满满，我倒是暗暗咽了咽口水。

　　两个时辰前，蝴钰跟我决定要上净真仙池医治凶悍女的伤，但，我们此行的主角却貌似发了疯，六亲不认，胡乱啃人，我们俩差点没成为她口腹之食。
　　徘徊凶悍女家附近，翠绿叶子的浓荫下，是一团黑紫的庞大植物株系，绞烂破碎的竹屋早已被她毁噬殆尽，攒集着的粗壮根系似乎有意识地缠住靠近她的任何生命，一旦有动静，立马缠腰直送入嘴，然后，尖利变形的牙齿毫不留情将其片片撕碎，吞噬。
　　……
　　看这模样是绝不可能带得走她，之后蝴钰想了一个办法。

　　据蝴钰坦言，根茎是瓒嬖的死穴，如果能暂时将她根茎切下保管，瓒嬖便会失去所有妖力而变回花状原形，这样她就没有了攻击力。
　　只是，这样做有两个弊端。
　　其一，斩断凶悍女的命根，不出三天，她一定会死。若非毫无办法没人愿意这么做，做了，就表示净真仙池一趟，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可话说回来，这些都是后话，第二点，也是摆在我们面前最实际的问题是，凶悍女那些灵巧敏锐的藤干将她根系包围得紧紧的，我们根本找不到机会接近她，更何况去斩断人家命根？当凶悍女是傻的么。

　　如此，便只有牺牲我去当诱饵。

　　当然，我抗议过。
　　谁知蝴钰满不在乎地说：“你这个神仙什么事都办不了，让你去做诱饵还给我挑？！”
　　“……不，丫头，是你太抬举我了。”
　　“知道就好！”
　　“……”

　　临上场，我仍不放心，回头叮嘱道：“丫头，待会儿你可得迅速点，你姐姐那张大口我可遭不住……”
　　瞪我一眼，杏眼圆鼓鼓满是不悦：“知道了，你都给我重复几百次，烦不烦啊！”
　　说罢，转手轻易提起我后领，抬脚一踹，将我踢到空旷地带。

　　这倒好，脚步还没站稳，几根黑紫树藤便像嗅到肉香的恶鬼朝我飞快剿来。
　　自然不会窝囊到一下就被抓住，我侧身一弯腰，恰好躲过她的第一次攻击，连滚带爬跑开。
　　空旷的场地上横亘着若干条黑线，配合着瀑布激越的坠落声，枝条繁杀的破空之音穿煞耳边，好似越来越近，心惊肉跳的我不仅要拼命闪躲，还得十分小心脚下柔软湿滑的青苔。
　　我的目的，就是要极力引开她的注意力，好让蝴钰能寻着空隙下手。

　　大概是我们俩配合得太差，我这还没引开多少，她就急匆匆飞了下来，还好死不死引走了绝大部分藤干，惊得她一路只能躲闪，嘴里还不满喊道：“为什么都攻击我！”
　　虽然很想说，是因为你道行比我高太多，人家凶悍女这是择优进食，可自身难保的情况令我也只能自顾逃命。
　　好自为之吧。

　　实在没办法，被逼得退回山上躲匿的蝴钰将手中的匕首远远扔给我，喊道：“我靠近不了，你来吧！”
　　我来？
　　连打两个滚接住匕首，可我却已是满头大汗，跟无头苍蝇似的苦脸绕着大圈跑半天，终于寻到机会边跑边冲上头呼问：“……丫头，我不知道到那地方在哪儿啊！”
　　“就在她身后，那截最短的绿色枝干！”

　　身后的绿色枝干。
　　急热的脑海里，只剩这几个字。

　　从密密麻麻的戕毁光亮中危寻而出，与之碰撞的粗糙划破手臂，衣服也不见得能逃脱厄运，眼睛死死望向周围，寻找那点绿色。
　　终于，几乎忘记呼吸的瞬间，我看到那根细小青色的根茎。
　　极度强大的摩擦声响过后却是一片寂静，寂静得我什么都听不见。
　　低头闪过几次猛攻，急促的风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转身一看，紫黑色自上而下遮住所有亮光，尽数将我堵在里面，入眼处，好似千万条粗壮毒蛇向自己冲过来。
　　紧闭双目，单手抓过那条根茎，匕首用力刺入，再狠狠割断。
　　一气呵成。

　　缩肩，等着那些暴烈枝条冲我袭来，但等了很久，将我一把拉起的，是蝴钰。
　　周围狂煞的一切瞬间静止，就连半点声响都没有，黑紫的树根仿佛失去了生命，变成真真无法动弹的植物，不禁拿手动了动，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怔愣了会儿，蝴钰凑近拧了拧我耳朵：“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顾不上疼，我不解问道：“丫头，这些……怎么了？”
　　蝴钰接过我手中的绿色树根，小心翼翼放入自己袖口，回望那片枝干，轻叹一口气：“失去根茎，这些树根便回复到原来的模样，三天之后便会死去。”
　　“那你姐姐呢？”
　　稍许时间，蝴钰缓缓摊开手，一朵黑紫色的牡丹花赫然出现，安静地躺在她掌心。紫色的花没有根系，看上去似乎要枯萎的模样。

　　“这是她？”怎么也不能将那个疯狂的凶悍女和这么一朵小花联系在一起。
　　点点头，蝴钰有些黯然地说：“斩断根茎，算是毁了姐姐三千年道行，如果三日之内不能将她救活，她必死无疑……”
　　拍拍她脑袋，当做安慰：“一定可以救活她的，你别担心。”
　　抬头，金瞳定定望了我片刻，眼里忽闪着怪异的光，突然，蝴钰顺势将手中的紫黑牡丹狠狠插进我手背，那朵本来些许枯萎的花马上在我手背扎根，又有了些精神。
　　不过，这一下可疼得我想咬人，捂着流血的手背，我沉脸咬牙切齿道：“你干什么！”
　　撇撇嘴，蝴钰坏笑：“借用一下你精气给我姐姐。”
　　“……你干嘛不用自己的。”我作势要拔下花朵，不悦问道。
　　见状，她立即扯住我的手，大大撅嘴，侧下脸，有意无意踢着地上的石子，嘟囔道：“我又不是花妖！她吸收不了我的精气……再说了，你这个神仙怎么这么小气，难道连嫁接一下都不给？”

　　嫁接……你当我是什么？优质大米么？

　　兀自摇摇头，我哭笑不得，手掌轻轻覆在蝴钰的头顶，妥协地说：“好好好，我们走吧，别耽搁时辰了。”
　　露齿一笑，少女显得很开心：“早该如此嘛！”
　　“怕了你了。”
　　回头，蝴钰冲我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挽着我手臂抬脚轻轻一跃，立即飞至天上。

　　异彩重霄，空碧无恙。

　　无论过了多少年，飞翔的感觉总是令我纵然而欣喜，穿过迎面撩人的风墙，在金辉荡漾之中腾云驾雾，惬意而自由。
　　手背上的黑紫色花瓣顺着徐徐微风一颤一颤，倒也平静许多，除了丝丝隐隐的疼痛，我再也无其它不适。
　　脚下是光泽粼粼的绿海，亦是绝险的高山，更是广袤无垠的平原大漠。

　　以前见到人间会欣喜。
　　现在，依然。

　　跟随着翻涌诡谲的白云自由翱翔，欣然望着凝成露珠垂落的透色水滴，以及皑皑白雪覆盖的山头，不知过了多久，蝴钰最后带我飞进了一大团迷雾当中。
　　雾气浓厚，就算近在咫尺，蝴钰在我眼里也只剩下一个大概轮廓，若非她紧紧抓住我手臂，恐怕这会儿我已经找不着北了。
　　许久，前方白蒙蒙的雾气后面，出现点点时隐时现的亮光。
　　耳边传来蝴钰的声音。

　　“就是那儿，那里就是净真仙池。”

　　落地，发现仙池里面的雾气并不是很浓。如同纱巾似的薄薄一层，白雾温和滑过肌肤，晃眼一看，几步之外就是一座澄明清澈的水池，仙雾缭绕中，流水之光安若明镜，点缀着其后若隐若现的翠绿颜色，美轮美奂，显得既神秘又清然脱俗。不愧是仙池。

　　当然，我们此番的目的不是赏景。
　　见四下无人，蝴钰便大力扯我到水池边，说：“这里就是仙池，快将我姐姐放进去吧。”
　　点头，扯了扯手背的花，可它像是生根似的，扎在我手背就是不愿动，最后一鼓作气，狠力一拔，结果弄得自己皮开肉绽。
　　惨白着脸，我一把将带有我血的花扔了进去，溅起的水花落在我流血的手背，霎时，伤口奇迹般的愈合了。
　　惊诧之间，抬头看见蝴钰微微念了念咒，从袖口抽出瓒嬖的根茎，一齐扔了进去。

　　但未过片刻，头顶上却传来破空的怒吼：“何人胆敢污浊净真仙池！”
　　本以为出现的人定是铁面獠牙的凶神恶煞，不想落在我们面前的人，居然是一青衣束发的翩翩公子，手持白玉笛，金丝腰带挂着半块血玉，黑瞳淡淡隐着怒意。
　　蝴钰紧张拽起我，指着他说：“这人就是净空仙人。”
　　暗觉不妙，于是退后几步，却不料另一名跟净空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男子竟不声不响出现在我们身后，银丝腰带上面同样挂着半块血玉，好似跟净空的是一对，只见他空手而立，琥珀色的眼里看不出情绪。
　　“他是真明仙人。”蝴钰小声说。

　　“真明，你早知道他们在这里，为何不阻止？！”净空的怒意似乎不是针对我们，他高举着玉笛，望向冷漠表情的真明仙人。
　　轻轻一笑，真明摆手说道：“阻止？真好笑。你就要离开这里了，以后仙池的事与你再无瓜葛，我阻止与否好像与你毫无关系吧？”
　　“你在生我气？”净空气恼。
　　微笑，真明一片淡然：“不敢。”
　　随后，真明仙人轻轻拂袖消失，不见踪影，徒留净空一人。

　　我和蝴钰十分有默契地迈步退后，想要暂时找个地方隐蔽起来，却不想被净空发现，这回他的气冲可就我们了：“妖孽，哪里跑！”
　　净空抬手一翻，我和蝴钰受力飘到空中，然后他突然狠狠一收，我们便生生落下，差点没摔成泥。
　　捂住摔疼的肩膀，被喊成妖孽的我心里愤慨，咬牙怒道：“妖孽个屁，你才是妖孽！下手这么重！”
　　听我说完，净空脸色凝了一半，提手揪起我，漆黑的眸子在看清我之后，闪出一丝惊疑与不悦，眼光寒意泛起，他冷声说道：“居然又是你！”

　　啊？

　　扯了扯他死死揪住我衣襟的手，我说：“又什么又，快放开我！”
　　嗤笑一声，他将我仍倒在地，由高到底冲我冷嘲：“听说那个小鬼最后跟你反目成仇，想不到你依旧不吸取教训……”他回头望了望蝴钰，“仍跟这些妖孽混在一起……”

　　小鬼？妖孽？反目成仇？

　　“兄弟，你脑子没坏吧？”望着他，我脸微微抽搐，“还是你认错人了？我貌似没见过你……吧？”
　　净空垂眼望着地上的我，黑瞳里充满了困惑。

　　此时，池水中迸发出一丝淡紫色的光芒，净空脸一皱，转身冲去似要捞出池水中的凶悍女，却被刚才见势不妙躲在一旁的蝴钰突地拽住了脚踝。
　　粉衣少女死死扣住他的脚，大声乞求道：“你不能让姐姐出来，她会死的！”
　　净空脸一皱，以仙力弹开蝴钰，将她摔到地上：“上次已经警告过你，居然仍欲心不死，再来净真仙池捣乱，区区小妖，如此嚣张！”
　　明显看见蝴钰疼得拧了脸，心中气愤，于是马上冲到站在仙池边要施法的净空身后，抬腿一脚，十分痛快地将毫无准备的他踢进水池里。
　　看到溅起的巨大水花，我不由在岸边大笑三声：“哈哈哈！活该，让你欺负丫头！”

　　一旁扶起蝴钰，对面，是从水池中爬起浑身是水脸色青黑的净空，他额上青筋暴起。
　　当我得意之时，却不期然发现他手中攥着一朵黑紫的牡丹。
　　蝴钰倏然着急，一个箭步冲上去，却被净空挡在身前，再一次被其用力挥袖摔到一边，昏了过去。
　　净空瞪着我，朝我缓缓走来。
　　望了眼他手中的花，我微微蹙额：“上天有好生之德，净空大仙不会想杀生吧？”
　　在我面前使劲扎了一下手心的花，。
　　“上天自有好生之德，只不过……”抬起手，当着我的面，大手渐渐揉搓着那多花，使得原本泛紫光的牡丹顷刻黯淡下去，最后猛地扎了一下，一点儿一点儿揉烂成泥，反手丢弃在地，净空以略带厌恶地望着我，“只不过，这朵早已该死的无根妖花，本仙只是助她早日轮回罢了。”

　　尽管我对凶悍女没什么好感，但她就这样在我眼前被人杀死，当成烂泥一样丢在地上，而那个杀死她的人，还是一个自诩救苦救难的仙人，登时觉着有什么冲到头顶，拳头亦不知不觉攥紧。
　　仰起头颅，我睁开眼，冷冷与之对视：“所以，本可以就她一命的你，不仅不给她活下去的机会，还落井下石，亲手害死了她。”
　　“同情妖孽？”他的笑容极为狰狞，“难怪当初就连青帝都觉得你污秽……”
　　忿忿怒火的我被他的话震住神经，像被人泼了盆冷水，怔住无言。

　　青帝……觉得我污秽？

　　低下声音，我忍住犯凉的心情，揉揉鼻尖，说：“你少给我胡说八道。”
　　他弯唇，说得理所当然：“我为何要跟你胡说八道？”
　　侧头，斜眼望他：“你是没话找话，不然你给我说说，青帝……青帝大人为何觉得我污秽？”
　　“青帝大人？”讽刺地笑了笑，他重复我的话。
　　“不准学我！”拳头攥得更紧。
　　蓦地回神，他冷眼反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
　　怒吼而出，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举拳而向。

　　我告诉自己不要相信人家胡说八道，可是心里还是在意，不，是很在意。

　　难以形容我现在感觉，就好像为了买一件期盼很久的东西，每天路过那地方都要看一看它还在不在，等某天终于辛辛苦苦攒够钱，却发现那样东西已经在别人的怀里。
　　努力修炼千年，好不容易见到青帝，他是我的梦想，他的笑容让我欣喜，他曾与我如此之近。
　　他待我这么好，好得让我得意，得意的去以为青帝会有点喜欢我这个小仙。
　　谁知，人家嫌我污秽？

　　上前想揪住净空的前襟问个一清二楚，却被一道更大的力量揪住后领，正当怒气未来得及回头，那人已用力一拳敲在我脑壳。
　　那熟悉的一拳痛得我龇牙咧嘴，眼泪都快飞出来。
　　捂着头顶，我惊然回头，不可置信地望着下巴那撮花白的胡须，还有那张小气的黑脸，愣了半晌，才张口呼道：“风伯？”
　　接下来，清冷的净真仙池只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大吼：“死小子，吃饱了没事做么！”

作者有话说

　　小气风伯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