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条悟三打白骨精》小央

48、神明与狡兔三窟的叛党们（7）

　　令人感到畏惧的不是尸体，死人没什么好怕，值得人惊恐的，是可能轻易践踏生命、杀人如麻的生者。

　　“这是——”她问。

　　百合加的惊慌看起来并不像演技，五条默默做了判断，轻描淡写翻着收到的信笺：“不是我杀的，但我好像也撇不开关系。”

　　“什么意思？”

　　“有人给我送的见面礼。”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

　　谋求合作，小小心意不成敬意。但不管怎么说，直接送上大片大片政敌的死，也不知道该形容成残暴还是诚挚。

　　现在问五条悟对方是谁能得到回答吗？百合加收敛了这个心思，光从透光的宣纸背面看，也能辨认出些许篆书的形状。除了藤崎浩人还有谁？他拉拢五条悟又是有什么打算？
　　百合加恢复神情，走近时瞥一眼满地血迹，抬臂覆上他肩膀，笑吟吟地问：“你不会理睬这种人的吧？”

　　尽管在笑，眼睛里却渗出冰凉的光，如同冬日里的霜，匍匐在五条的侧脸。她静悄悄观察着他的反应。

　　却听到五条悟说：“了解一下也不碍事。”

　　分明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清楚。百合加很想多辩解几句，但多嘴多舌只会惹人烦。尤其太爱替男人操心那类女人，绝对是异性交往中的大忌。他们没有更深层次的关系，多管闲事就是自取灭亡。悟肯定也不希望听到插嘴。

　　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放在平日的话。

　　“但对方很危险吧。”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发出声音。

　　“哦，你好像注意到了嘛。”五条轻飘飘地笑起来，“是之前跟你闹得不太愉快那家伙。”
　　“嗯，长着一张高中生小鬼面孔的家伙。他不太妙。”
　　他觉察到了她的反常，却只拍拍她的肩，好像他们是什么好兄弟一般：“放心好了。看看能不能沟通而已。不管谈不谈得来，我都会痛扁他一顿给你出气的。”

　　坏的预感急遽扩散，百合加抓住悟的衣角。他狐疑地回过头，她却反倒语结。

　　“还是别答应他的任何要求比较好……”女人说。

　　男人倏然发笑。

　　越靠近越清楚，五条悟的咒力难以估量、宽广到无法想象的地步。然而，这也是咒术的一环吗？他的笑容总能害得夏油百合加倍感沮丧。
　　他伸出手，缓慢而坚定，把她攥住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五条悟离开时，背影还是很超脱不俗。他向来是我行我素的代名词，说得好听些是“有个性”，说得难听就是桀骜不驯。夏油百合加却不然，总考虑着怎样做才能依附他人，如何方可达成目的。他是她羡慕的对象。

　　决定搬出京都校宿舍并不是一时兴起。

　　当初被往国外派遣时，情况比较突然，以至于很多东西都没收拾，回来就直接住了进来。然而，到底并不是京都校的教师，按理说完全也是凭借人情。

　　都说咒术师里没几个正常人，但百合加确定，庵歌姬肯定属于正常人行列。

　　她推辞了好几次，歌姬还是自作主张联系了线下不动产中介。

　　在歌姬的强烈要求下，百合加迫不得已还是和对方在餐厅碰面，到处转了转。有的房屋太狭窄，有的房屋洗手间的水会漏出来，有的房屋外面会有列车呼啸。她漫不经心地看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复，清楚自己耽搁了对方时间，却又没来由的毫无负罪感。
　　房子是微妙的存在，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来到新一间屋子，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在那里生活的样子。

　　所以百合加才不喜欢。

　　结束之后，她去了一趟银行，大部分存款转移到了国外，所以里面的数额不多不少。

　　走近漫咖，凉爽的空调风迎面吹来。她轻车熟路地占据一席之地。狭窄的区域里只有自己一个人，无缘无故很有安全感。

　　等待电脑打开的过程中，百合加解开头发，又把包里的生活用品拿出来，法铃、耳环和风铃依次擦拭干净放好。

　　上次和太宰治的电子邮件往来终止于两个月前，来往好像就是这样不知不觉断掉的。她把一些详细事由安排发过去。翻开最后一封未读信息，意外发现居然是文字文件。那是一部小说。行文流畅，措辞生动，故事引人入胜。她读下去。还剩一半时口干舌燥，起身去外面倒了杯水，喝完后静默片刻，却不再继续读下去。

　　已经夜深了，屏幕熄灭后把座位移开，百合加蜷缩着入睡。

　　没有做梦。

　　虽然没有做梦，但累得快要死了。

　　不论哪种宗教当中，自杀好像都是重罪之一。中学时的第一次修学旅行，班上一起去了横滨。那不是百合加第一次看到海，但在海边交到的朋友第一次跟她提起了死。年轻的男生垂下头，上半身翻过围栏，向苍茫的海面探去。深色的头发在咸涩的风中微微晃动，稚嫩的脸颊一片苍白。他说：“活着是为了什么？死了又有什么意义？”百合加对未来一无所知，最大的梦想是成为第二个益若翼，轰轰烈烈度过属于自己的人生。太追究意义的人一定都是温柔的人，太温柔的人总是吃亏。
　　现在回想还是少年时代，当真叫人失望，没能变得有名，人生完全没掌握在自己手中。扮演别人太久，性格消散了，已经逐渐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大约每个大人都一样——这可算不上什么安慰人的话。

　　从小到大，百合加对自己的定位是弱者，是依附于主角的配角。但是，把所有事安排好以后去死，这么做似乎有点太帅气了。好像主角一样。

　　这也算是轰轰烈烈吧。

　　那么。

　　晚安好梦。

　　夏油百合加问五条悟：“什么时候能见面？”

　　他回得很慢，很迟，让她等了很久。等待过程中，百合加坐在电脑边转动座椅边看漫画。悟打电话来，不会感到抱歉：“你现在在哪？”
　　她看了一眼周遭，漫咖的隔板树得很高：“学校。”
　　“这样——”五条拖长尾音，夏油知道，他不怎么喜欢那里。
　　她及时打断，带着笑意说：“我过来找你好吗？”

　　御三家的本家一个比一个气派。

　　有钱人真可恶，百合加暗暗抱怨了一句，进门之后倒稍微好些。五条悟似乎不怎么回本家，树敌众多，向来小心谨慎，也不是不能理解。

　　再说了，作为五条家乃至于整个咒术界说一不二的最强，他在哪里，哪里便是九品莲台，众生朝拜也都随之更变进贡方向。传统中的宗家早已名存实亡，并不紧要。

　　这一天做时，她总忍不住想起之前看过的小说。分神很快引起他的注意，因此抬眼随口询问“怎么了”。她摇摇头，肠胃里骤然掀起翻腾的波涛，翻过身去干呕。

　　五条悟直起上半身，默不作声地别过头，翻起手机来看几点钟。

　　夏油百合加发出痛苦的响声，光滑的脊背隐没在昏暗中，肩膀细微地颤抖着。

　　时间太久，他已经去过洗手间回来，走到她脚踝边时问：“刚刚那样太吃力了吗？”嘴角不带笑，但也不怎么严肃。年轻男女床事时身体不适，并不是什么值得惊恐的突发情况。

　　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

　　悟俯下身，伸手去扶她的肩膀。被汗沾湿的黑发如小溪垂落，异物在食道逆向而行，再由喉咙朝上，百合加将嘴里的银白色口哨吐出半截。声音响起时，他正将她的鬓角绕到耳后。

　　被附身前最后看到的，是夏油百合加的侧脸。麻木不仁，不知痛痒。冲击、爱和信赖，究竟是麻痹大意还是色（和谐）欲熏心，闹得如此狼狈。他是什么时候开始逐渐相信她的？五条悟更情愿自己是被烧伤手指，至少听起来没那么滑稽可笑。

　　他闭上眼睛。

　　那么，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