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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   值南下班回家,电梯惊魂的时刻,正好有个男人在身侧,无比迅捷沉稳地,像传言中一样,几秒之内已按下所有的数字键,可电梯并未能如传言中的一般停在某个楼,而是,“哐铛”一声落了下去,不知停在了哪一楼。
      还好,他们也仅是片刻的慌张,并未受伤。
      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她才发现,电梯里只有他们俩。
      面面相觑之后,男人自嘲的开口,“真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今天买彩票一定能中奖!”值南无心戏虐,眉头微皱,“现在最重要的是怎么出去。”找到了应急电话,她迅速拨出去,“3号楼1单元电梯故障。请一定快点来修。”

      男人不动音色的打量了她一眼,素色高腰鱼尾套装,高耸的发髻,光洁的额,白皙的脸,仅有的装饰是手腕上的一块精致的表。一看就是一高阶白领,骨子里透出来的淡漠,让身边三尺之内都没有暖意。也是,在如此惊险的时刻,她既没有失控般的尖叫,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喟叹。
      他无声的笑了一下,“住哪一楼?”
      值南终于对上男人漆黑乌亮的眼睛,淡淡一笑,“23楼。我们这样遇见的机会想必以后不会太多。”
      男人微微笑了,抿起的唇有好看的弧度,“也不一定,有时候真是聚散不由人。”
      值南不想就这个问题,和电梯里偶然相逢的男子作无谓的谈论。在这爱情与食物一样快餐、便利、速食的时代,遇见了,相恋了,也不过是三个月,上床,下床,分手,再见。
      电梯很快有人来修,但结论是,至少得一个小时才能修好。值南无奈扼腕,拎了拎手里的包包,鼓了鼓勇气,决定爬上去。刚抬脚,身边的男人也迈开脚步。他在前,她在后。于是,寂静的楼梯里只有沉稳的“嗒嗒”和细锐高跟鞋的“叮叮”声,交错而落,此起彼伏。
      到了10楼,值南已是气喘嘘嘘,望了望前面的男人仍是一份气定神闲。她挺了挺背,“再买房子我一定要买10楼以下。”
      男人又无声无息的笑了。
      很奇特的是,他们都停在了同一层。
      男人挥挥手里的钥匙,笑容更大了,“我也住23楼。”
      值南至此相信,果然聚散不由人。但她还听过一句话“聚散终有时,再见亦无期”。她狡黠地一笑,无谓的抿唇转身开门。

      也不知是哪一天再次偶然的相遇,或是哪一天谁多说了一句话,又或是哪一天不得已家里的灯突然坏了,大晚上的只好去敲了隔壁邻居家他的门,他好脾气的来修了,临走还特意留了姓名和电话。又或是哪一天她去他家借了红酒开瓶器,还是哪一天他好心地帮她挪车位。。。。。。
      直到有一天他微醉的回家,居然敲了她的门,看着他微红的脸庞,领带半散半开邪邪地望着她笑,她才突然意识到,什么时候他们居然这么熟了!
      把他扶上沙发,帮他倒过一杯柠檬水,值南刚准备离开,男人一把拉过她,搂过她紧腻的腰,唇擦过她白皙的颈,“谢值南,你好像从未正眼瞧过我一眼!”
      值南任他搂着,微皱眉,淡淡地回他,“君彧,你爱慕者众多,好像也不差我这一眼!”
      倒不是她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一是她没那个时间,二是她没那个闲情,每日活在老板眼皮底下,任是每周上七天班,她还觉得时间不够。长袖善舞,并不是人人天生擅专,想当初,她从小小一名国企雇员,跳到担保公司,再到四小银行,再到投行,步步跳跃,也是步步艰辛。
      她悄悄挪开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脸,“君彧,我给你两个小时醒酒时间,需要哪位女友,我可以帮你打电话。”
      君彧微眯着眼看她,“哪位女友我也不需要。我今天就是赖在这儿了!”其实,君彧并没有醉,他忽然就是很雅兴地想逗逗谢值南。这个长得娇俏如柳却淡漠似烟的女人,是哪一刻呢?是哪一刻一个微笑的侧脸,淡漠的唇角,还是那双大部分澄明如澈让人无所遁形,却灵光闪现的双眸,是什么?仿佛就在那恍惚的一瞬里,像夏季的风熨过冬天的树叶,像冬天的暖阳淋漓在夏日的暑气上。怔怔地看她,带着三分的研盼,三分的好奇,三分的醉意,于是九分的虚迷。
      “不行。我从不收留喝醉的男人!”不容忽视的坚定。
      君彧拾起身旁的西装懒散地搭在肩头,朝门外走去。手搭上门把的时候,他微侧了头看她,“谢值南,你对自己真苛刻,从不给自己机会。”
      值南笑了,“机会太多,人就很容易陷进去时刻盯着机会而忘了自己!”

      26年的生命她没有男人,一样过的很好。母亲每月于深山礼佛,用半生的情深,半生的恨教会她看透生命无常。爱与恨都不过是浮世岁月里的寂寂灰尘,浮起来,再落下去。
      她享受现在,百平有余的公寓,五十万的年薪,一辆不大不小的讴歌,她的悲喜里从来都只有自己。
      只有自己,便无需累及他人。
      母亲去世的噩耗传来,她忘记了哭。只知道一颗心硬生生地被劈成了两瓣,然后被人紧紧捏住般,透不过气。麻利的去料理后事,一个月之后回到家,已是半条命。她早知道的,人生一世,不过浮生一梦。
      在家昏睡了三天之后,突然被人从外破门而入。君彧一脸悠切的目光,让她突然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很重要的人。她涩涩的冲他一笑,是真的全无力气。
      君彧看见那个笑容不知怎的,就是莫名的怒恨不已。

      自此好似足足一个月君彧再未以任何理由来访。
      若不是生病,她想她真是没有机会敲开那扇门,她披散着发,裹着真丝睡衣,靠在他的门边,恹恹地说,“君彧,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买点药?”
      如火的热,夹杂着如冰的冷,浑浑噩噩中有一双温暖的手,抚去她一身的寒凉,一身的濡湿。像儿时母亲温柔的抚触,她使劲往那里贴了贴。梦里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想看清却又被云霞和光芒耀了眼。
      终于醒来,君彧深邃焦灼的眼眸一下子撞击到她坚硬的心里,隐隐的酸,浅浅的疼。
      一碗白粥,细腻的浓香,乳白的米油浮浮地荡在碗中央,轻飘飘的香和暖。
      她终于认真的抬头看他,“你煮的?”
      君彧像是被她的眼神灼烫到了般,愕了一瞬,讪讪笑道,“第一次弄,味道不怎么好。我知道。”

      到底是身体的脆弱让一切有机可乘,还是一刹那的温暖消融了凛冽的冬雪,她已无从辨清。女人终是软弱的物种,她在心里暗笑自己。双手已缓缓攀爬上他的颈,环住,不知是谁先开启了那个吻,自此一发不可收拾,点点星火,燎原之势。
      但君彧除了她生病的那晚,从不在她的家里留宿。
      她也是,有时会去他的家。但一身的黏腻她总是回家才能洗的自在清爽。
      他们从不开口说爱,她很享受现在。没有负担,没有烦乱的争吵,没有爆裂的脾气,没有牵扯着的人情世故。
      有一次,君彧搂住她,热热的呼吸烫在耳后,语声轻哑,“谢值南,你究竟是人是妖?”明明此刻拥着的是切切实实的娇软,可不知会在哪一刻,一梦醒来却只有孤枕凉裘,拥着的也只是那一抹余温,仿佛有她身上融入过来的清冷余香,久久不散。

      值南坐在母亲的碑旁,添一掌新土,放上清艳白菊,喃喃的和母亲絮语,“妈,如今只有我来看你,不知我死后,那靠在碑旁的又会是谁………谁替我青山埋骨………我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吗?可是我怕他有一天尝到这人生百苦,会忍不了………”

      一打开门,居然是君彧捧了娇艳的蓝玫瑰,值南接过放在桌旁,扫了他一眼,“君彧,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怎么突的想起送花了?”
      君彧把滚烫的唇贴在她的耳畔,咬在她丰润的耳珠上,不羁的笑,“我想看到我的女人,惊喜的笑容,可惜……”
      值南只觉脚步虚软,连嗓音也不似是自己的,“我从来……不………”灼热的吻吞没了后面所有的尾音。
      她热烈的回应了他,她想,也许,有个孩子,只是她自己的孩子,也许………

      盯着验孕试纸上那两个鲜红的杠,值南有一刹那的失神。小小的算计,终于迎来了她想要的结果。
      于是,辞职,卖房,换号,搬家,无声无息。说是搬家,她也只是带走了四季衣服,一应家具全留给了买主。犹豫了片刻,她还是带走了那偶然一次君彧不知从哪出差带回给她的一把木琴。带上门,再环顾一遍,匆匆走出,终会有新家的,一切又都是崭新的开始。

      从没有想过会在一个女人手里载上两次,一遍遍,一天天拨打手机,永远只是暂时无法接通,暂时无法接通………君彧得知隔壁的女人无声无息的搬了家的消息,已是十天后。在得知的那一刻,看着她家房子新主人陌生的面孔,他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狠狠的狼狈,眼睛里闪过迷茫、麻木与讥讽交叠,但又很快散去。
      呵,俗世里的红男绿女,此男彼女,不正是这般,人潮拥挤,一冲,就散了,在时间的长河里,不过是你来了我走,我来了你去。

      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因为脚肿的厉害,值南只好请了个钟点工,帮她做晚饭和杂事。她没有错过保姆疑惑的目光,但也懒得解释。
      好在保姆尽心尽责,从不过问家务和孩子以外的事,十个月生产在即,她咬咬牙居然忍过来了。一声啼哭,护士告诉她是个男孩,她伸手捂住眼睛,掌心里一片潮湿。那是她的孩子,那将会是她在这个世上,这辈子,唯一的牵连。
      孩子六个月的时候,值南又去找了工作,还是百平多的房子,简单的家具,换了一辆歌诗图。所有的事要靠自己,但从没有如此的明媚靓丽的心境,只要一看到宝贝儿胖糯的小手,红润的脸颊,她就又像吸了阳光和雨露般,浑身都迸发着力量和勇气。
      小熊一岁生日的时候。值南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芝士蛋糕。幼小的孩子只是用手和稀泥般搅碎了一身一地的蛋糕泥。值南便叫开保姆,自己细心地给他洗澡,换衣,仿佛那是比工作还要认真和细心的事。
      小熊两岁的时候,值南给他买了一个大大的翻糖蛋糕,看着那可爱的卡通小熊鲜明生动地立在最高层,小熊揪着那个卡通熊拽下来就往嘴里放,值南便觉得四月的暖风吹进心里,再无阴霾。
      小熊三岁的时候,值南给他买了一个机器小火车。可爱的小伙子,每天嘴里都“嘟嘟”有声。晚上,值南在书房里做文件方案,听到外面保姆和小熊戏耍玩闹,屋子里明明是喧嚣有余,值南却觉得万物宁谧。日子像一江春水,流到哪里,哪里就是一片湿漉漉的亮莹莹,晶灿灿。

      周末的动物园,看动物的果然比动物还多。
      从城东到城西,索性不远。停了车。从后座上抱起小熊,在人潮如海的动物园里一边走,一边逛,很难得的周末,值南不想把这么欢愉的周末都奉献给工作。索性,钱够,就知足了。大热的天,人又多,小熊玩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又饿又渴似地,一会儿要喝奶,一会儿要玩具,一会儿还要钓鱼。平日不大带出远门,值南这才知道熊孩子原来事这么多。到最后,孩子也乏了,她也累了。只好返回停车场,可是她的车却被另一辆车别在角落里,想走也走不了。车门打不开,她背着包,抱着孩子,急的鼻子上一颗颗珍珠似的汗,急落落的掉。
      一个男人走过来,好心的问是否可以帮忙。

      两两相望。值南暗呼流年不利。君彧也只是一刹的惊异,随即眼神温润,柔和一笑,“真不巧,在这里遇见你,需要我帮忙吗?”边对着身边另一美貌女郎,“你先上车吧。碰见了一个老朋友。”
      值南安抚地拍了拍怀里的孩子,心里千军万马、战鼓擂擂的跳,“谢谢。如果能帮我开出来最好,实在不行,我在这里等等就好了。”
      君彧审慎地看了看她,微微皱眉,“就只有你们俩吗?你………?”
      “老公正好出差了。平日不大出门的。”值南勉强笑了笑。
      君彧身边的那个美貌女郎没有上车,站在她身边,神色温柔地说,“要不让君彧试试能不能开出来,我去帮你叫保安吧!”
      君彧点头,值南不知是热的,还是贴着怀里的小火炉热上加热,后背已是濡湿一片。
      终于把车倒了出来,君彧指了指她手里的孩子,“你确定能行?要不我帮你送回家。”
      值南连连摇头,恨不得立刻逃离,抱紧了孩子说,“谢谢,谢谢,我自己就可以的。太麻烦你了。”
      君彧把头往孩子跟前凑了一凑,吓得值南赶紧后退了一步,全身被烤焦般热辣辣,“不用,不用。”
      “你看,他睡着了!”
      值南看着怀里的小熊,微微张着小嘴,柔软绒密的头发已被汗水打湿了,蜷在脑袋上,懒懒的趴在怀里,像一只刚洗了澡的熊,真是睡的很香。手臂已经差不多麻木的要断掉了,她顿了一顿,说,“好吧,谢谢你………不过,你女朋友………”
      君彧打完了电话,“哦,她没事。自己也可以开。”
      一路上,君彧只打开了一点点窗户,让风柔和的吹进来,软软的吹在值南和孩子身上。夏日炎热,明晃晃的太阳都已被挡在了茶色的窗外。
      值南想开口说些什么。只听得君彧问,“孩子几岁了。”值南额头跳了跳,答,“刚刚2岁。”
      君彧笑说,“谢值南,你当时是包了牛郎,还是一只脚踏两只船啊?怎么那么着急着就跑了?”
      值南抚了抚孩子额间濡湿的发,看着窗外,“什么年龄就做什么事,18岁谈恋爱,25岁结婚,28岁当然就是生孩子当妈。”
      君彧笑着摇摇头,不置可否,“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你从前甚至没打算过结婚吧?”
      值南低眉抿唇,“人是会变的。”
      “老公是哪里人?”
      值南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响,怎么就让他送了呢,原本就不该送的,真是庸人自扰,多此一举,边快速反应, “噢,他是本地人………”,顿了顿, “他援疆去了。”
      “还在原来的单位上班吗?”
      “不了,换了工作。”
      到了楼下。值南利索的抱孩子拎包,谢过,说,“就不请你上去坐了,家里实在是有些乱。”
      君彧就那样看着她,眼睛里像是压抑了一丝丝的失落和一点点儿的挫折,值南没有看他,扭头和他说,“那,就这样,再见。”
      什么叫做贼心虚,如今是真真切切体会了一番,果然,如此不好受。
      谁知君彧一只长臂伸过来,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只觉得仿佛是溺水般的窒息,心慌气短。
      君彧嬉皮笑脸的说,“你的钥匙!“
      她紧了紧怀里的孩子,拔脚就走。
      “你逃什么?“君彧那仿佛要洞穿了什么的眼神,看得她眼皮一跳一跳的。
      值南接了钥匙,镇定片刻,淡淡回道,“本不该再见的。以后我们还是别说再见了。就此一别,此生无期,这样不好嘛?“
      值南有好几天都在恍惚中度过,左眼皮自那天开始跳了之后,时不时再跳几下,扰的她心烦意乱。她想,并没有留下电话。应该是不会再见了,也不用搬家了。搬了一次家,实在是折腾,况且已经不是她一个人了,保姆,小熊。她决定不再想。

      一天的傍晚,看着一个男人靠在一辆车上仿佛等人,那身影仿佛君彧。但是她相信自己是看错了,兀自往前走,百米之远便是家了。
      君彧挡在她前面。
      她冷冷的抬眼看他,一句话也不想说。
      “谢值南,真巧。我们又遇见了。”
      她看他,却并不说话,绕开他的身子,再往前走。
      他拉了她一只手臂,又是莞尔姿态,“不是巧合,我在等人。不是等你………但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值南酝怒,冷笑,“自分手,便两不相欠。我好像从不欠你什么?”
      “不,你欠我一个分手仪式。”君彧缓缓吐出一口气,裹了一丝丝笑意,”我们好像从没提过分手。既没提过,那就还算有效。你私自背叛,结婚生子,都是无效。”
      这次值南终于正眼看他,他鬓角的一粒微小的痣也不知是生气抑或是执拗倔强,由着眼睛的上挑而微微带起了小小的荡漾,带起了两分的暖意。他最好看的唇,以前总是微微上倾带着高傲的讥诮与不屑。那时他是多么自负孤绝的人,从不曾被人无声无息的抛弃过吧!就是抛弃,也只有他抛弃别人,哪里容得了被别人抛弃。是了,是了,是她做的不好,是她忘了,早该做出一副小女儿之态,去奋力讨得他的欢心,他的薄怜,哪怕是装装样也好。真是失策。
      这回学聪明了,值南勉力挤出一丝可怜,心下好笑,瞪大眸子,弯了唇,“君彧,求你放过我吧。以前你女友众多,我只怕是其中的一个,我愤懑,我苦楚,我伤心,我嫉妒,我吃醋,我发狂的喜欢你,可是你不喜欢我,求你,放过我吧!”演戏是吧?十八岁的时候,也翻过琼阿姨的《月朦胧鸟朦胧》,修辞,语调,深情,一应拈来,看来也不是那么难演。她想,他总该满意了吧!

      君彧深深皱了眉,认真的说,“我从不像你,能左右逢源,脚踏两只船。一段情本应只跟一个人!”
      值南真是拿他没办法。现在不是他们讨论是否一脚蹬两船的时候,是该利利索索麻麻溜溜地把分手搞完了。也许男人就是这样,永远要求主动权,永远掌握主动权,由不得别人来说分手,那简直比死了还痛苦。恋爱的时候他说做我女朋友吧,然后满意地看到小女孩一脸憧憬如花的笑,结婚的时候他说嫁给我吧,然后满意地看到大姑娘一脸餍足幸福的笑,分手的时候他说,我们分手吧,然后满意地看到一女人满脸梨花含雨悲怆的不舍。也许,这时,男人才算是,千帆过尽,斜辉脉脉,我自独然前行,前面,风景无限好,早摆脱了早好。
      值南无奈地叹息,“君彧,该说的我说了。我们没必要现在来讨论这个……而且,你也是好说好散的人,别让我……”她吞了后面的话,不想说的更难听。
      君彧不舍不弃,死杠上了般,“让你怎样?”
      值南深深呼吸,缓缓吐出,“别让我瞧不起你!”
      “妈妈,妈妈……”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扭着身子跑过来,一把扑在她腿上,抱着她的大腿。
      果然是,关键人物从不来不会缺席任何一个重要场合。
      小男孩,瞅了瞅妈妈,又拿毛茸茸的眼睛瞅了瞅身边那个高大的男人。
      保姆不知从哪窜出来,跟在后面喊,“小熊,小熊,妈妈在谈事呢,……”然后愣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说,看看男人,看看小熊,六分肖似的脸孔。到底是拉了小熊走,还是跟着值南小熊一块走?
      君彧弯下腰,低着头,看着这个毛茸茸的毛孩子,温柔地笑了,“小熊,你叫小熊是吧?”
      孩子乖乖地点了点头,一双潮湿干净的眼睛看着他。明明是柔软的仿佛琥珀一样的眼睛,却看得他仿佛心里像扎了刺般的,密密的疼,又仿佛是酸,说不出来的,就是扯着心脏的某一处,纠缠着搅动着,他宠溺地摸摸小熊的头,声音里是他自己都不信的软和柔,“小熊都长这么大了!”语气里满是夸张的不信,“天黑了,快跟妈妈回家吧!”
      一般,跟小孩子说话,他要么只听到前半句,要么只听得到后半句。此时的小熊一定是世界上最聪明伶俐的熊,他掰着胖乎乎的手指,竖起三个指头,软糯的童音,却无比清晰,“嗯,我三岁了。家里有大蛋糕。你想不想吃?”
      谢值南只觉得天地之倾覆,也不过是一瞬间。立即拉了孩子的手,抱起他,迅速走掉。
      君彧看着她匆匆走掉的背影,男孩趴在她的肩上,仍然扭头用那双潮湿明净的眼睛揪着他。
      有什么电光火石一闪,3岁,3岁,3岁。。。。。。。仿佛是顿时,天地间一片清明,却也在刹那间脸白如雪,那双深邃的眸子陡然之间变得幽暗晦冷。

      值南在家里走来走去,保姆看着她焦急的模样,不禁问,“怎么了,今天还去上班吗?”
      值南挥挥手说,“这两天别带小熊下去玩。外面天热。”
      保姆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只点头称好。
      掀开窗帘,早上的小区安静如斯,扫地的老人托了长长的笤帚,“唰唰”的扫过小广场那长长的台阶。树上几只喜鹊,你争我啄,喳喳的叫着,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湛远的天空,树下有斑驳的树影,一个男人,半曲了腿,微微拱腰,靠在车上,目光朝着扫地的老人。不紧不慢,不疾不徐。
      值南去洗了脸化了妆回来掀帘再看,男人好像连姿势都未变过。
      吃了早饭。哄了会孩子,值南是真的着急了。
      隔三差五的跑来,这已经是第几天了。她也不记得了。但这样,长久也不是办法。她咬了咬牙,临走之前,拿绿色的眼影使劲描了描眼睫,尽量看起来狰狞可怕。壮壮胆也不错,嗨,她几时怕过人!不过,这回真的是,偷了人家的东西,总之是她理屈。
      走下去,果不其然,男人一脸静肃地挡住了她头顶的阳光,她微微抬头,“君彧,你这是扰民!”
      君彧闲闲地笑了,“我一没有打电话,二没有破门。怎么算是扰民?顶多算是戏里深情的男主角,日复一日,在这儿等着变心的女人回头。”
      “孩子爸爸马上就回来了。你这样……终归不太好。”说的跟真的似地,连她自己都要信了。
      君彧又笑了,“是那个援疆的爸爸吗?终于肯回来了?他还真是潇洒,舍得让你们娘儿俩独自生活,放着这么美的女人,3岁的儿子,援疆去了!“他伸手去碰她的脸。
      她坚定地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
      或许君彧的耐心也用完了,他用力捏着她的胳膊,扯了她,一把塞进车里,飞驰而去。
      “你告诉我你都干了些什么?“他猩红的眼眸,仿佛会在下一刻爆裂,是真的想骂人,但看着她微偏过的头,黑色的发旋,静默的样子,终是忍了骂人的话,”你把小熊的血样给我,我自己去检测,或者是你告诉我。你选一样!”
      值南硬了头皮,已经豁出去了,“我不会告诉你任何关于孩子的事,如果你想求证。你可以自己去。还有,我想再提醒你一遍,我们4年前就分手了。没有半分纠葛。如今这样,真是有点儿好笑。不要一直把自己看的如此重,生活里缺了谁,地球照样转,生活照样过。百年之后,任是舍不下什么,都会是自己一个人走。”

      车一路疯狂的疾驰,值南只觉得早上咽下去的东西,下一刻一定会奔涌而出。她扶在车门把手上,紧蹙着眉头,“停车,停车,君彧你疯了吗?“
      拎着八寸的高跟鞋,在车来车往的高架上,看着一辆辆车近了又远去,停下过探疑的目光,但旋即又赶紧摇头走开。她差点疯狂地笑出眼泪,保不准人家把她当了精神病患者,绿色的眼影估计更像鬼。这个疯狂的男人就这样把她扔在这高架上,也好,也好。纯属,自作自受。
      上午的阳光打在脸上热热的,白色的连衣裙已经沾染上了不少灰尘,走了一段,她赤脚就地坐在路边一处铺了台阶的花圃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飘来飘去的云,看脚边那些忙碌的蚂蚁,驮着一点点小小的食物,匆忙地奔走。
      不知过了多久,走的时候没有带包没有带手机,她只能这样坐着。
      午饭也没有吃。她只是不明白,谁不是稀里糊涂的过着,为何非得那般清醒呢?求得了结果又怎样,她还是喜欢一个人,不用为谁负责的活着,不用为人情世故所累,如果这个世上还有牵绊,那便只有小熊了。记得长大的时候,问起母亲的经书,那里都写了什么,母亲冷深的眼睛,冰凉的答,“那么密密麻麻的经文里,我也就只记下了一行小字,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来独去,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准备招辆车,怎么也得先回去再说。一辆车停下。看了看他一脸疲惫的神色,猩红的眼睛,值南拉开门,坐了上去。“君彧,你到底想怎么样?这里一没有财产纠纷,二没有感情纠纷,你想怎么样?你说吧。我很累。”
      “我也很累。给我一个月的时间,陪小熊。一月为期。到时候,你不赶,我也走。到时候我是结婚还是生子?就与你不相干了。”
      她无奈地低头,答,“那就一月为期。要拟协议吗?”
      君彧静了静,片刻,露齿一笑,“你定。”
      望着他自如的神色,与早上判若两人,值南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像是被人算计了,但是本来是她先算计他的呀。

      从来如果一个女人,她爱吃甜的,你偏说甜的不好,血糖会高,她肯定不听,反正横竖觉得是你不疼她。如果她爱吃咸的,你偏说咸的不好,血压会高,她偏不会听,反正横竖觉得你不爱她。那就只有她爱吃甜的就让她吃,可以拿了咸的,说我尝过了味道不错,要不你也尝尝,于是她就欢天喜地觉得十分受尊重,也十分受用。于是,慢慢的,哎,你发现,她不爱吃甜的了,反而爱和你一起吃咸的。
      君彧,倒没有琢磨出这么大的道理来,他只是想,硬的不行,那就软的吧。别无他法了。他见过那样一个女人,电梯从12层高往下掉的时候,她也只是攥紧了手,没有发出一丝的声音。
      他像旅行一样,拎了两身自己的衣服,说来就来了。值南倒也没有别扭,收拾了书房给他。
      保姆犹疑的目光,值南只好说,“就是,熊爸爸回来了!”
      自熊爸爸来了后,保姆都觉得自己的饭碗要被抢了,他会烧得一手好菜,围着围裙的样子,真是养眼又好看,他还能陪着小熊一块玩火车,甚至搬了成山成堆的玩具来,他还能把坏了的水龙头又修好了。小熊一开始还叫“叔叔,叔叔……”不知怎么的,有一天,小熊对着《咔哇熊的春天来了》一本童书时,拉着君彧的手指头,指着一只大熊,说“爸爸,爸爸。”于是,自此改口叫了爸爸。

      值南每天忙碌于单位的工作,也是为了避免更多相处,好在小熊有人看,于是每晚十点准时回家。家里还留着灯,暖暖的橘黄的光,十分安静。在她的那张大床上,小熊已酣然入睡了。她最受不了的是每天晚上洗澡的时间,生生觉得家里多了一个人,就是十分的不方便。穿多了,热,穿少了,又怕有误会。晚点回来,也好。
      书房的灯也亮着,虚掩的门能看见君彧撑着额头,在低低地打着电话。
      她冲了两杯牛奶,自己喝掉了一杯,帮他端了一杯,进屋看到满桌满地的文件,一大箱的书,她怔了一怔,“君彧,别忘了,还有三天就是一月之期。”
      君彧抬头看了她一眼,“我没忘啊,我也需要工作,我只是把白天的时间用来陪小熊,晚上用来工作。不像你,你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值南惭愧地低下头。她是后悔过,单亲的苦她也吃过,但这后悔总是在看到熊娃娃的脸后又消失殆尽。
      他喝掉牛奶,嘴巴上沾了一层白白的奶膜,像极了小熊偶尔顽皮的样子,他扬头抚额轻笑,“假的,假的,可过着过着我怎么就觉得真的似地呢?”她抽纸不自觉轻轻拭去他嘴角上的奶膜说,“那是因为你一直站在镜花水月里。可是总会有醒的一天。”
      他却扯了她,抵在狭窄的桌子后,轻喃,“总比没有月的好。”一阵疾风碎雨的吻,他的手不知何时已伸进了她衣服的下摆。渐渐灼热的空气和后背上一双游移描摹的手,让值南瞬间清醒,她使劲挣开来,轻轻喘息,夺慌而逃。一月为期,他是想赖着不走了吗?匆匆裹了裹衣服,抽身离去,还是划清界限的好。她想到:有了熊爸爸的小熊不知会不会再适应没有熊爸爸的日子,她一直在想,当初让他住进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从防疫站出来,她把孩子丢给他,“我去上班了。你是陪他,还是去上班?”
      君彧抱着小熊,如今已有温柔父爱的小熊,已经不怎么稀罕妈妈了,刚打了针,软软的像只无尾熊一样黏在君彧的身上,哭花了一张小脸,“我要爸爸,我要爸爸。”君彧说,“你去上班吧。”
      晚上回到家,已是一大桌丰盛的晚餐,他解下围裙,看着她愣怔的神色,说,“整整30天,我记得。好聚好散,上次都缺了一个分手晚餐。今天权当是补上了。你看,做饭,煲汤,我为此准备了好几年。”说完,一记意味深长的笑。
      值南瞄了他一眼,有种莫名的隐隐的不安。
      艳烛,红酒,有轻浮光影斑驳在他纯棉白色的袖衫上,像是枫叶的颜色,绯绯的橙,暖暖的光,轻浅流动。酒过,三杯,便是她的极限了,她轻抿了唇说,“君彧,爱过了就好。”
      她说“爱过了”。那样一个人,清淡的如同白粥一样的,若不知内里的浓香,断没有品尝的欲望,若不是他执拗的恶搞的想要一个分手,怎么会处境于斯,是美妙,却也——是折磨。此刻,她说爱过。他好看的唇终于又有了一个绝美的弧度。
      原来谢值南的三杯之限也是她酒量的极限。他抱起她放在床上,她微红着脸,抵住他缓缓靠过来的身体,毫无力量。她启唇,轻软嗓音,早没了曾经的笃定,“可不可以一切等明天再说?”
      他笑了,得意飞扬的眉角,“不,就现在……以你与我,还之于你。”
      吻落,风止,心动。
      纬纱缦缦,极尽缠绵,温柔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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