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如寄之少年相思曲》璀然

4、第4章 流光会（2）

　　“老太爷，您回来了？”
　　纪戈看着纪老太爷匆匆走进景园，立刻迎了上去。
　　纪老太爷只看了纪戈一眼，纪戈立刻明了，忙道：“此时，‘流光会’已经开始了，三小姐和六位擂主也已经在各自的位置上了。只是似乎还没有人登台挑战。”
　　“太夫人呢？”纪老太爷显然心中最为挂念的还是范家来人的事。
　　“太夫人？”纪戈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嘴角不自觉哆嗦了几下，纪老太爷眉头当即就皱了起来，纪戈忙道：“老太爷，太……太夫人也在擂台上。”
　　“哦，流光这小丫头，难怪今天早上，她会那么说。”纪老太爷倒并不觉得很意外，脸上还浮现出了微微笑意，“还有谁？老三媳妇？”
　　纪戈心中暗道，您还猜得真准。
　　纪戈还没回神，纪老太爷却又开口了，“范家那位公子和小姐呢？”
　　“也在擂台那边。”
　　“有意思。纪戈，如果待会还有人想进景园，即便他没有邀请函，也可以让他进来。”
　　一向精明周全的纪戈大管事又被纪老太爷的话给绕进去了，忙问：“老太爷，还有人来？”
　　“谁知道呢。你在这看着吧。”
　　说完，纪老太爷带着纪林大步走进了景园。
　　果然，不久之后，纪戈发现又有三人徒步而行，来到了景园门口，而且看他们的衣饰装扮，竟是鹜山仓颉书院的学子，于是纪戈立刻迎上了三人，“三位，‘流光会’已经开始了，三位有邀请函吗？”
　　三人都是同样的书院学子打扮，穿着白色宽袍，外罩浅灰色单衫，但个人气质气韵却截然不同。最左侧的清瘦学子眉目深刻，整个人如张扬的盾锋芒外露，显然是个自视甚高的人；站在中间的学子则一脸笑意，神采飞扬，神情举止掩饰不住少年的骄傲与得意，与他们家大少爷纪方回偶尔流露的神态有点相像，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至于最右侧的人，神情平静，自从他停下后，除了看了纪戈一眼，既没有多余的动作，脸上也多余的表情，似乎是个不苟言笑、谨慎自持的人。
　　“怎么，您看出我们三人是什么样的人了？”中间的少年笑着问纪戈。
　　这话的意思也很明显，他们知道纪戈在打量盘算，但是他们不在意，或者说他们觉得理所应当。
　　纪戈于是道：“你们三人的身份，从衣饰打扮上，我就已猜出。不过，我还是得请三位出示邀请函。”虽然纪老太爷那么说了，但是纪戈当然也得斟酌纪老太爷所指的人到底是不是眼前的三人。
　　“我们的确是受邀而来，但是我们不是受纪三小姐所邀。”回答纪戈的依然是中间的少年。
　　中间少年微笑地看着纪戈，似乎有点期待纪戈的回答。然而，不等纪戈回答，一道声音突然景园内传了出来，“纪伯，他们是我的朋友。”
　　中间少年似乎有点扫兴，不过一笑就已释然，他看着那个急匆匆从景园内走出的人，道：“长佑，你出来的真是时候。”
　　从景园出来的人正是纪方回，纪家的大少爷。
　　“信言，谁让你们这么晚才来？里面正热闹，我哪还顾得上你们？”纪方回显然与中间的少年最为熟稔。
　　“好吧，我就猜到了可能是这样。”中间少年上前一步，与纪方回极有默契地击了一掌。纪方回就招呼三人快进景园，纪戈自然不好再阻挡，只心想，这三人可能并不是纪老太爷所说的人。
　　纪方回领着三人向景园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仍能听到纪方回兴奋的声音，“信言，司空，如悟，你们快跟我走，里面真的很热闹……”
　　“是吗？难道这就是你三妹妹的成人礼为什么要到景园举办的原因……”
　　“是啊，我三妹妹……大姐姐……二妹妹……”
　　“……司空，你家有兄弟姐妹吗？好像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
　　……
　　几人的声音终于渐渐被景园内的喧嚣所淹没。
　　于是，纪戈又将目光望向了街道上，一边继续揣摩着纪老太爷说的话，一边凝神注意着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不一会儿，纪戈眼中忽然露出惊喜的光芒来，他激动地看着正徒步走向景园的那两个少年，左侧穿宝蓝劲装的少年不正是纪府唯一的外孙，姑太太的独子徐昴吗？
　　“纪伯！”
　　徐昴看见纪戈，热情地冲纪戈挥手，纪戈忽然更加激动，他忙让身旁小厮快进去报信，自己则大步朝徐昴的方向迎了过去。
　　“表少爷，您来了？”纪戈话中依然惊喜万分。
　　“是啊，我来了。我准备给外祖父和外祖母一个惊喜。”这时，徐昴听到景园内传出的喧嚣之声，于是对身边黑衣少年道：“原来‘流光会’已经开始了，嘉郎，都怪你。”
　　“我又没做什么。”
　　“可是，你偏偏就选了今天。”
　　“有什么问题吗？”
　　“让我没赶上啊。”
　　“那不是我的问题，也不是我要解释的问题。”
　　“好吧。但是，你现在跑不了了，我必要拉你去景园一观。‘流光会’可是一年只有一次。”
　　“嘉郎”没有再说话，自然也没有再反对。
　　纪戈看着徐昴与身边少年说话，两人语气之间并不见外，料想或许是徐昴的好友，于是问道：“这位公子是？”
　　“他？”徐昴忽然一笑，“纪伯放心，我带他进去，必会看着他的。”
　　说完，徐昴径直走向景园门口，“嘉郎”跟在徐昴身后。
　　徐昴走了几步，似乎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回转过身，对纪戈道：“哦，应该需要登记，纪伯，那么，你就记下我和他的名字，他就记……沈珝，字嘉郎。”
　　直到徐昴和沈珝走进了景园，纪戈才猛然回神。
　　沈珝？沈嘉郎？
　　难道是刚刚继任南王的……沈珝？
　　徐昴对景园十分熟悉，带着沈珝穿廊过径，就像在自家似的，不一会儿，他就带着沈珝上了景园内一处不起眼的阁楼。阁楼名为束水阁，建在湖边，与擂台场恰好一湖之隔，其实比之近处更能看清擂台场上的情形，只不过因为此处阁楼临水，薛氏担心女眷靠近会出事，遂早就命人锁上了。不过，这当然难不倒自小便常来纪家的徐昴，他借着屋檐轻松翻窗入户，接着直接打开门，将沈珝请进了阁楼。
　　此刻，两人就站在阁楼的第三层上，透过打开的窗户，远远地看着湖那边的情形。
　　徐昴就道：“我知道你可能不愿去那边，所以特地带你来这里的，这里的喧嚣声小很多，看得也更清楚。”
　　“无妨。”沈珝似乎十分吝于言语。徐昴与他熟识，自然早就知晓。所以，他对于沈珝“言简意赅”的回答一点都不奇怪。
　　“也就是说，你并不在意？”
　　“你觉得我该在意什么？”
　　“你看看那边，那些男子来‘流光会’是为了什么，你就该在意什么。男女之别，慕艾之思，你的目光应该看向那里。”徐昴目光望向了大擂台，也就是纪流光所在的地方。
　　沈珝道：“我来明塘，不是为此事。”
　　“我当然知道，是为了你妹妹。”徐昴叹着气道：“可是，她现在已经在仓颉书院了，那位谢夫子也答应了会及时告知三舅舅。”
　　“我并不是担心她在这里以后的生活，我只是……觉得没必要。”
　　“哎，原来你依旧是这样认为的。”
　　徐昴觉得无趣，也就不再劝沈珝。此时，景园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几乎集中擂台那边，自然很少有人注意到徐昴和沈珝。
　　但是，这些人中并不包括纪老太爷。
　　当徐昴和沈珝刚一出现在阁楼窗边的时候，纪林几乎就立刻发现了两人，纪老太爷看到徐昴和沈珝一起出现，倒是有些意外，但是似乎也并不算很意外，只笑着对纪林道：“我还以为会是……谁知道是他。他偷偷来了明塘，竟然也不来纪家，你去查查，他什么时候进城的，和南王去过哪里。”
　　纪林低声应是，很快离开了纪老太爷身边。纪老太爷远远觑了徐昴和沈珝一眼，见两人还没有发现他，不由摇了摇头，目光也转向了擂台场。纪老太爷所在的地方名为扬舲楼，在束水阁之西，同样也在湖边，不过却恰好是徐昴和沈珝视线的死角，所以，他们并不知道一直有人在窥视着他们。
　　此刻，徐昴和沈珝两人的注意力并不在擂台上，说到底，于他们而言，“流光会”到底是属于闺中少女的成人礼，主角是那些各负才艺的闺中少女们，徐昴认为作为纪家三姐妹的表哥，他是兄长，所以，他很想来看看三妹妹，他并不是那些站在擂台下怀着慕艾之思的少年，至于他身边的沈珝，似乎也并不是。因此，他们俩的注意力更多在人群中。
　　“范家竟然来人了？”徐昴很快在人群中发现了范岫，但是却没有看到范湛。徐昴皱着眉道：“这位范小姐总不会是一个人来的吧？而且，外祖母与濮阳侯府早断了往来。”
　　沈珝却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消息？”
　　“京中的？”徐昴闻音知雅，“这一年，我到处游历，听到的消息不少。不过，京中的消息，比起你，应该并不准确。但是，我想我可以猜一猜。”
　　沈珝眼中闪过了一抹兴色，让他清冷的脸瞬间变得生动许多。
　　徐昴扬头一笑，想了想，胸有成竹地道：“濮阳侯府必然是有主子了，是不是？不对，这不准确，应该是他们站到了哪位主子的身后。京中有人在明塘？”说到最后一句，徐昴神色稍稍有些收敛。
　　“不是冲着纪家。”沈珝淡然笑道：“但是，也同纪家有关。”
　　“那就是……”徐昴细细在心中思量，纪家如今无人在朝中为官，外祖父退隐多年，大舅舅经商，二舅舅研学，三舅舅教书，可以说，纪家现在不过是明塘的乡绅之家，他们不可能跟朝中之事有牵扯，嘉郎既然说的是纪家，不是徐家，那也不可能是冲着爹爹……不对，他还忽略了一点。
　　“是三舅舅的仓颉书院。”徐昴忽然笃定地道。
　　沈珝依旧只是言到即止，“是仓颉书院。”
　　“那么，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放心郡主去仓颉书院？”徐昴觉得事情实在太过巧合，难怪嘉郎会在这个时候亲自送沈韫来明塘。
　　沈珝道：“这只是部分原因。”
　　“那个人会是谁呢？”徐昴目光忽然又望向了湖对面的擂台场，他很轻易地就在人群中找到了穿着红色劲装的范岫，他发现范岫正在朝其中一个擂台走去，范岫要去挑战谁？徐昴目光转向擂台之上，接着他就看到了大舅舅的女儿纪今夕，他们前几个月前还在外地碰到过，徐昴眼中慢慢被笑意溢满，“原来她要去挑战二妹妹。”
　　沈珝的目光也看向了湖对面，但他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某个人身上，而是仍旧在人群中搜寻，“据我得到的消息，那个人可能是太子与诸妃之子……平郡王李连照。”
　　“原来是他。我不记得他了。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但我应该能认出他。”
　　“在园中这么多人里？”徐昴似乎还有些疑惑，“你觉得他也来了景园？”
　　沈珝并不强求徐昴认同，只道：“那不如我们赌一赌。”
　　“当然！”
　　徐昴兴致高昂地同沈珝击掌，开赌。
　　“我觉得我们先看到人会是平郡王。”沈珝依旧沉静地道。
　　“那我就赌有人会来劝范岫下擂台，而那个人一定也是范家的人。”
　　两人不言而喻，对视一笑。
　　正当两人都有些志得意满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低咳声，接着，两人就听到了有脚步声从楼梯传来，正走向他们所在的房间。
　　徐昴和沈珝对视一眼，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门外，纪林此时恰好来到了房门外，徐昴看到来人是纪林，立刻明白过来，急忙问道：“外祖父在哪里？”
　　纪林淡笑回答：“老太爷在扬舲楼等着你们，二位，请跟我来。”
　　“这么说，外祖父早就发现了我们？”
　　“是。不仅如此，老太爷也知道您和南王是昨日来的明塘，今早去了鹜山，所以，此时才来到景园。”
　　“不愧是外祖父。纪伯，你这手眼通天的本事，做我的眼睛多好，可惜我不能夺外祖父所爱。”徐昴既是真心赞叹，又似乎觉得有些许的遗憾。
　　纪林这时才抬头认真地看了沈珝一眼，道：“南王，表少爷，请跟我去扬舲楼。”
　　“既然如此，请带路。”沈珝自是明白刚才纪林看他那一眼的意思，不过也的确没有不去拜访主人的道理。
　　徐昴高兴道：“走，嘉郎，咱们去见一见我外祖父。”
　　纪林见徐昴和沈珝竟如此亲密，似乎有些惊讶，不过，只一瞬，纪林便收回了看向两人的目光，引着徐昴和沈珝下了阁楼。
　　等到徐昴和沈珝走进扬舲楼纪老太爷所在的房间时，湖对面的擂台场上早已经是另一番局面。徐昴径直走到窗边，站到纪老太爷身侧，却对紧随其后站在另一侧的沈珝道：“你看，嘉郎，我赌对了，有人去劝那位范小姐了。”
　　“那你再看看擂台之下，那个穿着浅灰宽袍的学子。”
　　“你确定就是那个人？”徐昴虽然几乎也能确定，但是还是抱着谨慎的态度又问道：“他身边，还有两个人，他们同样穿着学子服，应该都是仓颉学院的学子。”
　　“但那个人，不一样。”
　　“是，不一样。”这一点，徐昴也不得不承认。他，虽在人群之中，却也似乎独立于人群之外。他有一种漠然于人的气质，或者说上位者的气质。
　　这时，纪老太爷忽然道：“什么范小姐？那是你外祖母的侄孙女。”
　　“那另外一个人呢？”徐昴几乎立刻就懂了纪老太爷的话外之意。纪老太爷分明是在暗示他们注意正在擂台上与范岫拉扯的那个男子。
　　“那是范湛，濮阳候的孙子，濮阳候府世子。”沈珝道。
　　“南王说得不错。范湛是濮阳候府世子。”
　　纪老太爷这话一出，三人的注意力顺势转向了屋内，兄妹拉扯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也见到了想见到的人，另外的事，暂时与他们无关了。三人趁机离开窗边，走回屋内，纪林早已备好了一应茶具，并且已经完成了筛茶、煮茶等一应之事，纪老太爷接过纪林煮好的茶，微抿了一口，然后就放下了茶杯，瞪着徐昴道：“听说你这一年在到处游历？”
　　徐昴不以为意，立刻笑着道：“外祖父明察。”
　　纪老太爷瞟了沉默喝茶的沈珝一眼，“那你是何时去了南府清都？”
　　“外祖父以为呢？”
　　“恐怕……不是近年。清都嘉郎，他已经继任南王了，你却依旧直唤他的字，恐怕外祖父是年老昏花，早就看不清了。”纪老太爷叹着气，直到刚才见到两个人一起走进来，他之前的确是没有料到徐昴竟然和沈珝关系这么亲密。其实，南府沈家同纪家，本没有那么疏远，但是，多年不相往来，他几乎都忘记了，他曾经有个妹妹嫁到了南府。而眼前这位清都嘉郎正是他妹妹的孙子。
　　“若是阁老愿意，亦可直唤我为嘉郎。”沈珝此时同纪老太爷一样，也想起了同一件事。那就是，纪家和沈家之间的联系，他的祖母，就是这位纪老太爷的妹妹。
　　“南王可以留在景园。”
　　“老太爷的意思是？”纪老太爷的话说得太突然，沈珝似乎有点不确定。
　　纪老太爷道：“南王留在明塘期间，可以住在景园。”
　　徐昴立刻也道：“外祖父，那我也住在景园。”徐昴意识到外祖父和沈珝之间刚才的气氛似乎有些微妙，他虽然也知道纪家和沈家的那一层关系，但是他此时显然并没有想到那儿去。
　　纪老太爷似乎突然变得有些烦躁，“随你。”
　　屋内忽然没有人再说话，和湖对面一比，衬得格外安静。
　　徐昴目光在沈珝和纪老太爷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几遍，忽然抬头看向纪林，却见纪林正在暗地里同他使眼色，徐昴想到湖对面的擂台，觉得现在应该是去见见他的那些表弟弟妹妹的时候了，便拉了沈珝，两人同纪老太爷告了辞，直接出了扬舲楼，往湖对面走去。