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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五十六.薄暮 ...

  •   山脚下木屋之中,沈藜见到活的沈酌雨时背着手颇有些心虚地转了转眼,随即想着自家主子也在这,便也理直气壮了些,探头凑上来道:“主子主子,谢姑娘担心你,我临走时,她拉着我嘱咐了许久呢。”
      沈清祠放下书屉的动作一顿,不动声色地问:“她想我了?”
      沈藜扁了扁嘴凑近了她,故作正经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沈清祠瞧见她那浮夸模样,心知她定是夸大了不知十倍百倍,颇为无语地抬脚不轻不重地踹了她一脚。
      “——哎哟!”沈藜跳脚,“主子——!我这几天可是不仅尽心尽力兢兢业业盯着沈……还帮您好好照顾着谢小姐呢!现在谢小姐和我可熟了!整个长公主府的人都认识我这号人呢。”
      沈清祠又向书屉里放进几本书,闻言凉凉瞥她一眼道:“跟她那么熟做什么?哪天被骗了骨头都不剩了我看你才会长点记性。”
      沈藜不服气道:“你不也跟她很熟!”
      沈清祠不以为意:“她又不会骗我。”
      沈藜下意识张了张口想反驳,愣了一下无话可说,无语凝噎。
      “……我看你俩在一起得了。”
      半晌,沈藜哼哼着嘀咕了一句。
      沈清祠充耳不闻,重新装好书籍,抬眼道:“好了,回去罢。”
      沈藜瞧了一眼一直在一旁淡笑着一言不发的沈酌雨,轻咳了两声,望向沈清祠。
      沈清祠端得八风不动的模样,一个眼神都没向沈酌雨望去,似是全然不在乎她如何行动,只向自己头顶扣上一顶纱笠遮去面容,抬步向着公主府走去。
      沈藜眼见着她转头只剩个背影了,颇有些头疼地咳了两声,小声向沈酌雨道:“大小……沈姑娘。小姐平日便是这种脾气,但她既然没有出言驱你,那便是默许了。若沈姑娘无处可去,也可暂随着我们,落脚后再做进一步打算。毕竟,这三年,已发生太多往事。”
      沈酌雨收回放在沈清祠背影上的目光,转而温静谦和地望向沈藜,眸含笑意点头:“我明白,多谢。”
      沈藜准备抬步去追前,又犹豫片刻,道:“主子予我名姓‘沈藜’。多年前多谢您暗中关心照拂,我才可与主子从沈宅中活下来走至如今。先前我皆做到了与您的约定,定期向您汇报主子的情况。但最后我确实欺骗隐瞒了您,我知晓她要走了,却只字未提。”
      “虽是为了主子,但于理这仍是我对不起与亏欠您之事。要向您道一声抱歉。”
      沈藜看着她,言语神色中的坦然赤忱与某些时刻的沈清祠如出一辙,像得近乎让人难以分辨。她只是用那样一双毫不设防的眼眸将沈酌雨望着,坦然道出心底的歉意。
      沈酌雨微微愣了愣,随即唇边笑容也添上几分真诚的柔婉,嗓音温和道:“我知晓了。于我而言,阿祠身旁能有你这样的人陪伴,我亦欢心。你一直都知我是想护着她,而不是要监视困囿于她。故而,当年你才应下了与我的约。你心中一直将她放在第一位,应下我之前实则观察了我许久。有你陪在她身边,是我挑选,亦是我所愿。”
      沈藜望着她那般宽容大度善解人意的模样,忽心中也有话几乎要拦不住地就那般脱口劝出,在沈酌雨那般温和的目光前,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憋回了原话,顿了片刻,只是低声陈言。
      “沈酌雨……别对你和她之间再怀有任何希望了,此次你醒来,她与你已经两清了。离开至老死不再相见是对你,以及她,最好的选择。”
      “虽然这话很莫名其妙,但……”
      “……若你不能救她,便不要再折磨她了。你越对她好,便越是令彼此置身于水火之中。”
      沈藜深深地望了她一眼,转身奔向已经向前走了一段路的沈清祠。
      没有再回头。

      长路漫漫,沈清祠越走便越发疲倦,身上各处伤口疼得厉害,某一刻也闭了闭眼,想着未出山时自己每日于山中看书修行,那般自由自在。春时踏青夏日乘凉,秋时酿酒,冬日便也烧着炉火披着氅衣望窗外寒雪。
      但就如今来说,她并不后悔。
      比起寒雪,她更想见曾经那日曾落落卓立在雪中那个人。
      在有些恍惚的昏沉之中,她端得面色沉凝看起来毫无异样,□□思早已有些混沌,终于回到长公主府门口,叩开那扇门。
      扔下沈藜与沈酌雨两人,她没有先回自己房中,而是下意识抬步四处寻找着谢温晁的身影。
      ……不在正堂,不在寝房。
      虽然她知晓谢温晁总会在原处等她,只要她想,总能在同一个地方寻见她。就像曾经陪伴她在师父门下一同修习的那三年的每一日……但真正未找到的这一阵,还是让她心底忽漫上些难以言说的焦灼。
      正在她茫然停在小花园中抬头远望天色时,忽闻不远不近的耳旁传来些清冷空濛的琴声。
      叮叮淙淙,自然又随意地流泻在指尖,能听出弹琴人技艺已臻完美,即便是随手拨弦三两声也足够扣人心弦,泠泠似细雨坠下。
      更多的沈清祠这个不通音律的木脑子听不出了。
      天边在坠下细雪,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脑海中清明起来。
      就那般顺着之前的路,来到那个她曾喝醉了酒的水亭之中。
      今日那人着着一袭浅赭色衣衫,披一件薄藏青披风,冰肌玉骨肤如雪白,蒙眼的白纱绕至耳后随长发垂落,在长风中翻飞婉转。背脊端直脖颈纤长,姿容款款眉目也清雅。
      是蒹葭秋水,空谷幽兰。将将揽一袖林下风月。
      薄暮碎在湖中。
      沈清祠穿叶拂花而来,脚步顿在不远处。
      似怔愣了片刻,才又一再放轻步伐,近乎像一只悄无声息的猫儿一般,向她走去。
      临到身后时,那人轻缓拨着琴弦,散落的音符惊醒湖面的水花,重新悦动起金色浮光。
      沈清祠轻缓弯身,从身后环住她的脖颈,头顶斗笠的纱帘垂落,遮去两人靠得极近的面容。
      只某一瞬心跳的喘息,沈清祠忽软了心底坚执着划伤他人也划伤自己的冰冷锋芒,微微侧头,就在纱帘的朦胧遮掩之下,太轻一个吻沾落她的唇边,又在下一瞬克制地远离,齿尖微磨,咽下些想将人吞吃入腹的逾越想念。
      那人却展眉,婉转轻笑,柔和低问道:“……累了?”
      沈清祠微微动了动,摘下斗笠将头埋在她的颈旁不说话。
      谢温晁只是安静地笑,任由她靠在自己颈旁,也微微歪头向她那旁偏去,指下叮叮淙淙,流泻出百转千回婉转琴声。
      沈清祠阖着眼,片刻,闷声低哑道:“我听沈藜说,你想我了。”
      谢温晁微微一怔,温然轻语道:“你离开后,阿藜还在我这里留了三日……许是看见了些什么。”
      沈清祠闭着眼靠在她颈旁,弯了唇角:“看见殿下做什么坏事了?调查了我的父亲,监视了我的兄长——还是威胁了沈家家仆?”
      谢温晁摇了摇头,柔和着眉眼:“都不是。”
      “……大抵是,瞧见了我在诵佛经罢。”
      沈清祠意外地扬了扬眉,问道:“诵经怎么有空想我了?”
      谢温晁沉默了片刻,偏偏头散慢拨着弦道:“有一日她来找我。”
      “嗯。”
      沈清祠低低哼出一声轻微鼻音作为回应。
      谢温晁垂眉,终是无奈坦白道:“……我听见脚步声,以为是你,开口唤了你的名字。”
      沈清祠心中一动,微微收拢了双臂,转而又松了开,重新站直身子不再保持这别扭的姿态,随着动作起伏因疼痛而短暂蹙了蹙眉,掩唇低咳了几声,拂衣坐在了她的身边。
      细雪在眼前极轻又缓地坠落,从天边,檐外,直到融化在湖面。
      沈清祠才开口似是自语道:“区别不可谓不大。”
      沈藜在亲近的人面前总跌跌撞撞冒冒失失,脚步声兴奋踢踏,乱得肆意。而自己无论何时皆警惕收着声响,只有在伤重或极其亲近之人前故意才会显出细微可察觉的动静。大多数时候习武已久,很少会展露脚步之声。
      ……怎么会认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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