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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西林东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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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温晁坐在庭院内那棵桂树下石凳上,听见门的响动,回头瞧来。
沈清祠一抬眸,恰好望进那人清澈的眼中。
秋色正好。有零碎的桂花飘落在那人肩上,半偏的阳光下侧颜净如白瓷,眉目间山遥海阔,一眼也惊鸿。
沈清祠跨出门槛的脚步一顿,随即又仿若无事地走出了门,眯了眯眼适应清晨那稍许刺目的阳光。
“大夫。”谢温晁瞧见她终于出了门来,松了眉眼,轻缓打了个招呼。
沈清祠走向墙边水缸,随口问道:“华杳去何处了?”
谢温晁翻开对座的一个杯子,倒出一杯茶道:“沈藜姑娘给她安排了休息之处,她伤得不轻,我便让她先去休息了。”
沈清祠刚走到水缸旁,还未答谢温晁话,忽然停住了脚步,双手还沾满着鲜血,皱起眉几分厌烦地开口道:“滚出去。”
玄一见自己被发现了,立刻果断地翻下了墙,几个跃身间飞速靠近,将长剑置于谢温晁颈侧。
“——少阁主现在何处?!”
屋内沈藜听见动静,立刻跑了出来。一旁华杳也推门而出。
“你是那个……领头的?”
沈藜瞧了几眼他,在沈清祠的冷然一瞥下讪讪道:“我也没想……他这般快便寻来了……”
沈清祠懒得理她,敛着眸瞧着自己一双手,低柔开口道:“将你的剑扔了,我便与你谈一谈。”
沈藜听见这几分柔和的嗓音,猛地打了个寒颤。
玄一冷哼道:“我又不是七岁孩童,少废话,速速放人!”
沈清祠不喜欢血。
也不想有人的血会溅在那从容望着自己的人的衣上。
沈清祠忽地笑了笑,转头吩咐道:“去将那人带来。”
“主子……”沈藜又哆嗦了一下,立刻脚底抹油跑去寻那少阁主了。
“沈藜左肩那道伤,是你捅的么?”沈清祠依旧未抬眼,只云淡风轻问道。
玄一冷声道:“是我你又能如何?”
沈清祠阖了阖眼,温声问道:“你晓得为什么,我既能发现你,却没有拦你么?”
玄一一惊,下意识想握紧剑柄,却大骇发觉浑身皆麻痹动弹不得。
一根银针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半刺入了他的脖颈正中。
有些微的血珠渗出,缓慢地流动,一点一点染红了空气中那条极细看不真切的,微颤的线。
而线的另一头,正牵在那人低眸瞧向的,净白纤软的手腕处。
“什么时候……”玄一嗓音嘶哑。
沈清祠懒于废些言辞回答他的问题,只缓缓走近,还沾着血的手轻轻取下了谢温晁颈边的那把剑,温温笑了笑,“一点也不怕么?”
谢温晁自下而上瞧着她,轻缓摇头,阖了阖眼。
许是桂树漏下的光映入那人眸中太过璀璨,晃得沈清祠微微晃了神,带着血的指尖在她阖眼时离了近那温柔轻展着的眉梢,而睁开了眼后谢温晁也浅笑着看着她,并未躲开。
净白的颜,鲜红的指尖。
美得艳绝。
沈清祠错开她耳旁,扬手一掌将玄一震开跪地,一口血溅落在谢温晁脚边土地。
伴着这狠戾一掌的,却是那人轻柔落在谢温晁耳畔的低语。
——“蛊惑人心,不许再看我了。”
谢温晁眸间笑意愈深,也愈发惑人欲醉。听话地低下头,拉过那人的手,挽起衣袖,用尚温的茶水洗去那满手血腥。
“——老大!”
墙头有人悲愤大喊。
“兄弟们,跟我上!”
“……且慢。”
玄一虚弱地阻拦道。
“姑娘这一手用毒之术世所罕见,除却江湖上几个老妖怪之外,如此年轻的,只有两位。”
沈清祠却像听见了什么笑话般,勾起唇来问道:“哦?是哪两位?”
“西林东沈。”玄一仍僵硬着身躯,面目麻木道,“我等为处理阁内事务而来,打扰了阁下与阁下手下之人是我等过错,若阁下不嫌,我等愿补偿阁下,还望阁下高抬贵手。”
沈清祠似笑非笑扫过墙头一排黑衣人,道:“我姓沈。你应当晓得,我最厌人多。方才我给过你机会。现在你再想同我谈一谈,有些迟了。”
玄一面色微变。
“主子,人带来了。”沈藜将那断了双臂的少阁主带至了沈清祠身旁,随即与华杳退在了几步后。
沈清祠淡淡瞧了眼那眸中尽是狠色与恨意之人,微微扬了扬眉。
片刻。
“我很不喜欢这双眼。”
沈清祠背对着玄一,轻缓开了口。
玄一脱口而出:“——阁下!”
那少阁主还是狠厉地盯着沈清祠。
沈清祠饶有趣味地笑了笑。
“阶下一囚耳,为何不跪?”
不等玄一开口,那少阁主凌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要折辱于我,我绝不可能向你低头!”
沈清祠闻言赞赏地微微颔首,随即只突然一脚便踢断了那傲骨铮铮之人的腿。少阁主一时不察也难敌,转瞬便跪倒在地。
“刀俎鱼肉,不识时务。妄谈些支不住傲骨,令护你之人衉血跪倒在地,仍要激怒于我。愚蠢至极。”沈清祠不屑轻讽道。
少阁主刚想怒然抬头,听见这句话身子却猛地一僵。
“大夫。”谢温晁拉住沈清祠的袖口,轻轻勾了勾她的指。
沈清祠不再多言,低下眼去看她。
“听沙阁主一言如何?”
沈清祠顿了顿,抬眼看向偏屋门边。
沙瓯明明已经难以动弹,却不知何时撑着身体,虚弱地扒在门旁,弯着腰低低喘着气,目光直直望向这边。眼中神色辨不清悲喜。
“我见过你。”沙瓯嗓音沙哑,缓慢地开口,似乎每一句都牵动着寥长的回忆。“你父亲应当是左邺。他同我说他是个孤儿,左是收养他之人姓氏,生于邺城,也便取了邺为名。”
那少阁主身躯突然颤抖了起来。
“我见你不多,但你那一剑刺来时我便突然认出来了。”沙瓯自顾自道,“因着那是有一日,你父亲又顾不上你,托我看顾好你,陪你玩耍。你闹着要我教你一招剑术,我便教了你这一剑。”
“没想到,你还记得。”
“也比当初厉害多了,看来是学得不错。”
沙瓯闭了闭眼,无声地笑了笑。
少阁主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眼。
“竟是他啊……”
沙瓯闭了闭眼,忽然“砰”地一声,双膝跪地,伏身叩在了门旁。
“沈姑娘。沙某求你。放了他们。”
沈清祠皱了皱眉。
少阁主不敢置信地猛地抬头望向沙瓯,玄一不忍地偏过了眼。
“主子……”一旁沈藜低低求着,小跑几步离近了沙瓯,又不敢出手去扶。
沈清祠只字不发。
谢温晁瞧着沈清祠的面色,晓得这人心底多有怨烦,却也不代表这人不愿答应,只是不能这般简单便了了罢了。
阖了阖眼,又拉了拉沈清祠的袖口。
沈清祠偏头看她。
“再答应大夫一件事。”
谢温晁眉眼和软,清清浅浅地笑。
沈清祠瞧着她,半晌,蓦地勾了勾唇:“轻言许诺可不是明智之举。况且只是他人之事。”
谢温晁微微偏眼示意一眼沙瓯,又半仰着头,迎着亮堂的明光微眯着眼瞧她,眸底山光水色便在这般明光之下愈发醉人:“大夫,我应允一事,可比他人要值钱多了。”
沈清祠顿了顿,忽而几分愉悦地笑出了声。
“那便交与沙大阁主。”沈清祠扬声,几分慵懒道,“我两尚有事在身,便先走一步。”
沈清祠伸出一只手去。
谢温晁敛敛眸,看那只逆着光的,纤软温白的手。温柔了眸底明光,由她拉住站起了身。
身后沈藜忙将沙瓯扶起,华杳犹豫片刻,收到谢温晁的示意也留了下来,搭把手照顾沙瓯,也提防着那少阁主。
谢沈两人策马而去之时,最后只听闻风里沙瓯对少阁主几人的轻轻一句。
——“此后一别,恩怨两清。”
无悲无喜。
也不再有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