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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50章 火光映冷颜(1) ...

  •   纪流光正在看来自明塘的家信。
      徐昴静静地坐在一旁,悠闲地捧着茶杯,面上是一派云淡风轻,只是眼睛却总是若有似无地瞟向坐在他身边的纪流光。
      三妹妹看信的时间也太长了吧?
      徐昴心中暗暗嘀咕着,不由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在窥见纪流光似乎打算折信收好时,迅速将手伸向了纪流光手中的信。
      纪流光眼中带笑,只微微将信往身侧一收,徐昴的打算落空,很快将手利落地收了回去,接着淡淡一笑,带着满眼的好奇,殷勤问道:“三妹妹,你怎么看这么久?”
      纪流光带着几分故意,悠悠打量着徐昴,“子京表哥很好奇信中内容?”
      “好奇,当然好奇了,谁让三妹妹聚精会神地看了这么久?”徐昴依旧面带微笑,脸上是相当的放松与恣意。
      “子京表哥。”纪流光故意唤了一声,接着顿了顿,才继续笑着道:“你当真之前没看过?”
      徐昴眉毛微微动了动,笑道:“这是你的家信。”
      “可是,祖母在信中提到了范岫的事。”
      “是吗?”
      纪流光又故意叹了叹,道:“祖母虽不待见范家,但大概也对范岫的遭遇感到悲伤。我想,范岫的事,大概是子京表哥给祖母去信了?”
      所以,这封家信才来得这么及时。纪流光想到被困沈府的范岫,心中不由再次重重叹了一口气。她到底要怎样救范岫呢?
      “嗯。”
      徐昴的回答竟出乎意料地简洁明了。
      纪流光从沉思中回神,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徐昴比她考虑得更加周到。在信中,祖母是真的伤痛于范岫的命运,而范岫也已经为她三年前的莽撞冲动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三妹妹,外祖母在信中还说了什么?”
      “子京表哥以为呢?”
      “我猜,祖母定然在信中还说了其他事。”徐昴故意装作没听出纪流光话中的调侃之意。
      “那子京表哥不妨猜猜还有什么事。”纪流光也继续装出一副“我知道表哥想问什么,但我就是不会那么轻易说出”的表情。
      “三妹妹想要我猜?”
      纪流光不置可否地笑笑。
      徐昴立刻露出一副恭敬从命的样子,“好,那我就听三妹妹的,猜一猜。”
      纪流光立刻又笑着道:“子京表哥,猜错了,小心有人报复!”
      “谁?”徐昴笑着看向纪流光,“三妹妹要报复我?”
      “子京表哥心知肚明。”
      纪流光心想,哪轮得上她?当然是二姐姐了。只不过,纪流光看着徐昴明明很想知道信中到底有没有提到二姐姐,却偏偏不肯将自已心思说出来,欲言又止,有点憋闷的样子,她真的很想放肆大笑。她觉得二姐姐和子京表哥还真是欢喜冤家。
      徐昴认真想了片刻,笑盈盈地道:“我想……长佑归家了。”
      不错,离家三年的纪方回终于回到明塘了。刚刚纪流光看到这个消息时,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徐昴当然看出来了。而且,他本来也觉得无论如何纪方回也该回来了。
      纪流光没说话,只笑着让徐昴继续猜。
      “好,那我就继续猜一猜。”徐昴若有所思地看了纪流光一眼,“我想,或许还有……三舅舅和舅母知道你回来了,也很高兴。”
      纪流光还是没说话,仍旧让徐昴继续猜。
      “好吧!”徐昴故意笑着长叹了一声,像是认命道:“三妹妹,你就直说吧,你二姐姐最近怎么样?”
      “子京表哥怎么知道信中一定会提到二姐姐的事?”纪流光依旧别有深意地笑着,“而且,二姐姐的事,子京表哥怎么会问我呢?”
      “我猜的。”徐昴脸上半点囧意都没有,“而且,我前不久忘记给她回信了,所以,她也不回我信了。”
      “原来……如此。”纪流光憋着笑,冲徐昴眨了眨眼,接着却又带了几分义正言辞地道:“原来,子京表哥,你又惹到二姐姐了。我二姐姐可是十分大度的人,她从来不会长久地生我的气。子京表哥,你很厉害嘛!”
      “自然是……比不上三妹妹厉害。”徐昴向来觉得同纪流光说话有趣,所以,他一向也不介意纪流光打趣他和纪今夕。
      “可惜,可惜,可惜……”纪流光连连叹了叹,才道:“可惜,祖母的信里,真的没提到二姐姐。子京表哥,我记得三年前,二姐姐为之前的事就一直不怎么想理你,这一次,你又到底怎么惹到她呢?”
      纪流光露出几分好奇,带着几分喟叹,依旧带着几分兴味打量着徐昴。
      “我们之间嘛……”徐昴忽然悠悠一笑,“三妹妹,你不懂,这是无伤大雅的情趣,有利于增强感情。”
      “是吗?”纪流光暗暗在心中腹诽了几句,接着,忽然又笑着道:“那我就等着看二姐姐什么时候给子京表哥写信了。不过,信中,祖母的确还说了另一件事,祖母说,姑母回了明塘,最近时常和大伯母待在一起。我想,子京表哥一定还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呢?”徐昴面上依旧,心中却暗笑道,原来他的娘亲真的等不及了。
      “还有……”纪流光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祖母信中虽然没有提二姐姐,但是二姐姐也给我写了信,可惜信中没有提到你,所以,子京表哥,抱歉了。”
      说完,纪流光便笑着离开了。
      收到明塘的来信,她真的很高兴。
      明明纪流光已经走远了,徐昴似乎仍然还能感觉到纪流光那种发自内心的欢欣与雀跃。想到纪流光最后所说的话,徐昴不由笑着摇头叹道:“是吗?反正她还没有忘了我,也不会忘了我,所以,我们总能走到一起的。三妹妹,表哥为了让你高兴,今儿算是在你那儿折了面子。接下来,表哥……要去看嘉郎了。毕竟,书玉嬷嬷是真的走了。”
      而且,徐昴十分担心沈崎的反击。
      曲氏死了,沈旻身上又多了一条试图杀母的罪名,差不多废了,沈崎即便夺得南王位,也后继无人,沈崎能忍得了这样的算计吗?
      徐昴觉得,沈崎绝不会罢手。
      沈珝此时也在想着与徐昴相同的问题。因此,当徐昴一走进他的书房,两人不过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却立刻都明白了,他们内心有相同的忧虑。更何况,现在纪流光也在清都,他们需要保护她的安全。
      “嘉郎,三妹妹收到了家信,今天开心得很。”
      沈珝静等着徐昴继续。
      徐昴微挑眉,笑了笑,道:“所以,我想,她大概……此时不会忧虑该怎么救出困在沈府的范岫了。”还有,因书玉嬷嬷的离开而哀伤。
      “子京,我担心……”
      “我明白你的担心。”徐昴脸色一正,“我们不仅要担心沈崎,还得担心京都。”
      南府局势如若生变,京都当然会“趁虚而入”。
      现在,一切竟然要看沈崎。
      沈崎和商氏到底要如何反击他们?
      在此之前,他们只能被动等待。
      这种处境,真是太讽刺了。
      沈珝和徐昴一时都静默无言,陷入沉思中。

      沈崎站在曲氏的灵堂外,似乎丝毫没有走进去的打算。
      沈府管家陈录脚步急促地朝灵堂走来,在看见那个站在灵堂外,几乎将自已完全藏身在阳光阴影之中的人影后,心中几乎立刻不由地就泛起了几分阴寒,他连忙走到沈崎身边,恭身回道:“老爷,小姐并不在锦瑟院,她昨晚就去了棠棣院。”
      “棠棣院?唐氏的院子?”
      “是。”
      良久,陈录才听到沈崎低沉着声音道:“那么,曲氏……你就只能这样走了。”
      那声音,听起来好似带着一种从地底窜出的发朽的湿漉之气,无情且冰冷,再次令陈录心中一阵发寒。
      陈录没有发现,他也不可能看到,此时此刻,沈崎脸上的神情,比从地狱爬出的鬼魅修罗,更加阴鸷,也更加让人恐惧。

      “你听,范岫,还有披雪,你听,是不是母亲在唤我?”
      身在棠棣院的沈弦突然浑身一阵战栗,屋外明明是朗朗的晴空,她明明也已经逃离了锦瑟院,为什么她还是能感觉到那股仿佛始终在她周围游走不停的寒意?沈弦手中无意识一紧,被她紧紧拽在手中的范岫立刻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痛呼。
      “沈……小姐,你抓疼小姐了。”
      披雪伸手,想将紧紧拽着范岫手的沈弦拨开。
      沈弦立刻回身瞪了披雪一眼,神情阴郁,如同沈旻。
      披雪心惊,但还是试图去拨开沈弦的手,沈弦立即喝道:“披雪,谁让你碰我了?你不准碰我!”
      披雪毫不畏惧,立刻回道:“难道你没看到小姐的手已经被你拽红了吗?你放开她。”
      “我不放!那又怎样?什么时候轮到你和我说话了?你有什么资格告诉我该做什么?我想抓唐袖,就抓唐袖,你管不着,也没人能够管得了我!”
      此时的沈弦,神情凄惶中带着几分狠戾,她目光不移地看着披雪,披雪每说一个字,她就更加用力地拽紧范岫的手一分,范岫疼得眼泪几乎都快流出来了,她无助地看着披雪,披雪眼中立刻泛过了一丝落寞,还有同样的狠戾。她转身定定看向沈弦,郑重提醒,“沈小姐,这里是棠棣院。”
      “是又如何?还不是在沈府内。”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随陈管事去见老爷?你为什么不去夫人的灵——”
      “披雪!”沈弦尖利的声音突兀响起,“我说过,你有什么资格来同我说话?你是不是不想再在沈府待了,我可以立刻就将你赶出沈府,然后留下唐袖,到时候,我想怎么待她,就怎样待她!你可想好了,说不定,我也会像我二哥那样,毫不留情地踢打,蹂躏唐袖……毕竟我们一母同胞,都是疯子啊,二哥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喝下毒药,他竟然丝毫都不阻拦,哈哈哈,这沈府的人,果然都是疯子……”
      “……疯子……你就是疯子!”
      披雪和沈弦都没想到,范岫竟然会回应沈弦的话。
      而且,在说完那句话后,范岫竟然毫不犹豫地掰开了沈弦紧紧握住她的手,接着,更加毫不客气将沈弦从她身旁一把推开。
      沈弦被范岫推得跌倒在地,她冷冷地盯着范岫,“唐袖,你敢——”
      “你算什么?我为什么不敢推你?”范岫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已手上的红痕,吼道:“沈弦,我要你现在就离开棠棣院!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你以为我是一个任你打任你骂不会还手的人,是吗?很可惜,你错了。我不是!”
      “你——”
      “你想撒气,或者你有怨,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范岫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沈弦的怒言,“你不该来找我!其实我倒觉得,夫人说得不错,这沈府里,每个人都是疯子,所以,你大可以去找另一个疯子发疯,或者是——毁了这座满是疯子的沈府!”
      “你,唐袖,你怎么敢这样说?你疯了?”
      “你说呢?”范岫平静地回了沈弦三个字。她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沈弦却觉得那里似乎站着另一个恶魔。
      “唐袖,你疯了。”
      说完这五个字后,沈弦终于跌跌撞撞地爬起,仓惶失措地离开了棠棣院。
      而沈弦一离开,范岫的身子顿时就像泥一样彻底软了下来,她无力地倒向身后,披雪立刻上前扶住范岫,见范岫一脸的苍白,连忙问道:“小姐,你身上的伤口是不是又疼了?”
      “披雪,我不是身上疼,是再也忍受不了了,我不能让沈弦待在棠棣院,绝对不能……”范岫脸上早已没了刚才的平静,她神情恹恹,脸上全是惊惧,低喃着道:“绝对不能让她待在这里,我要离开,不能让她察觉,所以,我竟然敢吼她了,像以前的侯府小姐范岫一样吼她……不过,没关系,纪流光一定会帮我的……只要我们离开了沈府,我们就可以不必怕任何人了……谁都不必怕……”
      “是……”披雪眼中渐渐有泪流出,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范岫,动容道:“小姐,三小姐一定会帮我们的,所以,我们不必再忍受任何人的无理取闹。而且,小姐也说对,与沈弦有怨有恨又不是你,她应该去找老爷和二少爷。这一切,与我们无关。”
      “披雪,还好,我身边有你……”
      范岫靠在披雪怀中,不多久,再次昏沉地睡了过去。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她想离开沈府,她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所以,她只能忍着……可是,她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纪流光,你一定要快一点啊……

      “范岫……”
      纪流光怔怔地看着铺在桌上的沈府地图,目光已经在棠棣院的方向出神了好久。
      “无论如何,你都只有一次机会。”
      纪流光当然知道,但是,她没想到提醒她的人会是谢綝。谢綝站在她的对面,同她一样,一脸沉静无波地看着地图。
      谢綝为什么要来南府?
      他又为什么一直待在沈珝身边?
      曾经被她忽视的两个问题再次不由自主地从纪流光脑中一闪而过。
      “而且,是在沈崎察觉前。”谢綝的声音再次响起。
      纪流光将视线移回地图上,沈府的格局不复杂,但是,曲氏新丧,沈崎定然已经有所察觉和防备,谢綝的话一点也没错。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纪流光再次陷入了专注的思索中。
      谢綝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不知道;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她也不知道。
      直到天色将暮,纪流光被一声轻禀唤醒。
      “纪小姐,有你的口信。”
      纪流光身前站着一个面生的下人。男子很年轻,身形很瘦弱,穿着南王府下人的服饰,其貌不扬,是在人群中也不会引起人们注意的人。
      “我的口信?”纪流光脸上还带着几分怔楞,似还没有完全回神。
      “是那个地方的口信。”男子刻意强调了“那个地方”,却在低下头时,眼中快速闪过了一抹精光。
      纪流光心中一个激灵,她想起了被沈珝带回来的那些病人。她已经有几天没有去过那个地方了,也不知道那些病人的伤势有没有变化。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男子很快一言不发地退下,迅速消失在了南王府的暮色中。
      而纪流光也来不及去见沈珝和徐昴,在匆匆收好沈府地图后,她也迅速地离开了南王府,直奔那些病人的安置点而去。
      那一天,沈珝和徐昴在书房待了整整一天,他们以为收到了明塘家信的纪流光一直待在南王府内,安全无虞,难得开心又愉悦。
      他们商量着如何应对沈崎的反击,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沈崎的反击却已经开始了。
      而且,当他们接到消息时,纪流光已经身处火海之中。
      那夜,清都西城,梧桐里,突然火起。借着黄昏西风,火势蔓延迅速,不多时便烧毁了半个里巷。里中居民惊呼奔走,然死伤者仍不计其数。
      其中,在梧桐里深处,紧挨着东干大街,有一处火势最凶猛,也被烧毁得最为彻底的宅园,是段家为段翩跹嫁入清都所置的私产,表面一直为南王府总管段敬所有。沈珝将那些病人从海滨小城带回,安置在其间,南王府中,也只有段敬一人知晓。
      可如今,却连累了半个梧桐里全部毁于火中。
      还有……纪流光。
      沈珝没想到,纪流光竟然离开了南王府。她如今竟然就深陷火海之中,他还来得及吗?
      不,他一定得来得及!
      他不能失去她!
      ……
      在一路奔行至梧桐里的路上,看着那映染中天的麟麟火光,沈珝几乎彻底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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