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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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雨没下了。
莫离忧草草记下几个关键词便收了东西，给向掌柜看了房牌，准备出门。考虑到居凌宗宗主今日就极有可能动手，现在应当已经和三皇子接触到了，没碰到也快了，他要去记录。
但在这之前他得先知道三皇子是谁。他没来过皇城，也没从包打听那买过相关情报，又不可能进皇宫找人问，只能先问问百姓。
“向掌柜，你对三皇子有什么了解吗？”莫离忧问。
向掌柜闻言很奇怪地看了眼莫离忧，问:“容国三皇子？”
“嗯。”莫离忧点头，“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没有，圣上挺开明，只要不过分怎么说他都不管，就是……”向掌柜踌躇了会，还是坦诚相告:“容国三皇子姓莫名离忧，在二十三年前于皇宫离奇失踪，由于他当时长得随母亲殷妃太阴柔，加上性格怯懦，并不受宠，殷妃在一个月前身陨后身边的宫女太监更不关心，所以距离他失踪过了一周才有人发现他不见了。但再没人爱好歹也是个皇子，还是排名靠前的，容明王大发雷霆派人彻查玉禾，其他郡的官员也都得到消息开始找人，可找了一个月连尸体也没找到，更没有可疑人士，又找了一个月后才找到人，说他们拐走皇子后碎尸喂狗了，然后被当众砍头，最后举办了葬礼草草结束。”
向掌柜说完，惋惜地叹了口气。
“但不傻的都看得出来那些都是以前被抓进牢的，根本不是罪魁祸首，这么做只是为了结束这件事而已。可怜那三皇子，才七岁，虽说是胆小怕事，我们这些小百姓也没见过他，但不少见过的大家说他温柔善良，年纪轻轻就有孝心，可惜生在帝王家，要是在普通家庭该多好。唉……可惜，如今别说生在哪好了，他已经没了生啊。”
向掌柜一通回忆加感怀结束，终于分出注意力给店里唯一的客人，却见他半张着嘴，眼神呆滞，面具下那张脸十有八九是半懵半崩溃的。
“……客官？客官你还好吗？”
向掌柜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轻唤两声还是没反应，就是好像更崩溃了。
向掌柜以为他是同情三皇子遭遇，尝试劝导:“你也别太在意了，逝者已逝，三皇子温柔善良，定不希望我们知道他死后难受哭泣，而且他肯定能投胎到一户好人家去……”
向掌柜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眼前人渐渐恢复神采，在他停下来后，用颤抖的声音问他:“你确定，三皇子叫……莫离忧？”
向掌柜用力点头:“三皇子还是婴儿时不那么阴柔，长得特水灵，皇上那时还是喜欢他的，特地告知天下给这孩子起名莫离忧，愿他永无离恨忧愁。”
“……”
客人深呼吸好几次才平复下来。
“向掌柜，如果三皇子还活着，你开心吗？”
向掌柜一愣，悟出这句话的意思，声音忽地沙哑几分:“客官，您……见过他？”
“见过。他现在活得很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家庭幸福美满。”
“很好……”向掌柜抿唇，眼眶红了一圈，向眼前人深深行礼，“多谢贵人告诉我这一消息。我……当初本要成为他的伴读，与他玩过一些时日，谁曾想我只是回家探亲的工夫，他就……之后我考取功名，但亲人都离我而去，功名如同虚物，我实际一无所有，想到三皇子生死不明，是唯一能留点牵挂的人，我便开了个客栈，想着能不能有点消息，不过经营不善，也就勉强度日而已。”
莫离忧深深看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拍拍他肩，让他暂时保存房牌——免得打斗时丢了，出门了。
拐到小巷御笔飞向皇宫，莫离忧思绪万千。
向掌柜说了一半的谎。
实话的那部分，是他对三皇子的了解和他的确想找人。
莫离忧的情感感知力还算不错，对上凡人基本能判断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向掌柜没有恶意，但冲着他没全实话实说，莫离忧不能告诉他“我叫莫离忧”这种事，即便那可能只是出自对陌生人的警惕。
记录完事情后莫离忧会立刻离开，向掌柜开客栈有自己的需求，所以他没必要管，事情更不必要说开，都留一步最好。
内容很明了，解决方式很轻巧，莫离忧不愁这个，他愁的是自己。
莫离忧这个名字是他自己记得的，也记得看不清脸的母亲叫自己的一幕，不会有错。
母亲穿华贵衣裳，母亲是妃子，对得上。
七岁之前记忆没有，七岁失踪，对得上。
讨厌皇宫，不受宠没人爱母亲死了，对得上。
他是那个莫名其妙没了的三皇子，基本敲定了。
莫离忧愁啊。
那他就是要拜师的那个，这怎么可能？！在属于自己的小小家里整天窝着睡觉它不香吗？在凡界收集更多有趣秘闻它不香吗？他是得被灌多少迷魂药才会答应当徒弟！
按理来说，这时候蹲在客栈会好点，可万一为了实现未来三弟子带着宗主要介绍他呢？在客栈还很可能被向掌柜知道，他前脚刚撒的谎，后脚自己给戳了。
面具遮盖愁苦的面容，莫离忧终是到了皇宫，在雾气指引下，到了几人所在的和融宫。
三弟子和大弟子站在宗主身后，宗主坐在石凳上，面前是一身龙袍的容明王和身后的两名侍卫。
六人被结界护着，外人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也看不见他们，若非雾气，莫离忧也发觉不了。
但也仅仅是发觉，他在外面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懂唇语，要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能进去，可穿过结界居凌宗的肯定会察觉，他这属于自投罗网。
出于打心底的厌恶，莫离忧勉强撑了会没进去，然而里面的人不停说话，一点要停的意思没有，这说明他还会漏掉更多可能成为细节……甚至是关键细节的线索。
他会少知道很多事情，记录的故事会因此不完整，成为根本不能看的废物。
莫离忧眼里红血丝都快冒出来了，蹲在墙上墙都给掐烂一块，被压抑许久的心魔有要冲出来的迹象。
不得不说，很难受。
他为什么不懂唇语。
回去一定得学。
最后莫离忧还是忍住了，捏碎墙的动静被发现，对面主动找了过来。
莫离忧摘了面具，衣服反过来穿成白袍子了，光明正大散开迷雾落到地上。
他听见三弟子惊呼一声不太文雅的词，估计是被长相惊得。
向掌柜也说了，三皇子很小的时候就看得出随母亲长得阴柔，等长大了由于性别会往男性外表长，可定在十几岁时，十几岁，那脸能多男性化？
跟小倌没什么区别的。
天生外表偏女性，这个莫离忧再怎么不想要也没办法，受之亡母的脸他不可能用易容丹换掉，他只有一个念想，好歹定在二十五岁左右吧？十几岁那真的是……而且要定整个一起定不行吗？脸十几岁稚嫩少年，身体二十多岁成熟男性，那观感就离谱。
果不其然，这六个人一开始被他脸震到，等一看整体……
所有人:“……”
脸上就五个字:哪来的变态。
莫离忧痛心疾首，勉强维持表情，说:“我是来认亲的。”
所有人:“…………”
这更离谱了，来皇宫认亲，认谁的亲？
莫离忧看向皇帝，皇帝和影卫齐刷刷后退一步。
……容明王你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莫离忧心死，摆出无辜的神情，然而冲击力更盛，皇帝又退了一步。
莫离忧:“……”
莫离忧:“我叫莫离忧，是个小修士，已经找我的亲人找了二十多年了，前几天有人告诉我容国皇宫说不定能找到，我就千里迢迢赶过来找亲人，想着容国君主开明，或许会帮我这个可怜的人，就来找您，请问您能帮我这个忙吗？”
皇帝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脸，喃喃道:“离忧？”
莫离忧点头，刚要继续卖惨，就听皇帝怒吼:“来人啊，把这个胆敢冒充三皇子的修士关进天牢！朕的三皇子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你竟敢冒充他的身份，亵渎他的名誉！处死，立刻处死——不对，先让他交代出自己的来历，他亲友也不能幸免！”
莫离忧:“………………”
不是，我也没直说自己就是三皇子啊，你这容明王是耳朵聋了还是脑子坏了？这应激反应太大了吧？！
无数影卫从各个地方窜出冲向莫离忧，还有侍卫甚至是羽林军。
然后莫离忧不慌不忙一片雾过去，全趴了。
不仅皇帝，居凌宗三人也惊恐。
自古没有修士到凡界谋权篡位一说，不是没想过，沾染凡界因果只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打不过。
是的，在凡界修士的一切法术对受帝气庇护的人无效，灵气用不了，修士对上凡人本就被压制能力，因此哪怕是剑修也不敌被专门操练出来的士兵。
容国为当今凡界最盛，士兵对修士的克制有多强可想而知，能用一个幻术瞬间把人放倒，即便是修真界最精通幻术的老祖也难啊。
一时没人觉得莫离忧是变态了。
是强到变态的变态，变种态。
意识到打赢概率微小，五人气氛反而缓和很多，皇帝捋捋胡子，还是不想看莫离忧，问:“你真的是江风？”
江风是莫离忧的字，取意江上风。
“这是我的字。”莫离忧看他，不知是不是面对父亲的原因，他忍耐力急剧下降，忍不住说:“你别那么生无可恋行吗？我也不想回来啊，外面日子多舒坦，你也说我死了，我回来打亲生父亲的脸还让我自己不像江风，回来干什么呢。”
听过这一番话，容明王心里舒坦不少，沉默一番后还是直视莫离忧，道:“他们说的对，你不适合住宫里，你莫名失踪当了修士，有利于宫内众人的……咳，也有利于你自己。”
你想说有利于宫内众人的眼睛是吧？您真的是亲爹。
莫离忧吐槽。
儿子还活着，过得开开心心，即便因外表而嫌弃，容明王心里多少是开心的。他没往届帝王的无情心，曾被说不无情难成大器，但他现在还是统治容国三十多年，且国泰民安，容国是凡界最强。
容明王表情柔和了点，问:“你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无心回来，那你是来做什么的？”
莫离忧实话实说:“跟您说只是为了让您安心。我虽不记得我还在皇宫里的事情，对您谈不上有什么亲情，但好歹您是我亲生父亲，您也为我的降生而开心过，我觉得至少要让您知道，您的儿子没有死，他还活着，活得开开心心。”
容明王的眼眶湿润了。抛开外表和懦弱，他其实很喜欢这个孩子，温柔善良，忠孝聪明，可惜孩子出生时恰好国内出事，他一直忙碌，等忙完了，还没好好培养感情就见到了小孩不讨人喜欢的地方，久而久之自然不上心了。
说到底，还是应了最是无情帝王家。
莫离忧说完转向居凌宗宗主，道:“我之所以不回避你们，是因为我想和你们一同去制服润雨羊。我知道若我什么身份也没有，你们肯定不会放心，现在我至少有个皇子身份，你们是否可以对我稍微卸下一点心防？”
居凌宗宗主看了眼容明王，和大弟子交换了个眼神，大弟子上前道:“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你是个聪明人，七岁失踪，在外漂泊二十余年，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判断你现在是什么样的人。你说的话于明王无害，明王信你也无妨，可我们与润雨羊一战涉及性命，你应该知道性命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吧？”
“我知道，我再清楚不过了。”莫离忧顿了顿，“所以我要去，不去的话，你们宗主，会死。”
三人大惊失色，大弟子喝道:“你什么意思？！”
莫离忧冷下脸:“我刚才说了，我只是个小修士，甚至没入修真界，却能知道你们，居凌宗的，会在这里这个时候与皇上讨论对策，并做好万全准备来说服你们……你们可以说我幻术那么强大，可以到处套消息而不被发现，既然如此，跟皇上说明情况什么时候都行，我为什么不干脆不让你们发现，偷偷跟着？既然我的幻术强大到可以迷惑凡人，迷惑你们何尝不是轻而易举？”
三人陷入沉默，一旁的容明王似也陷入了思考，良久，莫离忧突然问容明王:“皇上，您觉得我不迷惑在凡界偏弱的修士，反倒迷惑强势的凡人，是为什么？”
容明王张口就来:“因为你做不到。”
三人恍如醍醐灌顶，这的确能解释莫离忧不动手的原因:他的幻术能魇住凡人，但对修士没用！
那这人的危险性就没了呀。这人没办法魇住他们，又出于不明原因要一起讨伐润雨羊，只能绞尽脑汁让他们相信他无害，允许他加入讨伐行列，为此他甚至乐意暴露自己的弱点。
同时他也提醒他们，他们的行踪已经遭到暴露了，甚至是个名不见传的小修士也能得到情报，那其他一些有名的宗门更是时刻知晓他们的动态。
他们会派人对付他们，莫离忧是得到情报，但为了某个目的选择保护他们，他说他不去会出事，正是因为来的不是修士，是凡人！只有他可以用幻术对付！
三人一致不考虑莫离忧还有别的能力的可能性——他们都不认为凡界有这样的秘籍妙法。
三弟子见师兄师尊神情严肃，不由得惴惴不安，踢出了临门一脚:“我刚才来的时候是跟一个情报贩子一样的人说过我们的具体行踪……”
“蠢货！”宗主和大弟子同时呵斥，彻底信了莫离忧的话，宗主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你现在就带我去找那个人！赶紧！”
“是！”
莫离忧看着他们匆匆离开，慢腾腾坐到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容明王和他一起喝茶，父子俩默契不语。
片刻。
“你这都猜到了？”容明王问。
“没有，我是担心房牌丢了才给掌柜的，没想到还真有用。”莫离忧道。
“你给了掌柜多少银子？不怕他出卖你啊。”
“掌柜是以前要当我伴读的人，跟我玩过，要是他信不过，我也不会跟他玩。”
“嚯，那么坚定，看来是有把握了。”容明王抿一口茶，“当初，你怎么不见的？那么多人找了整整两个多月，什么都没找到，莫非真是像话本里写的那般，被仙看中收走了？”
“您好闲啊还看话本。”莫离忧露出一个微笑，“话呢，我不能明说，不然我俩都得被伤气运，还请您见谅。我可以说的是，您以后恐怕要好好注意身体了。”
容明王微怔。
莫离忧说最后一句话时，他仿佛看见了另一人的虚影。
和莫离忧如今面容相似，却更美，更顺眼，还能一看便知是男性。他披散着墨色长发，骨节分明的手玩弄着空空如也的茶杯，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他的唇上绽放出笑意，柳叶状的双目水波潋滟，眼中的翠绿如小草随风摇摆般晃动。
这才与莫离忧的身形匹配，才是他的样子。
容明王不可控地想着，接着才注意莫离忧的话。
他相信莫离忧不是在咒他得病，而是他真的会出事。
莫离忧学医？
容明王看了眼莫离忧，否定这个想法。
比起疾病，更像是受伤。
他是得到了消息还是说……他真就知道会出事？
容明王对自己的身体一向很自信，不觉得刚才那一幕是自己的幻觉，何况他没见过那个人，他也不喜欢男的，再想也想不到那去。
加上离奇失踪……
容明王猜了个大概，莫离忧见他想明白了，便不逗留，最后跪在地上朝他磕头，说了一句话，入雾离开了。
容明王愣愣看着地面，过了许久，笑了，坐在眼眶的泪水得以落下。
自从皇子被各自封王，太子专心尝试接管朝政，他很久没听过这些了。
但这些的前提，都是他不记得的情况下。
他真的是配不上……
“爹，儿子大了，可以独立了，儿子接下来要去很远的地方，这一去就是一辈子。等你要下葬了，儿子没来，爹你可千万别怪儿子啊，儿子只是体力不好，跑不动……你要照顾好自己。”
合华八年，冬，殷妃被举报与太监密会，容明王下令断殷妃一日碳火，然殷妃身婴疾病，被刺激发病后当日死于宫内。
次日，众人于太监房内搜查出信纸与木头零件才知，殷妃与太监密会，不过是让太监做一手工艺品所需模块，她好组装给容明王当生辰礼物。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