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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二. 赤子之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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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谢温晁从沉沉的黑暗中苏醒,入耳旁的依旧是轻而细的咳嗽声。
闭眼缓了缓,也记不清当时如何睡了去,睁眼只瞧见那人离得极近的白皙容颜。
侧着身,相对着。眉眼清隽而婉转,远山澹水,隔三分天地辽阔。
而此时那人稍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似是又困倦又止不住咳嗽,蜷了身低低咳着,咳着咳着,却是一丝鲜血溢出了唇边。
谢温晁一惊,顾不上许多,猛地伸手晃醒了她。
沈清祠清醒来看见的便是那人慌张而忧虑的面容。
口舌处一片血腥气。
沈清祠抬手触了触唇边,低眼瞧见艳艳的鲜红,几分烦厌地又闭了眼,耳旁催命一般恍然都是师父言自己天赋不足的话语。
句句真得不能更真。
也不知错了哪一味药,寒意不住侵袭着身体,冷得人要发抖。
沈清祠头一回生了撒手不管的心思——不再管这村中人的死活,不再管身旁人的死活,也不再管自个的死活。
就这般睡着,累着,也不再挣扎活着。
太多凡尘俗事,令人厌烦。
真是……本说好的二十年。
这般想着,也不再挣扎躺着,唇边却忽传来几分温柔的触感。
那人眉目淡然,手中细细绣了梅枝的洁白手帕染上了血。
沈清祠半低着眼,忽又软了心。
——如果她想要那些人活着。
那就如她所愿。
利用也好,交换也好,试探亦好。
已懒于再去想那许多。
只有自己知晓,回答谢温晁的那番话看似漫不经心作假,实则却句句为真。
欢喜……怎能不欢喜?
竟也有人这般待自己……又怎会不欢喜。
无论真心与否,无论赤忱与否,待自己的好却无从争辩,哪怕是陷阱,是深渊。
谁又能信誓旦旦不会掉了下去。
若她希望。
那便成了她所愿。
也算作自己对这般善待的回报。
沈清祠倦倦地阖了阖眼,又睁眼,终是妥协,撑了撑欲坐起身。
谢温晁伸手去扶她,碰到那人冰凉得无一丝温度的手,心底一惊,抬手去触那人额头。
烫得惊人。
“清祠……!”
谢温晁扶住她,几分慌张地唤道。
沈清祠轻淡开口道:“莫慌。”
话音刚落,沈清祠却是一时撑不住身躯,猛地一晃,双手按在谢温晁的肩,头昏眼花地,额头抵在手背之上,倒进她的怀里。
谢温晁怔了怔,抱住她,下意识地,收拢了双臂,将她护在怀里。
沈清祠闭着眼,感受到那轻柔而温暖的触觉,忽然心中微动,散了固执想要支撑起身子的力,也沉默着短暂妥协放纵自己窝在谢温晁怀中,过了会儿,似才又恢复了几分气力,这才直起身,如往常含笑看着谢温晁,打趣道:“殿下着急了?也这般顺口唤我名姓。不过倒是第一次听殿下唤,竟也觉得好听得紧。”
谢温晁却并未回应她的嬉笑,只眸光沉沉同她对视着,不发一言。
那般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情姿态令沈清祠恍然觉得,眼前这人不再是先前那一总温和良善笑着的“谢姑娘”。这一刻与自己对视的,是深宫皇庭千万个秋色中,遍地落叶之上威严回眸的长公主。
——谢温晁生气了。
沈清祠几乎不需要思考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这回不是玩笑着恼,是当真有些认真地生气了。
沈清祠却不明白是为何。
沈清祠歪歪头,几许疑惑也无辜地瞧着她,盘着膝,一袭如雪白衣,青丝垂落肩头。
谢温晁不欲理会她,面色沉凝地准备起身打盆水,却被沈清祠轻轻抓住了手腕。
谢温晁沉默着回过头来看她。眸色深深,只语不言。
这般三分威严眉目,矜默危襟的模样,竟也好看极了。更添几分不可亵渎的沉肃,如利刃藏鞘。
——这才像万众传闻中那位长公主。
沈清祠软软地笑,轻言道:“殿下扶我一把罢,睡得太懵,起不来了。”
谢温晁面色沉肃瞧了瞧她,片刻,却是忽而低了低身,挨来她的眼前。
沈清祠微微一惊,下意识向后仰了仰身,一时却有些情况出乎预料之外的危机感。
“沈、清、祠。”
正待沈清祠稍有讶然微慌之时,谢温晁却一字一句唤了她的名姓。
沈清祠瞧见她那般面色语气,也正色不再戏谑,乖巧道:“在呢。”
“躺着。”谢温晁淡淡道。
沈清祠乖乖躺了下,眨眨眼看着她。
谢温晁瞧见这人也不出言调笑,忽这般听话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该怎生生气了,眼底掠过一丝无奈,转过身又想去打些水。
手却又被人勾了住。
谢温晁低了低眼,面色不动。
沈清祠弯弯眼道:“殿下何故而生气?”
谢温晁转回身,瞧着她那般当真几分困惑的神色,心底说不上地,忽而涌上几分无力的哀怜之感。好似要拼命留下甚么留不住之人。
——“沈清祠。你的命不是命么?”
谢温晁闭了闭眼,良久,面色平静无波,语声却带了几分叹息地问出这句话。
沈清祠怔住了。
“你一早令青鸦备好了药材,避着我近身,初看过梁伯一次后便不再去问诊,直至如今不许他人进屋打扰——你早便故意引了疫病于己身,就在与梁伯的第一面,是么?”
沈清祠低了低眼,拉住谢温晁的那只手轻微动了动,良久,欲松。
“殿下以为我是那般良善之人?”
忽然,沈清祠嗤笑一声,眉目高傲而肆意,华光灼灼。
谢温晁眸中墨色如水染,层层晕开深暗光晕,在沈清祠松开手时不惧地直视着她的眼,蓦然捉住了她的手腕。
“我想听实话。”
谢温晁语声微低,眸光薄怒中却有认真。
那是沈清祠不敢去辨清的一颗真心又或假意。
沈清祠却不想再糊弄敷衍于她,只沉默着。
——那竟是在意自己命的人。
就这般僵持着,谢温晁不曾放手,沈清祠却也并未挣脱。
“——如果。”
终于还是沈清祠阖了阖眼,开了口。
“我告诉殿下,我只有二十年可活。”
谢温晁手猛地一颤。
“殿下可还会觉得我待自己不好?”
沈清祠蓦地笑了,云淡风轻。
“我身上背了三条人命。”
沈清祠手下微微使力,将出着神的谢温晁向自己的方向带来,未反应过来的谢温晁就那般倾身倒在了她身上,双手下意识撑在她耳畔,衣衫微乱,与她相对。
四目相对。
沈清祠和软笑着,如一只猫儿任由她搓圆揉扁卧在她身下。秀眉幽瞳,长发披散。
谢温晁与她对视着,凝望着那双墨黑的眸,却忽如醉了一般头昏眼花,双臂不受控制地曲了曲欲倒下,眼前景象也逐渐模糊起来。
而沈清祠却始终就那般盈着笑瞧着她,良久,似是愉悦极了地开了口。
“殿下关心我,我很开心。”
也不再提方才的后话。
还来不及答她,在双臂失力蓦然陷入一片黑暗前,谢温晁只恍惚感觉自己坠了下去,又被那人轻柔揽住,耳旁是那人温柔得不像话的嗓音,呼吸稍促,带着些微的咳声。
——“夜安,阿兆。”
鼻间近在咫尺的血腥味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