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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一.坟一座 ...

  •   几间甚至缺了屋顶的破屋。
      瓦砾遍地,墙皮剥落,呼啸灌着风。
      “你……回来了?”
      同样残破的草席上,两鬓斑白的老伯目露惊讶,来不及多加寒暄,歉意摆摆手低下头捂住胸口又急促咳了起来。
      沈清祠沉默地看着。
      青鸦有些着急地想上前,却被沈清祠拉了住。
      “小神仙……?”
      青鸦悲痛地抬眸望向她。
      “别过去。”
      沈清祠冷淡道。
      梁伯倒是听见这话,咳着咳着笑了起来。
      “沈丫头还是一点都没变。”
      语带叹息地感叹,满眼慈和。
      “疫病……梁伯……救救梁伯……”青鸦又湿了眼眶,泪光涟涟地瞧着她,软声祈求。
      梁伯毫不在意地摆摆手,低头咳了两声,温和阻止道:“青鸦。”
      转而又仰头看向沈清祠,有些无力又释然道:“不坏丫头你的规矩,我有的,都可以拿出来换。”
      沈清祠只淡漠立着,闻言环顾过四周,轻缓道:“梁伯,您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还有的。”梁伯并不因这冷漠的态度着恼,依旧温和包容,“你明了的。”
      沈清祠似是明白了他的意思,顿了顿,低声道:“这又如何能拿来交换。”
      “阿窈姐姐!我这还有东西,我可以……”青鸦急得也顾不上自己在说些什么。
      听闻这个称呼,一直置身事外的谢温晁猛地一怔,蓦然抬眸望向沈清祠长身直立的背影。
      “青鸦!”梁伯正色道,“你若再多言便出去!”
      谢温晁敛了眸底深思,扯了扯青鸦,在孩子不解的目光中俯身在他耳旁悄然低语几句,青鸦扁了扁嘴,目光仍有几分疑惑,却也安静了下来。
      沈清祠皱着眉,拢袖立着,瞥眼窗外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却是开口问道:“三里外,草色青否?”
      梁伯乍闻这一问,眸底刹那晕染开悲痛之色,怅惘喃喃道:“青啊,近十年,如何不青……”
      青鸦眼中泪无声坠了下来。
      “好。”沈清祠低声道,“我便应了。”
      “青鸦,带沈姑娘出去。不要靠近村中任何人。”

      青鸦委屈又倔强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梁伯温和中带着劝告的目光望来,这才不甘心地带着谢温晁走出了门。
      直到关上那扇破朽的木门,青鸦才忍不住哭出了声。
      谢温晁多少被哭得有些头疼。
      “怎生了青鸦?我未曾骗你罢,她会答应的。”谢温晁耐心道。
      “姐姐没有骗青鸦……但是……呜呜呜呜……”青鸦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三里外,有甚么?”谢温晁倒也不介意孩子灰头土脸,摸了摸他的头。
      “是……是梁婶的墓啊……”
      青鸦呜咽着悲痛道。
      “沈姐姐最初来这个村子时,我才五六岁,初见我们便打了一架,我哭着跑回来,梁婶并未为我撑腰也未责怪我……反倒做了一桌好菜,让她与我们一同吃了一顿饭……后来,后来疫病横生,沈小大夫和夫人没有来得及医好她……她便去了……”
      谢温晁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拭去他的泪。
      “沈姐姐……沈姐姐和我们一同葬了梁婶,那几天她都没有说一句话。直到临走时交给我一些信告诉我再遇沈小大夫的时候递与她……我舍不得她走哭得狠,她叹气又告诉我此行是去拜师学医,以后定会回来……今日我见她才如此开心……可是……”
      “她也是开心的。”谢温晁温声安慰道,“只是她不叫你们晓得。”
      “……为何?”青鸦抬起哭得花花的一张小脸,眼中信任和动摇的光晃晃。
      “她……”谢温晁顿了顿,叹息地摸着他的头道,“她向来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
      “沈姐姐识得她么?”青鸦吸吸鼻涕,问道。
      “她……”谢温晁低下眸,温温淡淡笑,“应是我一位故人。”
      “可是她好像与沈姐姐并不相熟。”青鸦疑惑道。
      谢温晁低低眸,眉梢眼角晕出些温柔,轻声道:“她没心没肺的,我也习惯了。”
      顿了顿,又转言道。
      ——“青鸦,可否带我去看看梁婶的墓?”

      “梁伯与梁婶是外来迁入村中,迁来那天村中便死了人,又有偷盗打劫之事接连发生,村人便认定是梁伯两人带来了厄运,于是将他们赶到了最外围这间破屋,周围尽是荒地寸草不生。梁伯废了很大心力才垦好地,这才有个生存的活计。”
      青鸦低着头难过地道。
      “三里外,梁婶葬在三里之外……可那般荒地怎可用来安葬人呢?临行前,是我们三人选了一片勉强算好的地,养地,撒下花种。”
      “经过梁伯这些年的养护,三里外早已草色青青,也开出一片花海。”
      谢温晁随青鸦踩过秋日半黄的草,过了座小山坡,只见满目花海,姹紫嫣红,像要引燃了整个秋季。
      “梁婶生前最爱白菊,说初见梁伯时梁伯笑着看来,拢袖立着的模样像极了那清雅白菊……我们便在墓旁种满了白菊。”
      “看,就在那里。”
      青鸦几步小跑跑到了石刻的墓碑前,垂头跪了下来。
      墓碑只是一块粗糙长石罢了,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刻上名姓——“陈琰”。
      恍然间谢温晁似是也听到风声中曾缱绻过的“吾妻阿琰”。
      会收留沈清祠那般暴跳小孩的温柔女人,也会在红尘苦海中被磨折早去。
      徒留她爱的人将荒地也养成花海。
      将她喜欢的花种满了墓旁。
      谢温晁忽而心口一疼,抬眼目光遥遥望去天边。
      ——“不许哭,听他们的作甚?我的阿兆是天底下最好的孩子!”
      闭了闭眼,只漠然敛去眸底几分水色。
      就这般,再也不见了。
      青鸦低低头亲昵地将额头抵在冰凉墓碑上,伸出手似是拥抱般抱了住,安心地蜷缩起来。
      风刮起来,又被石碑温柔挡去。
      像生前一样温柔庇护着这孤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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