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兆》忖年

35、三十四.刺杀

　　千盏灯火长明，照彻宫殿之中金碧辉煌。玉石长桌铺陈开盛世豪壮，美味佳肴如流水般呈上，炊金馔玉，凤髓龙肝。
　　殿内有宫中最善舞的女子们献上舞曲，婀娜飘逸，身姿袅袅，连上座的皇帝瞧着，亦露出了满意的目光。而右座东凌使团中更有人私语切切，频频点头。
　　谢温晁落座于皇帝左侧，太子之前。着了一身淡赭绣青蓝云蛟纹的衣，袖间有不起眼的烟青色絮苏垂落，唇上抿了丹红口脂，眉如远山眼似静川，额心一点淡红花钿。身姿雅致，又似有几分百无聊赖地垂眸转着手中玉杯。
　　自落座起，便聚起了各座上若有似无的惊艳目光，又碍于身份不敢抬眼直视，只能收着目光暗中打量。即便是殿内如此惊艳的歌舞也不能掩去她分毫风华。
　　“许久未见，皇妹近来可好？孤瞧见皇妹是愈发风华绝代，可是引得这殿内年轻儿郎皆倾慕不已，连新晋状元郎亦是难逃皇妹林下风姿。”
　　太子于谢温晁右案，低声打趣道。
　　“劳皇兄挂心。”谢温晁漫不经心地向太子格外点名的那位状元郎瞥去一眼，在收到一个受宠若惊的目光与郑重礼节后，淡淡道，“今年的策论倒也不算出彩。”
　　太子闻言笑道：“若状元郎听得此话，怕是要伤心一阵了。”
　　谢温晁不置可否。
　　“近年来多少英俊儿郎，皇妹便从未见得心仪之人？”
　　太子问道。
　　“不曾。”
　　谢温晁淡漠答复。
　　太子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举杯感慨道：“倒也不知最后何人才能入得了皇妹之眼了。”
　　谢温晁敛眸掩去眸底无趣神色，亦抬手举一杯酒掩唇饮尽。
　　此时歌舞散去，东凌使臣惊艳起身恭维道：“彻国不愧为百年上国，不仅兵富国强，歌舞之华美亦令人惊叹。先前我王听闻三王子于彻国国土别城受刺，震怒之下并未与陛下商讨便贸然发兵，如今王子醒来规劝，我王再次考量，明了此举实属不该，便派臣来向陛下致以深歉，亦送上我凌国赠礼百箱，还望陛下海涵。”
　　谢皇闻言微微颔首，叹惋道：“朕亦明了凌王急怒之心，大彻与凌国交好百年，此事虽有不妥，朕也可体谅，况贵国王子确于我国受刺，亦有朕之过失。不知如今凌国三王子身体如何？我彻国太医天下闻名，作为赔礼，不若便由彻国负责三王子后续医治，亦在医治期间彻查此事，给凌王一个交代。”
　　使臣躬了躬身，早有准备般道：“三王子如今行动不便，我王令医师日夜看护，恐难以面见陛下。不过此次为表歉意，四王子亦随我等前来。”
　　使臣身旁衣着华贵滚金边的王子起身，举杯朗笑道：“小王早前便听闻贵国雄盛，抱有来访之心，如今终是得偿所愿，还望陛下能留在下一段时日。”
　　谢皇亦举杯道：“自然，四王子既来，彻国自然以皇子之礼相待。”
　　“那便多谢陛下。”四王子凌樾豪爽仰头饮尽杯中酒，拱手作礼。
　　谢皇冕旒后冷肃面容也似有了些笑意，亦缓缓饮尽杯中酒。
　　一杯酒尽，四王子凌樾弯身一躬，彬彬有礼道：“远道而来打扰陛下，我凌国特准备了本国独有器舞作赔，只愿博陛下一悦。”
　　谢皇稍有意外地抬了抬眉，道：“宣。”
　　凌樾拍了拍手，异域服饰舞女鱼贯而入，立于大殿之中，垂眸作礼。
　　凌国乐师持形色各异乐器，奏起绵绵之音，夭舞缭绕。
　　舞姬随乐声踏起步来，转腰勾首，一步一步似要踩在人心尖，半张薄纱遮面，抛媚眼如丝。
　　谢皇眸中隐有讶然惊艳，执杯的手一霎也停住了动作。
　　凌樾见状笑道：“陛下，精彩的还在后面。”
　　正乐声激昂之时，凌国乐师忽纷纷抛乐器于场中，舞姬们赤着足旋身踏步，接过乐器，重奏起乐，和着凄婉歌声，伏低身子于地面，各张美艳的容颜泫然似泣，我见犹怜。
　　乐声又渐渐振作而起，为首的舞姬眉眼妖娆勾魂，眸中神色似倾慕似哀婉，一步一步走向大殿之上的谢皇。
　　而谢皇看着她，也似短暂失了神，挥退保护着自己的侍卫，任由女子一步一步走来，笑意盈盈，媚眼如丝。
　　极近之时，伸手欲摘下女子面纱。
　　女子背在身后的那只手缓缓伸出，似要含情脉脉与谢皇相握。
　　就在那一刻，变故突生。
　　“砰”的一声脆响猛地惊醒了谢皇的神思，也让谢皇看清了那女子手中暗藏的一根乌黑银针。
　　谢皇大怒，挥手推开女子，正要发怒，只见跌在了谢温晁桌前的女子巧笑嫣然，出手如电，那根携带着剧毒的银针猛地扎向谢温晁的颈边。
　　谢温晁似是有些愕然，一时并未来得及躲开，也难以躲开，那根银针便正正好扎在了白皙的脖颈旁，没至针端。
　　太子大惊：“皇妹！”
　　女子一击得手，提气于足尖飞纵而去，笑声如银铃悦耳：“彻国与凌国，不过尔尔。”
　　面纱飘然飞落，最后一眼能看清，那并不是一张凌国舞姬们有异域特色的脸，反而眉清目秀婉转，像极了彻国南方女子的眉目。
　　谢皇大怒：“宣太医为长公主医治，封禁宫中所有通道，调动全部禁军，追！”
　　谢温晁被侍卫护着退席，直至离开大众视线，偏殿廊中低了低眼，伸手拔出那根漆黑银针。
　　“殿下。”
　　侍卫跪地。
　　“本宫暂无大碍，令太医于偏殿外等候。”
　　谢温晁淡淡道。
　　“殿下，可是……”
　　侍卫长猛地抬头，只对上那双没有感情的淡漠双眸，其中喜怒无形，有慑人威压。
　　侍卫长瞬间低头噤声。
　　城墙之上，谢温晁举目眺望，灯火如游龙长亮，映照着凡间盛景。一袭淡赭色的衣在夜风中微扬。
　　“别动。”
　　有人的嗓音盈盈带笑，从身后而来。
　　谢温晁并不惊慌，没有回头，也不作答复。
　　此处城墙是皇城中最危险也最安全的角落，因其是最高之处，且为禁卫军住处，常年飞鸟难越，更遑论有人妄图一跃而下逃出。
　　“殿下如今如此冷静，倒令我惊讶于方才的愚笨。”
　　女子饶有兴趣道，手中执着短匕，缓步向她走去。
　　“针上剧毒虽不会立刻发作，殿下却也无多少时日可活，怎还不珍惜些剩余时光，要来此处散心？”
　　“不过也是，堂堂一国长公主殿下，心肠冷硬，成日舞权弄术草菅人命，如此魄力倒也是应当。”
　　“不过……”
　　——“戏不多，话倒是很多。”
　　在女子走至背后，短匕已抵在谢温晁背心之时，那人淡声微讽，翩然转身间衣衫飞扬，在夜色中格外苍白细瘦的一只手，却似有千钧之力，猛然扼住了女子执匕的手腕，毫寸再前进不得。
　　女子大惊，欲挣开手腕，又挣扎不得，另一只手下意识使力出掌击去，被谢温晁抬手接下。变掌为拳飞速过了几招，意识到不敌，果断转匕于另一只手中逼得谢温晁放手，后退几步一颗暗色的圆球猛地掷下，刹那间白烟弥漫。
　　谢温晁不适地眯了眯眼，却也并未追赶，只在一片四散白烟中淡然直立。
　　远方，暗中有一弯长弓，对准那消失在烟雾中的人最后的位置，搭上燃着烈然雄火的利箭，拉弓弦如满月。
　　利箭呼啸飞刺而去之时，倾天烟雾中谢温晁似有所感，猛地仰身抬手遮住了双眼。
　　还是晚了一步。
　　烧着不知名材料的箭尖猛地划断谢温晁腕上那串鲜红佛珠，燎上漆黑碳纹，亦划破白皙手心，鲜红的伤口断掉所有掌纹。
　　即便如此，还是未能拦住漆黑的浓烟滚滚，闭眼的动作只晚了一步。满目荒芜，连远方人间的烟火都瞬间失色。
　　念珠坠地声清脆。
　　噼啪如当年纷然落地的雨声。

作者有话说

　　嗷。有人吗有人吗有人吗还有人看吗
歪歪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