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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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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廉直女子学院，十六夜戈薇的大名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除却那显而易见的外表因素，这个名字能在全校范围内达到如此高的知名度，或许还有一小半的原因要归功于她的内在。
不，还是算一半的原因好了。
能让‘十六夜戈薇’这个不大常见的名字成为廉直女子学院七大不可思议之首的原因，有一半要归功于十六夜戈薇平日里目中无人的态度下反应出的内在。
她实在是一个很没有礼貌的人。
“你是在骂我吗理子？”
“没、没有啊。”
被堵在天台的麻花辫少女结结巴巴的为自己辩解着：“是、是因为十六夜学姐先问的‘我在学校里的形象是什么样的呢’……所、所以我才噫咿呜——”
麻花辫少女发出了意义不明的悲鸣。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顶着那副万年不变的不高兴表情，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拳头，如果忽略一旁前不久还稳固可靠、现下却因为某个神秘力量被一拳变得摇摇欲坠的铁门的话，这的确称得上是无事发生。
‘轰——’
摇摇欲坠的铁门倒地阵亡了。
麻花辫少女抖得像只刚出生颤巍巍的羔羊。
“对、对不起——！”
“哈？你突然在道个什么歉啊？”
“总总总总之就是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总、总之就是各种意义上的对不起——！”
“…也行，你的道歉我勉强收下了。”
那张曾经在新生入学仪式上轻松斩获了‘全校可爱女生排名第一位’的脸蛋上写满了嫌弃：
“话说你倒是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啊，光是嘴上说说有什么用？”
“诶？…该怎么做？”
“我想想……啊，我还没有吃午饭。”
呼——
麻花辫少女悄悄的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去便利店给学姐买午饭吧，学姐喜欢什么呢？炒面面包还是汉堡？”
“那些都无所谓。”
学姐的目光落到了麻花辫少女手上：“把你的便当给我吧。”
“诶？可是便当做的是一人份……”
“哦。”
学姐慢吞吞的说出了以下的话：
“那换你去吃便利店的炒面面包不就行了。”
“？？？”
“你要是喜欢的话汉堡也行。”
！！！
天内理子大惊失色。
“学、学姐，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哦。”
学姐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理所当然：“好啦，快点把我的便当拿过来。”
这么快就变成你的了吗？！
天内理子试图垂死挣扎。
“可是，今天的便当里有我很喜欢的天妇罗，所以——”
“啊，这么说我更期待了，好啦快给我。”
“可、可是！我真的不喜欢吃便利店里的东西——”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好啦快点松手一会儿又该上课了”
“可是——”
“快一点。”
“可、可是！”
“快、一、点。”
“…呜……”
天内理子卑微的收回了手。
她的便当正式变成了学姐的便当。
再一次的，犹如之前间断的无数次午休的轮回。
而今，这个看上去无穷无尽的轮回终于快到头了。
天内理子的脸上露出了苦尽甘来的笑容。
“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太恶心了吧。”
“……”
天内理子收回了笑容。
她又变成了先前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个，学姐……”
“？”
“…我…下周应该就要退学了。”
“哦。”
“……”
天内理子被这声平平淡淡的‘哦’给堵得深吸了一口气，加重语气询问道：
“学姐都不问一下原因的吗？！”
“啊，我对这个没什么兴趣诶。”
“……”
天内理子的头上爆起了十字路口。
“学姐，我们好歹也相处了一年吧，就算达不到朋友的程度，勉强也算得上是比较熟悉的人了吧？”
“…所以？”
“所以你倒是对下个月即将退学的后辈表达一下正常人该有的关怀啊！”
“哦……”
学姐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极不情愿的表情。
“那……一路走好？”
“还没到那种程度，学姐。”
“…恭喜退学？”
“没有这种话。”
“…祝你顺利成为魔法少女？”
“那是什么听都没听过。”
“……”
十六夜戈薇陷入苦恼。
她捧着打开的便当盒，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旷课次数太多以至于词汇量没达到高校生平均水平。
明明长姐告诉她‘只要顺利中学毕业就能知晓以前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的事’，可现下她绞尽脑汁说出口的话却被后辈毫不留情地否定了。
即使这二者看起来关联并不大。
但十六夜依旧决定以后少逃几节国文课。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学姐？”
“…没有了。”
“……”
天内理子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学姐，长长的、长长的叹了口气。
“有时候真羡慕学姐呢。”
“…谢谢？”
“这种时候又会说客套话了啊……算了。总之，先提前跟你告别吧。”
“……告别？”
一向待人十分自我且强势的学姐难得的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那双像夏日响晴里的东京湾一样清澈明亮的眼睛在此刻彻底化为了一泓蓝汪汪的海水。
“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她如孩童一般天真又疑惑地询问道。
“因为下周离开后和学姐就无法再见面了，所以要好好告别啊。”
天内理子给出的答案是如此理所当然。
离开前向熟识的人告别，将两人的缘分就此画上一个句号，从此几乎或者干脆不再相见。这是从古代流传至今的、社交礼仪中常识的常识。
“我不要。”
十六夜没有这样的常识。
“…？怎么了，学姐？”
“我不要告别。”
“诶！？为什么？就算我们不是朋友的关系，但看在这一年的相处时间……”
“前面正确但后面错误。”
“诶诶？？”
“我没有朋友，相处了一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呜哇——这话说的也太过分了……”
“我不要告别。”
“可、可是……”
“不要告别。”
“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我不要。”
“呜——好的，我知道了。”
天内理子呜咽着败下阵来。
她吸了吸鼻子，对面的学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了……”
“那就快滚、啊不对，快去便利店买炒面面包吧。”
“学姐你真的太过分了！刚刚你是想说‘滚’对吧！？而且我前面才说了我不喜欢便利店啊！”
“哦。”
“……”
气氛陷入沉默。
天台的风呼呼地从不知道哪个方向吹来，把学姐披散着的长长的金色卷发吹得像春日的垂樱一样枝条乱晃。阳光从朗朗的天空上费尽心机地钻了下来，如云似雾般飘散在她身旁。
学姐纤细如葱白的手指灵活地用筷子夹起便当盒里的炸虾天妇罗，然后塞进像玫瑰花瓣一样的嘴里，明媚的蓝眼睛弯成了月牙，那张高贵凛然的脸上露出了孩子气的快乐表情。
天内理子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难言的复杂情绪。
“学姐……”
“？”
“虽说性格很恶劣，但学姐长得真的很可爱呢。”
“…我姑且当你是在夸我好了。”
“虽然总是来找我蹭吃蹭喝，还在学校里做出了收保护费这种坏事……但是，我并不讨厌学姐。”
“…哦。”
“因为学姐实在太可爱了所以做什么都可以被原谅。”
“……我说，你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学姐。”
“怎么了？”
“我还是想和学姐告别。”
“不要。”
“学姐。”
“怎么了？”
“在离开学校之前，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应该吧。”
“要是学姐不那么神出鬼没就好了。”
“毕竟我是魔法少女嘛。”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哦。”
“学姐。”
“怎么了。”
“要上课了，我先走啦。”
“哦。”
十六夜戈薇静静地看着麻花辫少女拿着空荡荡的便当盒离开。
直至少女最后一点背影消失在平直的阶梯线上后，十六夜转过了身。
“走了，荒骷髅。”
在空旷的天台上，无形之物正在凝聚。
像是下了一场无边无际的骨雨，这些从天而降的巨大骨头扭曲着降临，尖啸着聚拢在一起，而后在无数的怨言秽语里拼装成了一个巨大的骷髅。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挤压声，骷髅咯吱咯吱地站了起来。
那真的是很高很高的骷髅，惨白的骨头泛着莹润的光，有若隐若现的黑雾环绕其上，隐隐透出扭曲的人脸和张牙舞爪的手。
大概比东京塔还要高一个头盖骨吧。
十六夜仰头看着很高很高的骷髅，脖子都望酸了也无法透过云层看清骷髅的脑袋。
“白痴，不要站起来啊。”
她小声抱怨道。
于是伴随着咯吱咯吱的声音，很高很高的骷髅弯下了腰，上半身的骨头以几乎快要折断的姿势折叠起来，十分恭敬的姿势将光秃秃的头颅显露在了她的面前。
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骷髅头而已。
十六夜站在天台边缘，近距离观看比她还要高的、漂浮在骷髅头眼眶里的巨大眼球，又看了眼楼下的操场。那里不知道是哪个班正在上体育课，穿着体操服的少女们青春洋溢地闹作一团，充满活力的跑来跑去，毫无障碍地穿过了荒骷髅那几乎占据了全部操场的、被无数冤灵缠绕的跗骨、跖骨和趾骨。
人类的足骨一共由52块骨头组成。
她的脑子里突兀地浮现出了这个概念。
这么看的话，哪怕是从无数怨灵中诞生的骷髅怨灵，它的身体结构和人类也没有什么不同。
毕竟怨灵本来就是从人类转化而来的嘛。
“走吧，荒骷髅。”
她又一次重复道。
“我们去找阿姐。”
无法被人类感知的非此间之物朝她伸出了手。
在咯吱作响中，被惨白的指骨碰到的瞬间，她在人类世界的存在被彻底抹消失散。
少女的身影突兀地消失在了空气中。
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再一次刮过这片土地，将最后一点踪迹给抹消的无影无踪。
02.
在那件事发生以前，十六夜的长姐琥珀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老好人。
如果将她们生活的世界比作一本蹩脚的小说，十六夜琥珀绝对是为了救不认识的路人甲的宠物而死于非命的龙套中的龙套。
只要能够帮助到他人，哪怕是再微小的事情，就算是豁出性命也会去做。
就是这种单纯的利他主义。
在小说里能活过三句话就算老天保佑了。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嘛。
不过那是在转变发生以前了。
那件事过后，十六夜琥珀的个性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让身为妹妹的十六夜以旁观者的角度来描述的话，大概就是从唠唠叨叨的一方变成了被唠唠叨叨的一方，从‘每天至少拖三遍地’变成了‘连最基本的打扫也做不好’的程度。
所以现在家里的卫生都是她在打扫。
十六夜站在荒无人烟的破旧乡下小屋门口，入目所及是层层叠叠像雪一样覆盖了整所木屋的白色不明物。
像丝一样的质地，又像云一样飘逸，密密麻麻地凑在一起，就像下了一场仅限此处的鹅毛大雪。下午的阳光落到上面，被折射出亮闪闪的光。
明明跟鬼屋有得一拼的设施硬生生被套了一层闪亮亮的发光滤镜。
“门呢？”
她半眯着眼，盯着在假雪掩映下依旧空荡荡的门框询问道。
“那种东西没了不是更方便吗。”
有女声从黑漆漆的门洞里传来，就像是从遥远又深邃的隧道里发出来的声音。
“更重要的是，小戈薇你终于回来啦！”
“嗯，我回来了。”
“我好想你啊！”
“离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也没过多久吧。”
“对于姐姐来说可是度日如年呢！”
女声兴高采烈地诉说衷肠。
“这次待多久呢？”
“本来不打算待的，不过还是把蛛丝打扫干净再走吧。”
“好过分…明明说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
“嗯，说好了，已经在一起了。”
“姐姐我说的可是要无时无刻都在一起的那种哦！”
“不行。”
“好过分！小戈薇太过分了！”
女声像个小孩子似的大声嚷嚷起来，尖利的嗓音经过隧道一样长的距离传过来，变得失真又空洞。
“明明说好了的…明明说好了的……”
“我不在的时候不要再把蛛丝弄得到处都是了。”
“明明说好了的！我们说好了啊啊啊啊啊啊——！！”
女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惨叫，隐约有什么巨大的东西轰然倒下的声音传来。
“不要折磨荒骷髅了，它才诞生没多久。”
看在当了几天交通工具且还算好用的份上，十六夜难得好心的提了一句。
然后她就听到了巨大的崩塌声。
轰隆——
那个刚来人世还不到一周时间的骷髅怨灵的气息彻底消散了。
“啊……”
难道她以后又要去坐新干线了吗。
在享受过高级单人座后，十六夜拒绝回归平淡的买票日常。
候车真的麻烦死了。
“阿姐。”
“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子骗”
“再这样我生气了哦。”
“——！！！”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连稍远处被风吹动的树木晃动的沙沙声都清晰可闻。
“阿姐。”
她再一次重复道。
“要是没事做的话，就把家里打扫一下吧。”
“……”
过了半晌，才听见女声别别扭扭地从屋内浓重的漆黑里传来。
“…可是，我又做不好，到时候弄得乱七八糟的…小戈薇又要生气……”
“不是让你一个人做。”
十六夜站立在门口，从背后照射过来的光线将她的影子恰好融进门框内深不可测的阴影里。
她几乎把这辈子的耐心都用在这里了。
“你可以让你的宠物——比如刚刚被你揍了一顿的荒骷髅来做。”
虽然看起来笨手笨脚的，但光是打扫房间的话应该凑合能行。
应该。
至少不会比现在的阿姐更差了。
“啊，原来如此！”
女声雀跃着，很快又沮丧起来。
“可我刚刚把它整个都打散架了……”
“这样啊…可以拼起来吗？”
“应该不能吧，它好像彻底失去意识了，我感应不到它的存在……”
“那就重新做一个吧，这次要温柔一点哦。”
“好！那…那个，小戈薇呢？”
“在你做好之前，我哪也不去。”
在这么荒僻的乡下，连车站都没有的鬼地方，对于她而言，没有代步工具简直寸步难行。
“太好了！那我——”
“我给你一个小时的时间，最好不要抱有‘干脆永远都做不完’的想法哦，阿姐。”
“好过分！小戈薇好过分！”
“你明白就好，快点干活啦阿姐。”
十六夜一边说着，一边脱下了皮鞋，赤着脚踏入了黑漆漆的室内玄关。
比无星无月的夜晚还要漆黑的黑暗吞噬了她。
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温柔的，像羽毛一样降落。
然后慢慢的、一点点地收紧。
最后像蛇一样死死缠绕。
“小戈薇，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
“真的？”
“真的。”
“那…你以后还会生气吗？”
“只要阿姐听话又懂事的话。”
“好耶！”
“这次做的比上次更轻松了。”
“因为大家的怨念与日俱增了嘛。”
“还有死人也变多了，明明都进入现代社会了，死亡人数比起过去反倒增加了。”
“因为总人口数也增加了嘛。”
“做完了吗？”
“…还……没吧……”
“哦哦，这不是做完了吗。”
“……我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